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的工业化是如何完成的？

撰文：权周

冷战是美苏的矛盾，但最初其实是丘吉尔挑起来的。

而1953年3月5日，斯大林去世之后，丘吉尔这样评价自己的老对手：

他来的时候俄国只有木犁，他走的时候苏联有了核弹。

01.

和一般人印象中不一样的是，其实早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沙俄就已经是工业强国了。

在日俄战争中获胜的日本，兴奋的高呼：这是我们第一次战胜欧洲帝国。

在1913年的时候，沙俄的工业规模就达到世界第五，仅次于英美德法。

保罗·肯尼迪在《大国的兴衰》一书中指出：“在1860到1913年这段很长的时期内，俄国工业产量以令人深刻印象的5%年平均增长率发展着。”

但很可惜，这些家底都被打了个稀巴烂。

一战打了一遍，十月革命之后的内战又打了一遍，整个俄国从工业国差点被打回成农业国，西部的工厂损失了70%。

到1921年的时候，苏联的工业产值不到战前的一半，钢铁产能更是只有12万吨，仅为战前的百分之四。

更惨的是，很多布尔什维克，参加革命的时候身份是工人，等革命干的差不多之后回去准备继续干工作的时候，发现回不去了，厂子被打没了，只能回乡下种地。

针对苏联当时的情况，党内的意见主要分为两派。

第一派是托洛茨基为代表的温和派，托洛茨基和斯大林一样，都是党内的老资格，列宁的左膀右臂。

他的意见是，苏联目前的实力太弱了，靠自己的力量不可能完成社会主义建设，所以必须得思想先行，向全球都输出共产国际思想，引导各国一起完成革命，然后大家形成凝聚力，一起迈向共产主义。

第二种就是激进派斯大林，苏联现在是内忧外患，政权能活多久都说不好，还搞什么对外输出，这不是扯犊子吗？

所以斯大林的意见，不对，不是意见，是直截了当的命令，即：

苏联必须紧密团结到自己周围，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工业化，同时恢复国防实力，防止国内外的敌对势力颠覆。

这个从小在街区里摸爬滚打的皮鞋匠儿子、靠抢劫沙俄贵族和地主给列宁汇款的狠人、在北极圈里被流放了四年的囚徒，始终坚信的人生信条就是，先活下去再说。

而只有足够强大的人才配活下去。

1924年列宁去世之后，斯大林击败托洛茨基，成为党内的唯一控制者，大踏步的带着苏联启动了工业化进程。

到1928年的时候，苏联的工业水平基本回到战前。

这个速度快吗？确实很快，但斯大林还是觉得太慢了。

02.

你发展人家也发展啊，如果按照这个速度，苏联赶超英美起码还得50年。

这50年里的时间，苏联怎么办，随时面临着被外部颠覆的危险。要知道苏联从建立的第一天起，他的目标就是干掉资本主义。

他向世界描绘出了一个人人都能散发光芒、不再有压迫和剥削的理想世界，而建立这个世界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要消灭资本主义，你说当时世界上哪个强国听了这话不浑身冷汗。

所以苏联必须要在综合国力上撵上英美，先别考虑解放世界共同走向社会主义，先能自保再说。

1928年，苏联启动了第一个五年计划，发展工业。

严格来讲，是发展重工业。

而原始积累，就来自于农民，用农业积攒下来的钱养育工业，即后来常说的剪刀差。农民当然不情愿，但斯大林不是和农民商量，而是必须加入集体化，土地和生产资料都收走，都得为国家打工。

1929年11月，开会通过农业集体化的决议，斯大林坚决表态：一切反对集体化的人，都是共产主义的敌人。

到1932年，斯大林更是下令，即使只保留一穗小麦不交给国家，也将处以死刑或10年监禁。

农民的抵触情绪很强，这简直比沙俄下手还狠啊，所以农民在加入集体化之前杀掉牲畜、焚烧农具和种子，强烈表达自己的不满，后期因为生产资料的短缺，出现了严重的饥荒，饿死了上百万人。

但国家却是实实在在的富起来了。

1930年，苏联的粮食产量降低了7.8%，但国家的收购量却比前一年增加了150%，农民的劳动果实，最终全都化作了工业起飞的启动资金。

更给力的是，就在苏联工业化准备起飞的时候，西方世界崩溃了。

1929年的大萧条，本质是需求不足。老百姓的收入根本无法消化掉资本家持续扩大的产能，1923～1928年间投资收益从100增长到了410，而工资指数仅仅从100增长到了112。

工业生产指数在1921年时只有67，到1928年7月时翻到了110，1929年6月时则上升到了126。

生产规模的扩大并没有带来商品价格的下降，而是在各种垄断联盟的掩护下，转化成利润和分红，流进了企业家和华尔街的腰包，进而又转化成耐用品领域的投资，形成更多产能。

总之就是一句话，货卖不出去了。

而这时候苏联对资本主义国家招了招手：

来来来，都卖给我。

03.

