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成了欧盟边界的“死亡”漏洞

11月24日，有27人在试图从法国越过英吉利海峡到达英国时丧生。遇难者中有 17 名男性、7名女性和3名“年轻”乘客，他们被认为是未成年人。只有两个幸存者：一个伊拉克人和一个索马里人。然而就目前英法边界的情况来看，这起三年以来最大的非法越境事故却并不出乎意料。毕竟自今年年初以来，英法间的非法过境次数前所未有地多，截至11月20日，今年已有31500名移民离开海岸，甚至在11月11日创下单日有1185人次抵达英国领土的记录。

事情一出，英法两国各界一片哗然。法国总统马克龙当即表示“法国不会让海峡成为墓地”，并承诺将“尽一切努力寻找和谴责那些对加来海岸附近的这起沉船负责的人”。但英国首相约翰逊却认为应对移民危机的努力“还不够”，并称他“难以说服一些合作伙伴，特别是法国人，在形势最严峻的情况下采取行动”。就此，英国媒体纷纷指责法国当局作为不力，《太阳报》甚至直言不讳地说“法国警察懒洋洋地注视着前往英国的移民筏”，法国媒体则认为英国人的指指点点“不合时宜”。

现在，英法双方都强调了打击偷渡犯罪团伙的必要性，英国政府希望法国方面重新考虑此前被拒绝的海岸联合警察巡逻行动。实际上，不论是打击犯罪团伙，还是开展联合巡逻行动，都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法国加来议员皮埃尔-亨利杜蒙向BBC表示，认为警察可以一天 24 小时巡逻 200-300 公里（125-186 英里）的海岸线是不现实的，因为“一艘满载移民的气垫船只需要 5 到 10 分钟就能越过海峡”。

必须首先注意到的是，英国脱欧将英吉利海峡变成了欧盟的外部边界。对于旅行者和货物而言，这一水域不再是两个欧洲国家之间几乎无需办理任何手续的边境，脱欧过渡期所带来的制度混乱使这里的情况尤为复杂，深层次的法理问题成了移民高潮的诱因。

根据国际法，人们有权在他们到达的任何国家寻求庇护，且他们不必在到达的第一个安全国家寻求庇护。而在欧盟内部，则是由2013年生效的都柏林第三公约来规定难民在日内瓦公约下寻求庇护的申请流程，根据该公约，负责外国人庇护申请的国家是第一个保留指纹的成员国，这就使得欧盟内部可以将难民遣返回其入境的第一个成员国。

尽管随着近十年来欧洲难民潮压力的增大，这一公约常常受到批评与质疑，可到目前为止欧盟还没有形成最新的相关规定。即便是在英国的脱欧过渡期，这一公约仍然适用，自2019 年1月1日至2020年10月1日，共计有231名越过海峡的移民被英国用都柏林三号公约遣返回了欧洲大陆。然而，自从正式离开欧盟后，英国便不再是这一安排的一部分，可英国又尚未同意取代它的计划，这就使得遣返移民变得几乎不可能。据英国移民部长汤姆·珀斯格洛夫于11 月17日表示，截至2021年，只有5人被成功遣返。

同时，按惯例来说，如果在英国在其水域发现移民，他们很可能会被带到英国港口。而如果他们在国际水域，英国将与法国当局合作决定将它们带到哪里。在英吉利海峡两侧，英法都有各自的搜救区，然在整个海峡最窄的部分，即许多移民穿越的多佛和加来之间，间距仅有20英里，中间没有国际水域，而一旦移民越过海峡的中间线进入英国水域，他们便自然受到英国相关法律的保护，法国政府无权介入搜查，英国方面也无权在未经授权的情况下进入法国水域，这就使得两岸海警力量能做的事情实际上相当有限。

此外，一旦难民开始在英国申请庇护，他们便可以在申请期间获得经济援助并进行有限的就业，其中的积极申请者甚至能享受免费的医疗保健，而这一申请的处理往往需要六个月以上的时间。最后若申请通过，任何获得难民身份的人都可以与其家属一起在该国逗留五年，而即便庇护申请没有通过，难民也可以对这一决定提出上诉并获得针对这些上诉的法律援助（有时可能需要数年时间）以及持续的财政和住房支持。据BBC提供的数据，2020年，包括家属在内的超过36000人在英国申请庇护，其中大约10000人获得了难民身份或其他保护。

简单来说，在多重因素的影响下，对于难民而言，横渡英吉利海峡移民到英国相较于以往容易了许多，不仅可以轻易绕开两岸边巡到达目的地，还可以趁英国无法遣返难民之机在当地长期逗留。基于此，一段时间以来英法边界偷渡犯罪的猖獗与滞留移民的大幅增加也就不足为奇。

可问题在于，根据英法两国2003年签署的《图凯条约》，如果庇护申请是在检查之后但在船舶启航之前提出的，那么将由启运国，即法国，对在加来港提出的申请负责，该条约同时为被拒绝进入抵达国或拒绝接受抵达国边境管制的人规定了出发国的重新接纳条款。在实践中，这一双边协议“导致法国成为英国移民政策的警察部门”，英国在法国领土上的边境管制的“外包”使其几乎永远无法处理很大一部分庇护申请。面对如今始料未及的难民潮，两国间的移民流动机制于是在某种程度上陷入宕机。

显然，如果想要堵住英吉利海峡这个欧盟边界的“死亡”漏洞，重新就图凯条约进行谈判，完善英国与欧盟间相关的制度安排才是治本之策。《解放报》11月25日指出，我们（法国人）必须刻不容缓地迫使英国人采取他们多次承诺但从未付诸实践的措施——重新谈判关于英国在法国边界管理外包的图凯条约，以摆脱给我们的邻居打下手的这种可耻地位。同时马克龙也要求负责移民事务的欧盟部长召开紧急会议，并补充说：“这是欧洲最为看重的东西——人道主义，即尊重每个人的尊严，然近期发生的事件无疑令人为其扼腕。”

总的来看，英吉利海峡的庇护困境与此前的英法渔业争端在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由英国脱欧带来的法理真空与管理失调所引发的次生危机，只不过欧洲大陆上和英国离得最近、边境往来最多的是法国，因而矛盾也就主要集中在这一条边界线上，并突出表现为英法冲突。可见，当前英国与欧盟整体，尤其是法国的关系正面临着深层次调整，在这一充满阵痛的过程中，还有许多遗留问题有待解决。

作者 | 普天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