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石：中美博弈的另一本质，是政治与资本两大权力的巅峰对决

本文转载自：云石（ID:yunshi911）

对于中美博弈，我们通常观察视角要么是国家、文明、民族，要么是体制、文化、意识形态；很多时候，大家会将二者混为一谈。但实际上，这二者是截然不同的。前者，更多的是从不同族群之间的本位出发，也就是说，你身在哪个国家、归属于哪个民族和文明体系，你天然就会倾向于哪个群体——原因很简单，这个族群的发展强大，通常会给置身其中的人带来更多好处。但抛开这种基于族群的本位主义立场，从人类这个更广阔的角度来说，中美博弈，实际上是关于哪种发展模式，更适合当下这个历史发展阶段，更符合人类整体利益的较量。

后一种维度，折射在现实中，就是体制、文化、意识形态等上层建筑的差异。作为当今世界唯二的代表性强国，中美实际上代表了两种不同的人类社会发展方向。我们把这种发展方向，通过简化的人类社会权力结构差异来描述的话，中美博弈，实际上是政治权力与资本权力的一种博弈，是政治权力与资本权力谁说了算，更有利于人类发展的问题。

纵览人类历史，在权力根据性质的不同来区分，通常有三种——政治权力、资本权力和宗教权力，另外还有民权的说法。 

近代以来，随着文明的发展和科技的进步，宗教权力在当下这个历史阶段已经边缘化了（注意，只是阶段性的边缘化，从历史的角度看，教权未来会有复兴的可能）。至于民权，这个概念本身其实是理想主义的——民众的乌合之众属性，决定了他们天然是一盘散沙，要想发挥作用，必须将其组织起来——而这个组织化的架构，自然又离不开政治、资本、宗教这三大抓手。 

当然，我们都知道，不同的国家、民族、文明体系，因为自身情况不同，可能会有不同的权力结构。但就主流而言，现在世界上的主流权力结构只有两种：政治权力主导和资本权力主导。而其代表，则是中国和美国。 

政治主导和资本主导，由于其权力构建的不同，会在治理思路方面存在极大的差异——政治权力必须与国家、民族、人民等紧密捆绑，所以其最底层的追求的是江山，国家强大、民众幸福，政治权力才能够永远延续，而不被外力打击或者内部革命推翻。 

而资本不同。攫利是资本的天性，所以它的底层追求，并不是什么统治，而是赚钱——说的更深点，是控制生产资料，以永续性的攫取利益。 

当然，国家强大和民众幸福，需要大量的财富支撑，所以政治权力需要攫利；赚钱和控制生产资料，这个需要稳定的社会环境，所以资本也依赖于寄主的江山稳固，所以政治和资本是有关联性的。但这种表层的关联性，并不改变底层的天然属性。 

那么，政治权力主导和资本权力主导，哪一种权力结构，更符合人类利益？ 

这个其实没有一概之定论。因为没有那种模式是十全十美的，无论是政治权力还是资本权力，它们都有自己的长处，也同样有自己的缺陷。 

政治权力的最大优点，就是更关注民众福祉，致力于国家强大。

这个可以理解，毕竟政治权力追求的是江山永固，如果老百姓不爽起来造反，或者国家实力不济导致外敌入侵，那自己这个政治权力自然也就完蛋了。当然，有些政权因为国家太弱小，弱者腐败太严重，所以效果并不好，但是主观上，对这二者是永远存在底层追求的。体现在现实中，就是把耕者有其田作为施政理想，把祖宗之地不可弃挂在嘴边——能不能实现不好说，但这种政治正确，没人敢在明面上推翻。 

但政治权力主导的最大缺点，就是过于注重上层建筑的稳定性，而在经济基础方面缺乏进取心。这个逻辑也很简单，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江山永固的梦想，本身就是建立在现实基础一层不变的基础上的。如果经济基础发生变化，必然会引发上层建筑的变革——这个过程中政权搞不好就会重新洗牌。 

这种过于注重稳定性的结果就是僵化，为了追求可控性，而丧失甚至阻碍经济基础的发展和革命。比如明清两朝，明明海运技术已经成熟，在性价比方面明显优于漕运，但一句“奈何百万漕工衣食所系”，就把其禁止——因为其既会让漕工失业，制造百万流民；同时由于当时农耕政权对海上缺乏控制力，所以也怕因此养虎为患，培育出海上势力威胁自身。 

