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盟内部，新的“铁幕”正在升起…

波兰于11月15日宣布，将从下个月起在其与白俄罗斯接壤的一半边界（180 公里）修建隔离墙。立陶宛则决定在其领土与白俄罗斯独裁者亚历山大·卢卡申科政权控制的领土之间设置铁栅栏，以取代今年夏天匆忙安装的铁丝网。面对如潮水般向白俄罗斯与波兰、立陶宛边境聚集的难民，国境线两侧的对立正日益焦灼，以至于法国《快报》在报道这一事件时毫不留情地称其为一道“新的铁幕”。

若要解释目前的局面是怎么形成的，一切还得从两个月之前讲起。9月初，面对今年夏天观察到的移民涌入，波兰于在边境地区实施紧急状态，然后在10月初将其延长两个月，并授权其安全部队遣返移民。德国随后加强了同波兰的联合巡逻，并向欧洲边境保护机构 Frontex提供了援助。11月初，波兰谴责明斯克的“攻击”，并加强了其在边境的军力部署，使其达到约15,000名士兵的规模。据波兰内政部长称，自今年年初以来，至少有11,500人“试图闯入”其边界，其中1,500人在国内被捕。尽管有反对这种做法的示威和非政府组织的批评，波兰当局仍在将移民遣返回欧盟边境。

对此，欧洲普遍指控白俄罗斯自夏季以来组织了从中东到波兰和立陶宛边界的移民运动，以报复西方在该国去年8月总统选举所引发的政治风波后实施的制裁，称此为“明斯克方面的施压”。七国集团近日也呼吁白俄罗斯“立即”结束移民危机，指责明斯克试图“分散”对违反国际法、侵害人权的行为的注意力，要求明斯克允许国际组织“立即和不受阻碍地提供人道主义援助”，并表示他们“声援”波兰、立陶宛和拉脱维亚，他们说这些国家是“非法移民的挑衅性使用”的受害者。

但在白俄罗斯方面，语调就完全相反。白俄罗斯国家通讯社一条又一条地报道着白俄罗斯官方对难民的人道主义援助，并称联合国应记录欧盟国家对白俄罗斯—波兰边境难民的侵犯人权行为，因为这些难民是“在白俄罗斯邻国领土上寻求难民身份的合法尝试的寻求庇护者”。

白俄罗斯总统卢卡申科则表示“我不明白(欧洲)为什么要用飞机、直升机和坦克来对付难民”，在这种情况下，波兰政治家和欧洲联盟官员的反应“令人震惊”。不论如何，在两方态度如此向左的情况下，西方对白俄罗斯制造移民危机的阴谋论目前仍缺乏有力证据，而白俄罗斯方面尽管声称边境难民区对媒体和非政府组织自由开放，实际情况却在西方媒体的一致质疑下变得扑朔迷离。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土耳其已于11月12日宣布，伊拉克、叙利亚和也门国民现在被禁止“购买机票并从土耳其机场登机前往白俄罗斯”。在同一天，伊拉克国家向希望遣返其原籍国的国民提供了援助。11月13日，叙利亚私营航空公司 Cham Wings Airlines 也紧随其后，宣布停止飞往明斯克的航班。

得益于此，难民向波兰、立陶宛与白俄罗斯边境汇集的速度大幅减慢，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局势的升级。可在此之外，欧洲与白俄罗斯的相互威胁却没有停止，根据在布鲁塞尔举行的27国外交部长会议上发表的一份声明，欧盟“修改了其制裁制度，以便能够应对白俄罗斯政权所从事的人类工具化”。同日，美国还宣布“准备”追加制裁。对此，明斯克则威胁说，如果对白俄罗斯实施新的制裁，其将关闭供应欧洲的主要天然气管道的阀门。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11月17日，当天处于半卸任状态的德国代理总理默克尔与卢卡申科进行了第二次通话，双方一致同意该问题将在白俄罗斯和欧盟层面解决，双方将指定官员立即进入谈判，并讨论了难民营和人道主义援助等相关问题。卢卡申科表示：“我们已经达成共识，没有人需要升级——欧盟和白俄罗斯都不需要。我们不能让事情升级为激烈的对抗，无论有人多么想要它。”至此，局势看似已经缓和，然而默克尔的这通电话却遭遇了波罗的海国家的指责，后者认为长期以来和俄罗斯阵营保持着密切联系的这位德国领导人滥用自己的威信，“绕过他们”去和白俄罗斯妥协。波兰总统安杰伊·杜达周三在黑山旅行时表示，他的国家“不会接受任何在我们头上达成的协议”。

对此，默克尔的办公室表示，她已致电波兰总理马特乌什·莫拉维茨基，强调“德国与波兰完全团结”，其发言人斯特凡·塞伯特也称，她的会议是在“与欧盟委员会密切协调并在该地区重要合作伙伴提供初步信息后”举行的。但很显然，此时默克尔对欧盟的代表性受到了质疑，在难民问题上，波罗的海诸国，尤其是波兰，并不接受局面的缓和，因为“西方有可能因为卢卡申科先生自己造成的危机而奖励他，因为他试图向欧盟施压，要求解除对白俄罗斯的制裁”。

实际上，这场危机恰恰暴露了欧盟的弱点，欧洲人显然在移民问题上缺乏协调，毕竟非法抵达欧洲领土的移民的第一次庇护申请通常是在他第一次登记的国家提出的，这就使得难民潮对欧盟各国的冲击力由于地理因素存在很大差异，在面对来自中东的移民的时候，波罗的海国家往往首当其冲，长此以往，这些国家内部就容易出现对欧盟的逆反情绪。

以波兰为例，自2015年上台以来，极端保守的法律与正义 (PiS) 党质疑波兰司法系统的独立性，且特别针对LGBT人群，还禁止了合法堕胎，这些决定都违反了2009年生效的欧盟《里斯本条约》。今年10月初，波兰宪法法院裁定，欧洲法院 (CJEU) 的裁决“对法治原则和波兰宪法的首要地位提出了质疑”，这引发了其波兰与欧盟之间的关系紧张。据巴黎政治研究所研究主任兼该地区专家雅克·鲁普尼克分析，波兰的立场有“传染”到其他中欧国家的风险，但它们目前还不具备“波兰式摊牌”的底气。他同时表示，欧盟的干预最初在中欧是不受欢迎的，因为这些国家视独立法治理念为是1989年后时期的主要成就之一，同时欧盟的保障措施往往成为中欧国家公司绕开国内法的“捷径”。

要注意的是，自2004年以来，就人口和经济实力而言，波兰一直是欧盟最强大的国家之一，同时受益于欧洲最大的金融捐赠（6年780亿欧元）。然而，波兰却同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三国组建了维谢格拉德集团，在中欧事务上质疑着欧盟的权威，例如2015年6月19日，四个成员国就在维谢格拉德集团在斯洛伐克首都布拉迪斯拉发举行峰会上一致反对欧盟委员会关于向欧盟国家强行摊派4万难民的建议。如今波兰更是处于极右翼政党的领导下，可以料想，其对欧盟的“叛逆”还会进一步升级。

当前，波兰边境警卫部队仍以高压水炮、催泪瓦斯等手段驱赶着非法移民，这招致了白俄罗斯和俄罗斯方面的谴责。华沙17日警告说，与白俄罗斯的危机“可能会持续数月甚至数年”，称这些移民在一夜之间再次“袭击了波兰边境”。可见，波兰一意孤行的强硬措施正在使默克尔为缓解局面所采取的努力显得苍白，欧盟内部的分歧挡在解决问题的前路上，从深层次触动着“铁幕”两侧最敏感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