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I 华尔街银行家开始“造反”

“我想我再也回不去了”

在华尔街工作的20年里，纳迪亚·巴切勒（Nadia Batchelor）从未想过自己可以在家工作。巴切勒是纽约投资银行杰富瑞（Jefferies）的一名高管，对她来说，面对面的会议是必不可少的。她认为，如果不能与客户和同事共处一室，她就无法赢得他们的信任，也无法做好向潜在投资者介绍公司的工作。

她经常在凌晨四点半起床，从新泽西州的家出发，乘公共汽车去曼哈顿，然后换乘地铁，挤出时间锻炼一下，在早上七点半之前到达杰富瑞的交易大厅。工作晚餐一直持续到深夜，飞往伦敦的红眼航班也很常见。

但疫情迫使现年42岁、有三个孩子的巴切勒女士在家工作，她意识到自己完全能在家里完成工作，但她已经无法回到她原先那种令人疲惫的日程安排中了。

她说，“我想我再也回不去了。”

杰富瑞集团的高管巴切勒每天上下班都很辛苦，在疫情期间，她意识到这种辛苦是不必要的。

华尔街在反抗。在整个金融业，无论大公司还是小公司，员工们都不想回到办公室。银行家们曾经认为在家工作是不可理解的，现在他们认为回到办公室全职工作才是无法想象的。家长们仍然担心将新冠病毒传染给他们的孩子。郊区居民对恢复长途通勤的想法感到恼火。而且许多年轻员工更喜欢远程工作。

不愿回到办公室的情况并非金融业独有。随着疫情重塑工作的未来，美国各地的公司都在努力满足员工对灵活性的要求。但在以勇于挑战、重视时间和长时间的文化而闻名、以坚韧著称的华尔街，这种变化非同寻常。

原因之一是：在疫情期间，华尔街银行的利润和收入都创下了纪录，因为政府刺激措施支持了呆在家里的消费者，企业寻求进行交易，这向银行家和交易员证明，他们没有必要像过去那样在办公室以外工作。

目前回现场工作的人数很少。金融行业在纽约市雇佣了332100人。根据商业倡导组织“纽约市伙伴关系”（Partnership for New York City）的一项调查数据，10月份，这些人中只有27%的人每天都会到办公室工作。

该组织称，由于公司更加依赖员工，金融服务公司的办公出席率预计将在1月底攀升至47%。尽管如此，这与疫情前的80%仍有很大差距，后者包括出差、度假或生病的员工。

纽约市合作组织（Partnership for New York City）的首席执行官凯瑟琳·怀尔德（Kathryn S. Wylde）说，“规模较大的机构更难把人吸引回来。从雇主的角度来看，这种情况持续的时间越长，就越难让员工回来，他们的挫折感也就越大。”

一些大型银行早在今年夏季起就开始要求员工返回办公室。几个月来，银行高管一直在说，他们应该面对面地为客户提供服务，银行业是一个学徒行业，初级员工通过观察资深员工来掌握门道，团队合作对所有人都有好处。

“如果你能去纽约的一家餐馆，你就能去办公室”

在6月份的一次投资会议上，摩根士丹利首席执行官詹姆斯·戈尔曼（James Gorman）表示：“如果你能去纽约的一家餐馆，你就能去办公室。”该银行在劳工节之后开始要求纽约大都会地区的员工回去上班。摩根士丹利时报广场总部约65%的员工现在每周至少工作三天。

戈尔曼最近采取了一种更温和的语气，他在10月27日与员工会面时表示，尽管花时间在工作场所对维持银行的文化至关重要，但“在疫情期间，我们学会了以非常不同的方式运作。”他说，该行将为员工提供更大的灵活性。

今年2月，高盛首席执行官戴维·所罗门（David M. Solomon）称远程工作对公司的交易员来说是一种“失常”。该银行要求员工在6月份回来。所罗门在一份电子邮件声明中说，高盛是首批要求员工回公司上班的银行之一，认为这对其学徒文化至关重要。“通过这个过程可以清楚地看到，我们在一起比分开更好，”他说。尽管如此，高盛位于曼哈顿下城的办公室现在出勤率也只有约60%。