而从南宋起，中国就已经逐渐具备了经略南洋，将其开发纳入文明体系的能力，但就是没有哪一个中央王朝，动用政府力量来推动。不仅不推动，还“片帆不得下海”，连民间自发力量的开拓都极力阻止——因为南洋山海阻隔，地缘太过疏离，将其开发文明化后，并不能有效纳入中央管理，反而会造就一批强大的边缘势力，反向威胁到中央政权的统治——所以还不如放纵自流甚至加以限制，任当地处于蛮夷不开化状态（在北宋时，连《四书五经》都是禁止向高丽这些海外番邦输出的），自然也就不能构成威胁。 

同样的逻辑，西洋的近代早期技术成果，在清朝早中期就已经传入到了中国，却被康熙乾隆这帮大帝们束之高阁——这并不是这些统治者鼠目寸光，恰恰相反，作为中国最顶级的政治家，他们敏锐的意识到这些物质层面的“奇淫技巧”，流传开来后会引发经济基础的改变，进而危及上层建筑的稳定性，威胁到自己的江山永固。 

这就是政治权力主导的利弊。而资本权力主导，同样也存在利弊两分： 

资本最大的利处，就在于冒险性和创新精神。政治权力追求江山永固，所以极端注重稳定性，天然对冒险和创新带有排斥；而且政治权力是一种公权力，执掌其之官僚阶层，本质上是一种政治化的职业经理人——并非世袭而且有任期限制，这种有时效性的打工者角色，也决定了他们不愿意为了冒险和创新而承担巨大风险，更不愿意自己冒着风险栽树，给后继者乘凉。而资本不同，攫利是资本的本性。对资本来说，只要收益大于风险，甚至预期中的收益大于风险，他们就可以为此下注；而且资本是一种私利，归资本家私人长期占有所有——所以他们可以为了潜在收益而承担较长时间的风险投入；自己栽树别人乘凉的顾忌也相对较小。 

这种不同的特性，决定了中国古代政治权力极端抵制民众下海，对科技创新漠不关心甚至排斥。而西方冒险家，则在资本的鼓励下征服全球，创业者则拿着资本的风投进行科创研发。最终的结果，就是西方在近现代战胜了东方。成为全球的主宰。 

这是资本的好处。但资本的坏处也非常明显——简单的说，就是自己拉屎，却让其他人插屁股。

资本是攫利的。而最大程度的攫取利益，是资本的本性。但攫利，尤其是无底线攫利，必然会对社会造成极大的破坏。换句话说，就是资本攫利，全社会买单。

这个资本是不管的。所以我们看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也就是第一次和第二次科技革命最红火，资本发展最兴盛的年代，当时西方工人阶级可以说是贫苦到了极点，毫无人权可言，环境也受到极大破坏——也正是如此，才催生了共产主义运动的兴盛。到二战后，西方本身倒是开始讲人权了，民众生活和环境也都得到改善。但这种改善，虽然一部分是因为科技进步，创造的总财富增加，但更重要的，是因为资本将底层剥削缓解，通过全球化大幅转移到了更广阔的第三世界。

说直白点，资本主导的经济体系，中下层处境是好不了的。但是由于全球化，这套经济体系的范围边界，由发达国家拓展到了全世界，这种情况下，发达国家民众可以从事相对中高端的工作，享受主要的财富增量，所以他们可以有一定改善；但中低端工作由发展中国家承接——相应的，他们也就要承接当年西方下层民众的待遇，忍受当年西方的恶劣环境。 

这明显不符合人本主义。发展经济，是为了让人类文明更发达，让人类生活更幸福。但资本的这套极端攫利本性，使得利益由少部分人获得，代价却让绝大多数承受，这本身就与经济发展的初衷和目的相左。 

不过如果仅就与此的话，倒也问题不大。毕竟说到底这也只是个分蛋糕不合理的问题，但只要资本在它的看家本领——做蛋糕方面，依然能发挥足够的积极作用，那它依然还是对人类历史发展有正面作用的。 

