中国，准备就绪

商务部网站11月6日消息，据商务部国际司负责人介绍，中国实施《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已准备就绪，能够确保协定生效时全面履行义务。不久前的11月2日，RCEP保管机构东盟秘书处发布通知，RCEP已经达到协定生效门槛，将于明年1月1日对包括中国在内的十国开始生效。

RCEP对中国意味着什么？为何已经有了RCEP，中国仍然申请加入CPTPP？美国的缺席为何反而使得协议签署运行得更加顺畅？这是否意味着，一个新的世界格局正在形成？

长安街知事（微信ID：Capitalnews）联合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微信公众号：人大重阳）推出“重点知识”栏目，本期专访人大重阳研究员、合作研究部主任刘英。

核心提要

1.RCEP的落地生效对中国意义重大，我们将看到当全球货物贸易第一大国遇上全球最大自贸协定所迸发出的化学反应、叠加效应、带动效应和辐射效应。

2.RCEP首次在中日之间和中日韩之间建立了自贸关系，首次在东盟与中日韩澳新之间建立了自贸关系，让美欧亚三大经济圈更具有平衡性，呈“三足鼎立之势”。

3.2018年美国被WTO起诉的案件超过158宗，其零头就超过中欧日总和。各国越来越发现，不是美国与中国搞脱钩，而是美国与世界在脱钩，而没有美国的世界组织貌似玩得更好，还更香。

4.美国此前扮演的世界领导者的角色在不断淡化和退化，以中国、欧盟、东盟为代表的多极力量则在不断显现。

5.RCEP的落地生效表明，东盟等发展中国家和新兴经济体正在逐渐成为区域乃至全球重要力量，世界经济贸易和财富中心也正在逐步东移，而21世纪也将成为亚洲的世纪。

当全球第一遇上全球最大

中国收获实质利好

知事：从宏观来看，RCEP对中国意味着什么？对于中国构建国内国际“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意味着什么？

刘英：RCEP是全球最大的自贸协定，所覆盖的人口、GDP和贸易均占全球的1/3左右，RCEP正式开始运行后将成为世界上人口最多、经济体量最大、贸易额最大、吸引外资最多、经济增速最快、最具发展潜力的自由贸易区。

采访截图

RCEP的落地生效对中国意义重大，我们将看到当全球货物贸易第一大国遇上全球最大自贸协定所迸发出的化学反应、叠加效应、带动效应和辐射效应。

一是有助于促进我国高水平制度型对外开放。RCEP落地生效是我国继入世后又一重大开放成果，这有助于对标国际的高水平经贸规则，加快制度型开放，推动建设更高水平开放型经济新体制。这意味着我国在高水平对外开放上又迈出重要坚实步伐，中国正在逐步构建立足周边、辐射“一带一路”、面向全球的高标准自由贸易区网络，未来还将加速推进更多的双、多边自由贸易协定的谈判。

二是RCEP落地生效体现了我国推进经济全球化的务实行动。今年正值中国入世20年，近年来在逆全球化和贸易保护主义逆风下，我国对外开放的脚步不仅没有停歇反而更加坚定有力，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同时推进高水平对外开放，逐步深度融入世界经济。从时间节点来看我国的对外开放在逐步加强，2018年习近平主席在博鳌亚洲论坛上提出加快金融业对外开放；2020年11月15日，中国与东盟日韩澳新签署完成RCEP；11月20日，习近平主席在参加APEC领导人非正式会议上就提出中国积极考虑加入CPTPP；2021年9月16日，商务部部长正式向新西兰递交了加入申请书；10月30日在G20领导人峰会上，习近平主席提出已决定加入《数字经济伙伴关系协定》（DEPA）；11月1日，商务部部长正式向新西兰递交了加入申请书。

三是有助于发挥大市场优势，保持产业链供应链稳定、开放与高效。RCEP有助于畅通区域产业链供应链，更好联通国内国际两个市场两种资源，畅通国内大循环，促进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的加快构建。比如其中的日韩中在不少产业都是典型的上中下游产业链关系。而中国与东盟等之间也是典型的密切的产业链关系。加入RCEP不仅有助于促进我国新发展格局的加快构建，而且有助于重塑和密切区域产业链供应链，使之稳定高效。

2020年6月7日，商务部表示中国已完成RCEP核准。图源：视觉中国

四是有助于促进中国及世界经济增长、完善全球治理。RCEP落地生效之后，将增强该地区经贸投资的稳定性，增进区域内贸易和产业内贸易，促进区域经济一体化，扩大东亚经济圈的影响力，与北美、欧洲经济圈形成三足鼎立之势。与此同时，RCEP还有助于凝聚共识，支持多边贸易体制，提振企业跨境贸易和投资的信心，为世界经济复苏注入新引擎。在促进各国经贸和投资的同时，以中国东盟、中日韩及RCEP等经济循环来带动世界经济大循环，有利于中国参与全球治理。