美国最大的银行摩根大通要求员工从7月开始轮留返回办公室。“人们不喜欢通勤，但那又怎样？”摩根大通首席执行官杰米·戴蒙（Jamie Dimon）今年5月对《华尔街日报》表示。戴蒙还提到了一些例子，比如摩根大通的业务被亲自拜访客户的竞争对手抢走。

美国银行位于曼哈顿的总部。该银行只要求接种疫苗的员工在劳动节后回到办公室。

最近几个月，摩根大通的大多数员工都回到了办公室，其中许多人是在去办公室和居家工作之间轮换，“正如我们的高级管理团队所要求的，”该行发言人布莱恩·马尔基奥尼（Brian Marchiony）在一封电子邮件中写道。“事实上，我们在中城的员工每天都有大约一半在办公室工作。”

私下里，许多负责提高直接下属出勤率的银行高管表达了不满。他们说，高薪员工继续在家工作，而其他员工，比如银行出纳员，每天都尽职尽责地来上班，这是不公平的。纽约州审计长办公室（office of the state comptroller）托马斯·迪纳波利（Thomas P. DiNapoli）的数据显示，2020年，纽约地区投资银行的平均工资为438450美元，比前一年增长7.8%。

两位因讨论人事问题而拒绝透露姓名的高管表示，他们可能会把不愿意定期回到办公室的下属赶出去。另一位经理对一名员工拒绝出现在办公室表示失望，理由是担心病毒——尽管此人最近刚去度假。

纽约合伙人组织的怀尔德女士说，“金融服务业是人才竞争激烈的行业之一，所以没人想当恶人。”她预计，大型金融公司最终会通过加薪和晋升来引诱员工回到办公室。

目前，银行还停留在哄人阶段。它们偶尔会提供餐车、免费餐点和零食，报销员工的Uber和Lyft车资。着装要求已经放宽。大公司已经采取了各类卫生防护手段，例如在公共区域进行现场检测。高盛、摩根士丹利和花旗要求进入办公室的员工接种疫苗，而美国银行只要求接种疫苗的员工在劳动节后返回。摩根大通尚未强制要求员工接种疫苗。

花旗要求员工从9月份开始每周至少回来工作两天，在最好的情况下，办公室里的人约有70%。花旗首席执行官简·弗雷泽（Jane Fraser）表示，她已经跟班车公司签约，以便从郊区住宅进入曼哈顿中城的员工可以避免乘坐地铁前往该行在市中心的办公室。怀尔德说，为了减轻人们对纽约犯罪率上升的担忧，至少还有一家公司已经雇佣了穿梭巴士，将人们从宾夕法尼亚车站几个街区外的地方运送到中城的办公室。

华尔街薪酬咨询公司Johnson Associates的董事总经理艾伦·约翰逊（Alan Johnson）表示，远程工作安排也正成为员工面试新工作的一个关键考虑因素。

他表示，传统银行的宣传策略并没有太大改变：“你必须穿得很阔气，每周有五天时间在办公室，跟上世纪90年代别无二致。”相比之下，较新的公司对在家办公提供了更多的灵活性，对于员工在办公室的着装也开始放松要求。

今年3月，卡塔林·维埃鲁（Catalin Vieru）加入硅谷银行（Silicon Valley Bank），负责将该银行的技术转移到云端。硅谷银行是一家位于加州圣克拉拉的科技公司。他的工作完全是远程的，维埃鲁说，员工们已经证明他们可以在家高效工作，他再也不可能回到办公室去上班了。

卡塔琳·维埃鲁在他位于加州罗斯维尔（Roseville）的家中。

巴切勒所在的杰富瑞集团一直接受混合工作，这与一些华尔街同行形成了鲜明对比。它允许员工在家完成单独的任务，同时也鼓励团队合作和办公室合作——甚至为集体用餐买单。

杰富瑞的总裁布莱恩·弗里德曼（Brian P. Friedman）说，在高峰期，办公室的利用率达到了70%。“我们的方法不是制定一套方案或处方，而是提供支持和指导，让人们既信任我们，也信任彼此，”弗里德曼说。

对巴切勒来说，杰富瑞的新政策意味着每周来办公室三天。巴切勒说，她计划在必要的时候去参加会议，但她对于能省下通勤时间陪孩子也很高兴。

“我不觉得我有什么损失，”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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