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神秘的“中国首富”

作者：海边的风声君

本文转载自：风声岛（ID:fengshengdao）

2015年2月28日，前央视记者柴静推出了一档纪录片《雾霾调查：穹顶之下》。

此时，越来越严重的雾霾现象已经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

这时期，一则“汉能大了，雾霾就小了”的广告正在中央电视台和凤凰卫视的黄金广告时段播放。

广告片通过极富未来感的表现手法和生动的画面形象，展现了汉能将以薄膜发电技术为清洁能源改变世界的美好想法。

通过捆绑人们最为关注的话题，汉能不仅展现了自身品牌，也将企业形象拔高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据说，整个广告创意来自于创始人，汉能董事局主席李河君。

这一年，48岁的李河君以1655亿身家，越过王健林（1550亿）和马云（1500亿），成为2015年“胡润中国富豪榜”上的中国首富。

这个财富增长速度令人咋舌，因为一年前，李河君刚以870亿元身家首次登顶财富排行榜，人们连他到底是干啥的都还没搞清楚。

直到广告播出后，人们才晓得李河君的“汉能系”居然是全国最大的薄膜发电集团，市值已经超过3000多亿。

薄膜发电其实是一种全新的超轻薄款的太阳能电池，可以给任何设备提供清洁电力，效能是普通柔性太阳能电池的2~3倍。

对于普通人的理解来说，反正就是一种高科技。

既然是高科技就不奇怪了，谁都知道高科技能赚钱，还能赚大钱。

人们也很欣喜地期待像广告宣传那样，随着薄膜发电技术的推广，真的可以通过高科技手段减少雾霾的影响。

任谁也没想到，这只是一份短暂的期待，更没想到李河君登顶“中国首富”的时间会如此之短。

2015年5月20日，这天正好是汉能的股东大会。

李河君刚雄心勃勃地向股东宣称：“汉能未来三年将比肩腾讯和阿里，5年市值达万亿美元，超越谷歌和苹果！”

不过，会还没开完，他就立即被秘书紧急叫到了室外。

他听到一个难以相信的消息：汉能突然遭到了大洋彼岸的做空机构的精准打击，仅仅一个小时，股价便暴跌47%，汉能的千亿市值瞬间蒸发。

李河君的千亿身家也随着股价暴跌几乎消失殆尽，“中国首富”的帽子只戴了短短三个月。

就在股东们认为这只是资本的恶意攻击，高喊“汉能挺住”时，汉能薄膜因为关联交易、操纵股价被香港证监会调查，随即被勒令停牌，至今还没解除禁令。

自此之后，这家号称全世界最大的光伏能源帝国开始崩塌。

李河君随后也做了许多努力，只可惜收效甚微。

有些戏谑意味的是，时至今日，让人们揪心的雾霾终于少了，可汉能再也没能壮大，反而陷入资金链断流、员工讨薪、总部大楼被拆除、赖以生存的水电站被低价卖出的困境。

眼下，曾经的“首富”已成了“首负”。

李河君手里原本拿着一手好牌，却硬生生被他打得稀烂。

那么，李河君的首富之路靠什么来成就？他又为何会如此之快坠落呢？

1967年8月，李河君出生于广东省河源市观塘村的一家普通农户。

少年时期的李河君话不多，却很有号召力，从小到大，一直是同龄人中的“孩子王”。

1984年，17岁的李河君从当地的河源中学考入北京交通大学机械工程系。

一个偏远山区考入京城的穷孩子，犹如鲤鱼跳龙门，一步登天，命运也自此发生了改变。

因为家里实在太穷，上了大学的李河君便开始自食其力，靠做多份兼职补贴自己的生活。

不仅自己会挣钱，他还颇有管理和经营头脑。

大二时候，李河君组织了30多名同学去食堂门口卖胶卷。

事先，他根据每个人的特长进行了分工：嘴甜的人负责推销，心细的人负责收账，脑子活的和他一起负责采购。

干满三天后，扣除所有成本，李河君自己分到了12元，相当于普通人半月的工资。

尝到甜头的李河君一发不可收拾，什么赚钱就干什么，大学还没毕业就是校园里小有名气的“款爷”。

赚钱归赚钱，李河君的学习一点没落下，大学毕业又考上了本校研究生。

1989年，由于研究生导师病逝，李河君无心继续求学，选择了退学创业。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说的，居然从本校一位教授手里借到了5万元启动资金。