知事：从微观来看，RCEP对于中国企业意味着什么？会为中国民众带来哪些实质性利好？

刘英：RCEP对中国企业以及中国民众的实质利好是全方位的：

RCEP实施后，将推动我国与东盟、日韩澳新之间90%以上的商品实现零关税，这里有RCEP生效之日起立即生效的，也有十年内逐步过渡的。伴随关税门槛以及非关税壁垒的降低，必将给企业和民众带来更多开放的红利和实惠。

RCEP落地生效，将首次在中国与日本这两个世界第二和第三大之间形成了自贸关系，中日双方将在机械装备、电子信息以及化工产品等诸多领域相互降低或减免关税，中日之间的零关税产品比例将达八成以上。

10月16日，第16届中国（温州）机械装备展览会举行。图源：视觉中国

明年RCEP生效之后，在RCEP区域内（东盟+中日韩澳新）企业生产产品中源自RCEP区域内的价值成分累积达到40%就可以享受减免关税待遇，而且企业还可以自主声明。这有利于企业将以更低的成本进口先进技术、重要设备，及进口设计研发、节能环保等生产性服务，更好满足产业结构转型升级和市场消费升级的需求。

RCEP在商务人员及家属的工作居住等方面将更加放宽要求，这也有助于在东盟中日韩澳新15国之间将形成大市场，特别是对中国来说，在大幅降低关税和非关税壁垒之后，区域内贸易潜力将更大，由此带来货物、资金、人员、技术流动更加自由的红利。

中日韩终于“走到一起”

东亚经济圈将比肩美欧

知事：作为世界三大经济圈之一，东亚地区的经济一体化长期落后于欧洲和北美。RCEP作为第一个让中日韩三大经济体“走到一起”的自贸协定，结束了东亚长期没有地区统合贸易协定的历史，这对于东亚整体地位和世界贸易格局都有怎样的影响？

刘英：RCEP的落地生效，必将促进中日韩以及东南亚的经贸密切合作，特别是抬升东亚整体的地位，引导全球经济中心转移过来。

其实不只是东亚地区，我测算过，将北美、欧盟、东亚做比较，在人口、GDP、贸易上，东亚地区都超过北美和欧洲。而从区域经济和产业链角度来看，RCEP的落地生效将从机制上加速中日、中日韩、中日韩与东盟间的经贸投资合作，增强东亚的实力和影响力。

此前由于受到美国羁绊，日本难以加强与中国的合作，RCEP签署完成，首次在中日之间和中日韩之间建立了自贸关系，首次在东盟与中日韩澳新之间建立了自贸关系。由此，东亚之间的合作将因RCEP而更为密切，甚至会从经贸、投资领域扩展到人文领域，逐步增强东亚内部合作并产生外溢效应。

青岛港资料图。图源：视觉中国

尽管东亚区域合作明显滞后于欧美，但东亚已经确立了一系列区域合作机制并不断发展。东亚是全球范围内区域合作机制多且复杂的地区，大部分东亚国家都参与了多个FTA。以东盟为核心，分别与中日韩澳新签署了FTA，此次RCEP落地生效，不仅有助于整合东亚的FTA面碗效应，而且将推进以东盟为主导的区域合作机制，并促进东亚整体性区域合作向前迈进。

相比北美和欧洲经济圈，东亚经济圈由于受到某些域外国家的掣肘而影响力有限，而RCEP的生效意味着东盟能与中日韩等国更加密切合作，产生区域经济效益，提升东亚经济圈的影响力，让美欧亚三大经济圈更具有平衡性，呈“三足鼎立之势”。而中国作为东亚地区的经贸和人口大国，通过与RCEP各成员国密切合作，可在今后与CPTPP、DEPA协同带动东亚地区经济圈转型升级。

总体来看，RCEP现有15个成员国的总人口数量、经济体量、贸易总额均占全球总量约30%，意味着全球约三分之一的经济体量形成了一体化大市场，这将有力支持自由贸易和多边贸易体制，稳定区域产业链供应链，助推区域和世界经济恢复发展。RCEP 的运行有助于进一步扩大中国在地区的经济影响力，同时为中国未来参与其他潜在的自由贸易协定铺平了道路。

既生“瑜”也生“亮”

中国瞄准更高水平对外开放

知事：正如您所提到的，今年9月，中国正式申请加入《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有了RCEP，为何中国还要加入CPTPP？两者在内容条款、成员国规模、规则制定等方面都有哪些区别？

刘英：中国申请加入CPTPP有三个原因：

首先，CPTPP涵盖的内容更多。RCEP包含了二十个章节，而CPTPP包含了三十个章节。RCEP、CPTPP都是基于WTO多边贸易体系规则，如知识产权方面也都是在TRIPs基础之上，但是相比CPTPP，RCEP标准略低一些，也未纳入国企、环保和劳工等议题。

其次，CPTPP涵盖的国别不同。CPTPP虽然只有11个国家，但是涵盖了北美的墨西哥和加拿大，南美的智利和秘鲁。而RCEP不包括南美和北美的这四个国家，所以，要跨越太平洋就要申请加入CPTPP。