但问题是，现在以美国为代表的资本权力，在推动历史发展、文明进步方面的意义，越来越弱。

为什么会这样？这就涉及到资本闭环的问题。 

资本要最大限度的攫取利益？如何攫取？靠冒险创新当然是一个办法，但搞垄断，同样可以达到目的。尤其是在冒险创新所需要的投入，以及风险越来越大的时候，就会有越来越多资本倾向于搞垄断，打造资本闭环；通过规模优势，让竞争者无路可走，进而将全社会的财富，最大限度的的收入自己囊中。 

到这个地步，资本权力在某种程度上就已经政治化——当可以通过垄断躺着赚钱时，它们反而极端排斥冒险创新——因为冒险创新会带来经济基础的革新，进而威胁到自己的垄断，打破已经形成的资本闭环。同时，由于社会资源全部被资本通过垄断的方式攫取，那么不仅全社会都会不可避免的沦为社畜，就是有志创新者，也会因为抵不过资本的规模优势，以及模仿抄袭，而丧失创新动力，转而寻求为资本打工，以求一个相对安稳的生活。

其实这一点，在中国的互联网发展中就已经十分明显。中国互联网早期是以屠龙少年的面目出现的，而且它们也确实激活了经济——带动了社会财富的再分配；减少了中间环节、打击了以传统经销商、商铺所有者为代表的既有食利阶层，通过革新生产关系、优化资源配置，为经济创造出了活力和增量。 

但走到今天，中国互联网的积极因素逐渐消退；能优化的基本上都优化了，现在的所谓创新基本上都是模式创新，而且这些模式创新对推动社会发展的作用越来越有限——反倒是与民争利，挤压普通人生存空间越来越明显。最重要的是，随着自身的坐大以及盈利模式的形成，中国互联网资本不仅没有动力再去冒险创新，去为全社会开拓财富增量；反而一门心思搞垄断，希望通过打造 资本环，把其他所有竞争者搞垮，然后自己凭着对生产资料的垄断控制来攫利。 

屠龙少年终成恶龙。本来应该推动冒险创新，推动科技进步，进而推动人类文明更上一层楼的资本，现在却开始为了躺着舒舒服服赚钱，不仅自己丧失了前进的动力，而且百般阻碍其他创业者的追求。 

而现在的美国资本，本质上就是中国互联网资本的PLUS版。随着第三次科技革命成果的充分利用，经济全球化成型；在这套全球化秩序中，美国为首的西方资本，利用自己的既有科技优势和资本规模优势，让全世界为自己打工，再利用建立在石油美元基础上的金融优势，对全世界反复收割；最后凭借军事优势，对不服从的势力威慑压制甚至铲除。 

这就是一套大型资本闭环。凭借这套资本闭环，美国资本可以躺着舒舒服服的赚钱——只要自己的既有科技优势能够保持，只要资本规模优势可以保持，美国就可以成为全球产业链的链主、就可以用印钞票收割全世界，可以养活一直全球第一的军队震慑四方。这么完美的垄断，这么完美的闭环，美国有什么动力打破？ 

所以我们看到，人类科技陷入停滞。现在我们享受到的所谓现代科技，本质上都是对第三次科技革命成果的成熟化开发利用——并没有什么基础性的革命创新——而我们现在离第三次科技革命的高潮，已经过了有足足半个世纪了！美国资本权力对待科技的态度，也从当年的力求革命性突破，转变为维持既有优势即可。而维持既有优势的手段，更多的是阻碍挑战者出现。 

不光是对科技，对物理生存空间的欲望也在衰退——当年欧洲人通过大航海时代，为人类开拓了全新生活空间。现在地球已经被开发完毕，下一个生存空间的开拓就是星际殖民。但自苏联衰落后，美国的太空探索步伐明显迟缓，而支撑星际殖民的关键技术——比如可控核聚变等，美国也是长期停滞。

这里面逻辑也不难理解。美国资本已经通过打造全球化的资本闭环，坐享垄断收益。为什么还要用进一步科技创新和星际殖民，来打破这种让自己无比享受的资本闭环？所以在中国崛起前，美国在这方面的动力也是很不足的。即便是现在中国崛起让他们感受到了威胁，但由于既有利益模式的成型，美国资本权力的转变也是十分艰难——所以他们更倾向的，依然是遏制中国，剿杀中国；而不是奋发图强，自我革命以求打开新的战略领域和空间。