1929年底，苏联最高国际经济委员会下设了外国咨询中央局，专门负责外国技术的引进和学习。

到1930年的时候，资本主义国家和苏联签订了70多个技术援助项目，第二年，增加到了124个，涉及机械、冶金、铁路、石油化工、交通运输、武器制造等各个门类，投资总价值超过了4000万美元，

4000万美元现在听起来没多少钱，但当时一辆福特小轿车才300美元！

苏联第一个五年计划里，几乎所有的现代化大型工厂，全是在西方国家的帮助下建立的。

▲当年还有展现美苏友好的广告

三大钢铁厂：马格尼托尔斯克钢铁厂、库兹涅斯克钢铁厂和扎波罗热钢铁厂，都是美德援建的。

三大汽车厂，倒不是新建的，但是生产线设备是美国提供的换了一茬新的。

四大拖拉机厂，三个是美德援建的，最大的斯大林格勒拖拉机厂，得到了美国80家工厂的援助。

还有当时世界上最大的电站，第聂伯电站，也是依靠美国、英国、德国提供设备建成的。

1931年，苏联的工业设备进口量，占到了全世界总出口量的三分之一，到1932年又上升到了一半。甚至德美为了拿到苏联的订单，还要打价格战参与投标。

▲30年代繁忙的汽车车间

这么大的工业投入，单纯的靠农业剪刀差肯定是不够的，怎么办？

西方国家给贷款，只要苏联能继续下单就行。整个一五计划期间，苏联拿到了各类贷款超过17亿美元，顶得上十几年的农业收入。

崛起的另一个关键，就是人才。

1929到1930年，最高国民经济委员会派出了1200名技术人员去美国进修，1931年又派出了485人，这些人学成归国之后，迅速成为了各大工厂的中流砥柱。

人才不仅要靠外派培养，更要依靠引进。

西方经济危机中，出现了一大批失业的高级人才，很多人都对资本主义制度极为失望，选择前往苏联工作。纽约有一家苏联贸易公司，1930年的时候平均每天能收到350份移民申请。

到1932年的时候，固定在苏联各部门及工厂工作的外国技术人员，已经超过2万人，仅顿巴斯煤矿就有约2000名外国工人，很多人被委以重任，像哈尔科夫拖拉机厂的总工程师就是美国人。

苏联更是着手建立自己的高级人才培养体系，中央执行委员会设立了高等技术教育委员会，同时建立了工业技术教育培训制度，一五期间培养了30万受过中等教育和17万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才。

到1932年第一个五年计划结束的时候，苏联的工业产量就超过英法德，一跃成为世界第二，并且初步建立了完整的工业体系。

到1937年二五计划结束时，苏联钢产量达1770万吨，煤产量1.28亿吨，发电量365亿度，建成包括钢铁、飞机、汽车、化工、重型机械等多个领域，共6000多家企业，工业生产总值占全世界的10%。

到1941年二战前，苏联的年均工业增长速度为17%，重工业占比达到61%，机械制造业产值更是达到30%左右。

苏联的工业化，就这样完成了。

04.

我们对经济模式的认知，一般就是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两种，苏联肯定是属于前一种的。

但实际上，斯大林模式已经不属于计划经济了，是标准的强制经济。

在生产任务中，下级必须要服从上级的领导，一级一级向上延伸，最终到他这里，整个国家都是斯大林意志的延伸。

任何无法完成他下达任务的人，都是共产主义的敌人，都是苏联发展的绊脚石，对于这些人，都要毫不手软的流放劳改甚至是枪决。

但另一方面，斯大林又非常够意思。严格贯彻八小时工作制，只要生产任务完成，工厂不得要求工人无故加班，各种生活物资和福利待遇都做的非常好，可以说我们的老国企就是从苏联这一套学来的。

还有疗养制度，表现优秀、超额完成任务的干部，每年都带着家人，能去黑海疗养院里，悠闲的度假。

▲温馨的苏联疗养院

所有非人性的惩罚与人性化的奖励，目标其实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把整个国家绑到工业化的滚滚车轮上，完不成目标的，是罪人，完成目标的，是功臣，在斯大林的评价标准里，只有yes or no，没有温和宽容的中间地带。

当然，斯大林招致的批评声也非常多，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国外，他都被塑造成了一个独裁者。

但斯大林别无选择。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模式是要伴随着无数血泪的，但他清楚：没有重工业就无法保卫国家，所以必须要加快发展重工业，如果这事迟了，那就要失败。

他所做的一切一切，都是为了让苏联从一个落后的农业国，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一个强大的工业国、军事国，只有这一切实现了，才能守护住这个新政权，解放全人类这个伟大的目标才有机会迈向下一步。

甚至，如果没有苏联的工业化，二战的结果是什么，都难以预料。

1928年，哈尔科夫机车厂接到了一项坦克研发任务。

在第一个五年计划里，哈尔科夫机车厂从美国还有德国拿到了大量的设备，完成了产线升级。

1938年，在最高国防会议上，这款坦克的图纸交到了斯大林的会议桌上，得到了肯定。

后来又经过了三年的调试，1942年正式量产并开始列装。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T-34坦克。整个二战期间，T-34生产超过5万辆，远超德军所有坦克总和，成为苏德战场胜利的重要保障。

而这一切，都离不开斯大林在苏联工业化上所做出的贡献，斯大林不只于苏联有功，也对世界有功。

至于斯大林模式在后来暴露出的问题和造成的损失，那和斯大林没关系，要怪也要怪赫鲁晓夫和勃列日涅夫。

05.

2019年的时候，普京在出席一次活动时，称斯大林为国父，在此之前，没有人这样称呼过斯大林。

苏联的缔造者是列宁，俄罗斯，则是叶利钦。

而普京，称呼斯大林为苏联的国父。

因为他让一个弱小的政权在风雨飘摇中活了下来并茁壮成长起来，成为二战的中流砥柱，成为世界前二的超级大国，并且向世界输出共产主义，深远地改变了世界的局势。

乃至今天的俄罗斯，都深受荫泽。

斯大林，配得上苏联国父的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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