最后，CPTPP的门槛更高一些。尽管知识产权、电子商务、金融投资等内容RCEP里面也都有，但是CPTPP的规则标准更高要求更严格。为了促进高水平对外开放，我国还是需要加入CPTPP。CPTPP的前身是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尽管CPTPP是TPP的“降维版”，但也保留了95%条款，然而难度降低了不少，是开放透明、互利共赢的区域自贸安排，也是目前世界最高标准的自贸协定。

中国正式提出申请加入CPTPP（资料图）。图源：视觉中国

RCEP和CPTPP的区别可以从以下四个方面来看：

在国际影响上，CPTPP的人口、GDP和贸易分别占全球的6.6%、12.8%和14.8%。而这些占比均不到RCEP的一半。但CPTPP的内容更多、标准更高，影响力也比较大。

在关税减免上，RCEP给予一定的宽限期，有立即降至零关税的，也有十年甚至更长时间后降为零关税的，而且针对缅甸柬埔寨老挝等不发达国家还有更多的商品及宽限。而CPTPP则不同，要求尽快降至零关税。

从市场准入上，RCEP是正面清单与负面清单相结合，除了各成员国在制造业、农林渔采矿等五个行业均采取负面清单之外，日韩澳等七个国家从开始就是全面实行负面清单，而中国等八个国家可以在六年内享受正面清单的过度安排。但CPTPP则从开始就要求全面的负面清单。

在开放领域上，RCEP以传统议题为主，而CPTPP则将更高水平的自由规则纳入贸易框架中，包括知识产权、环境标准、劳工标准、国企改革等。如在争端解决上，建立磋商、专家组等机制，完善监督，提高效率，在金融电信监管一致性方面要求更严，对国企改革方面也有非常具体的要求，不仅有竞争中立，还有关于管理层信息披露等非常详细的规定。相比RCEP，CPTPP在服务贸易领域的要求更高，特别是在电子商务章节，强调促进信息和数据在更大范围的流动，重视数字贸易中的数据保护规则。制定跨境传输数据规则、限制各成员国对数字贸易施加限制，包括对数据本地化存储限制等。还规范和支持电子签名、电子认证等，并保护个人信息。

没有美国的世界组织

反而更顺畅

知事：加入WTO的20多年来，中国逐渐走入世界经济中心，从规则适应者逐步变成规则制定者，相反，美国则在不停退出，从RCEP到CPTPP，没有美国的世界组织，反而更顺畅？这是否意味着，一个新的世界格局正在形成？未来，我们可以有哪些大胆的预想和期待？

刘英：从特朗普时代美国的各种退群来看，实际上美国不仅开始发动与各国的贸易战，而且通过各种退群在不同程度地远离国际组织，退出国际舞台。他不仅退出TPP、TTIP，还退出重要的巴黎协定，威胁要退出WTO，如果不是连任失败，可能还会退出更多的国际组织。为了“美国第一”，推卸在全球应该承担的责任。

特朗普资料图。图源：视觉中国

由此可见，美国从RCEP到CPTPP再到DEPA的缺席是一个必然结果。而在特朗普的捣乱下，WTO正常的争端解决机制也因为无法任命新的法官，只有一位法官而处于停摆状态。

2018年美国被WTO起诉的案件超过158宗，其零头就超过中欧日总和。由此，各国越来越发现，不是美国与中国搞脱钩，而是美国与世界在脱钩，而没有美国的世界组织貌似玩得更好，还更香。

从美国退出其主导的TPP、TTIP，到日本接棒主导的CPTPP，以及东盟主导的RCEP，还有新加坡主导的DEPA，可以看到在美国鼓动逆全球化，各国无法在WTO框架下推动多边市场开放后，纷纷寻求通过与主要贸易伙伴构建FTA来进行应对。而与此同时，美国此前扮演的世界领导者的角色在不断淡化和退化，以中国、欧盟、东盟为代表的多极力量则在不断显现。

拜登资料图。图源：视觉中国

由此，我们看到一个新的世界格局逐步显现。这个分水岭其实早在2008年已经开始，2008年前后，美国华尔街爆发了金融危机，而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在全球的占比就在此发生了分化，在这个分水岭之后，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经济体和发展中国家在全球经济中的占比不断上升，而以美国为代表的发达国家的经济占比则呈下降态势。

东盟与中日韩澳新等国建立起对话伙伴关系，并在此基础上建立的“东盟+1”自由贸易区，其实也是大国竞争转变为合作机制竞争的结果。RCEP的落地生效表明，东盟等发展中国家和新兴经济体正在逐渐发展成为区域乃至全球重要力量，世界经济贸易和财富中心也正在逐步东移（从近年来东亚地区诸多的多边贸易协定即可看出，世界财富正在回归亚洲），而21世纪也将成为亚洲的世纪。

通过RCEP、CPTPP、DEPA等一系列多边贸易协定安排，东亚各国间的发展差距将会缩小，并实现区域包容性发展。世界的均衡性将更强，全球治理将更完善。一个新的世界格局正在逐步形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