所以，以美国为代表，资本权力发展到现在这个历史阶段，已经不适合作为人类社会模式的代表，不适应人类的进一步发展需要。 

那么，谁符合时代的发展需要？谁适合带领人类文明，突破科技和物理空间的桎梏，迈向下一个历史阶段？ 

中国！

作为一个政治权力主导的国家，中国理应高度追求稳定性——所以按理说中国不适合作为人类文明大变革的开创者。在人类从农耕文明转向工业文明，从陆地走向海洋，从旧大陆走向新大陆的过程中，中国的政治权力主导模式，事实上也确实极大的阻碍科技的飞跃和物理空间的拓展。

但政治权力和资本权力，其实是可以互通的。虽然势不可变，但在术方面，二者可以互相学习互补。 

中国古代政治权力之所以极端保守，是因为当时的世界是高度分割的，在东方已知世界这个范围里，中国凭借体量优势，成为无可争议的主宰。这种格局下，中国政治权力主观上没有动力去开发全新物理空间，没有动力去革新科技——因为这都会导致自己的既有优势受损——一旦地缘疏离的边缘板块高度文明化，一旦全新科技成果带来生产力的飞跃，都会威胁到自己的江山稳固。 

这种局限性，使得政治权力对稳定性的追求，与保守二字高度划等号。最终在世界融为一体的过程中，被东方世界外的西方入侵者击溃。 

但现在不同。在当下的已知世界——也就是地球范围内，中国是边缘化的存在，是全球秩序中的受压迫者。无论是在科技，还是在物理生存空间上，中国、中华民族、中华文明都是弱势一方。所谓的既有经济闭环中，掌握生杀大权的是美国为首的西方，中国是被剥削、被压迫的存在。 

所以中国主观上有充足动力，也有必要通过科技发展和新增物理空间的开拓，来扭转自己的颓势。 

既然中国有了足够的动力和必要性。那么农耕时代桎梏中国前进的政治局限性就被阶段性的消除；相反，政治权力主导的优势——也就是高效率、高组织度、集中力量办大事这些，就会充分发挥出来。 

这种优劣转换，再结合中国世界级地缘大国的实力，就迸发出了惊人的能量。所以我们看到，在短短四十年内，我们从一穷二白，跻身为全球第二强国，跻身全球第一工业大国；我们在资源积攒到位后，最近几年开始不惜一切代价猛砸科技；我们的星际战略——想当年美国登月时，咱们连卫星都没有，现在不仅在太空探索方面与美国差距大幅缩小，甚至在可控核聚变等尖端领域，已经有多项技术超越美国。 

这就是环境不同，带来的改变。无论资本权力还是政治权力，它们都各有利弊。在不同的历史阶段，这种利弊会呈现迸发出不同的作用力。在农耕文明向工业文明的转变过程中，中国由于是农耕文明的最大受益者，所以政治权力不可避免的陷入自己打造的政治闭环，排斥一切进步与革新。而在今天，以美国代表的资本权力，也像当年的中国儒家政治权力一样，在将属于自己的历史阶段开拓到巅峰后，也丧失了破坏时创新的动力，陷入到自己打造的舒服闭环巢窟中。 

这就是天道循环！政治权力与资本权力，乃至现阶段被彻底边缘化的宗教权力，其实都各有利弊，并没有绝对优劣之分，只不过在不同的环境，在人类发展的不同历史阶段，他们的利弊表现各有不同，所以迸发出的能量有所差异。在过去五百年的工业时代和海洋时代，时代环境决定了资本权力最为适合这个世界，所以资本主义独领风骚。但现在，这个历史阶段，已经逐渐走到了末梢，新的时代环境和历史发展阶段，更适合政治权力东山再起。而作为人类政治权力的代表，中国在此过程中脱颖而出，可以说是水到渠成。 

当然，新势力的发展不是一帆风顺，旧势力也不会心甘情愿的退出。所以二者之间，必有一场大争——折射在现实中，就是中美之间的较量。这场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可能要持续几十年，中间必然经历诸多曲折反复。但相信，只要中国自身不犯大错，肯定会在这场较量中，笑道最后。因为，我们的这一套，是符合未来历史发展方向的！我们的 体制、文化、意识形态，才是人类打破现有科技和物理空间天花板，迈入下一个历史阶段的正确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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