那时的5万可不是个小数字，足够买套北京三环里的房子。

作为学生能从老师手里借到这笔“巨款”，可见他在校园内的影响力。

只可惜踌躇满志的李河君刚走出校园，就遭受到了现实的“暴击”。

遇人不淑加上投资失败，短短三个月就赔了精光，臊得自己都没脸再回学校。

好在李河君不是那种轻易肯服输的人，他托人给借钱的教授带话，表示一年之内一定连本带利将钱归还。

李河君也果真说到做到，他开始日夜泡在中关村，从倒卖电子配件到大型设备，果然一年没到，真把借款还清了。

而随后的故事始终是萦绕在李河君身上的一个谜团。

从1989年创业到1994年，短短五年时间，李河君和他的团队居然靠着“铁路运输和开矿”赚到了8000万元。

这是来自汉能官网中关于李河君“第一桶金”的介绍。

让人惊奇的是，不管是铁路运输还是开矿，都远不是刚出校园，又毫无背景的大学生所能玩得转的。

可查遍所有资料，关于李河君的这8000万究竟怎么来的，均语焉不详。

不管怎么说，这笔钱是实实在在的，才有机会让李河君踏上了资本的快车。

期间，有朋友劝说李河君拿着钱赶紧去搞证券，建议他可以收购上市公司，找个好项目，自己坐庄收割散户。

李河君心里一动，转身去考察项目。

此时正是国内中小水电站狂飙的年代，中国的大江大河上遍布了数以万计的水电站设施。

精于算计的李河君也察觉到投资水电站项目很有赚头，一次性固定投资，只要运行起来，每天都可以有大把钞票进账。

1994年，李河君成立了华睿集团（汉能前身），斥资一千万在老家河源东江上收购了一处小水电站，装机容量不大，才1500KW。

随后，李河君利用手上资金和赚到的钱又陆续收购了一系列水电站项目。

收购水电站对于李河君是个“一石二鸟”的计划：一方面，水电站项目可以持续不断提供现金流；另一方面，这些水电站项目统统被他注入到自己的上市公司计划中，目的不言而喻。

2002年，李河君听说云南省政府准备开发金沙江水力资源后，一口气和云南签了6座百万千瓦的水电站。

正因为此项目总装机规模达2300多万KW，已超过三峡水电站的装机容量，顿时惊动了发改委，拒绝审批此项目。

对方是发改委，换一般人可能也就偃旗息鼓了。可李河君不信邪，拿着与云南的合同，直接把发改委给告了。

经过多次协商，最后大家各退一步。李河君放弃其他五座水电站，只保留其中资源最好的一座——装机容量达300万KW的金安桥水电站。

不过，按照约定，这座300万千瓦的电站，比葛洲坝水电站还要大10%的建设项目资金将完全由李河君自筹资金解决。

可按照测算，整座水电站投资至少需要200亿，而李河君当时总资金还不到20亿。

蛇吞象，不自量。说白了，其实就是有人想故意看李河君笑话。

打赢官司的李河君彻底没了退路，只能硬着头皮上马金安桥水电站项目。

从建设开始，金安桥水电站犹如一个巨大的“吞金兽”，每天消耗资金超过1000万元。

李河君没办法，只能不停往项目砸钱。

这时，有人劝他索性把项目转卖，反正有很多国有企业愿意接盘，价格也很合适。

可李河君没有同意，他知道这个水电站建成后的价值。项目如果建成，每天可以进账1000万元，每年至少能赚20亿。

为了筹措资金，李河君只得将手里大部分的水电站项目变卖，将换取的资金源源不断注入到金安桥水电站项目中。

到了2008年，李河君手上的资金已经接近枯竭。

屋漏偏遭连夜雨，此时他还遇到政策风险，由于金安桥水电站被曝出未批先建，导致多家银行宣布停止贷款，金安桥水电站项目被迫暂停。

谁知，随着李河君背后一位至今没有透露身份的“金主”出手，金安桥水电站项目得以化险为夷。

在以部分股权置换融资后，金安桥水电站项目建设不仅资金不再发愁，同时也没有人再来找麻烦。

事实上，从汉能自主建设第一个水电站，到云南金安桥水电站，再到汉能首个太阳能光伏产业基地，每个重要阶段，这个神秘的“金主”都有出现。

2011年随着金安桥水电站建成，也果然如李河君所预料，这座水电站成为了他的超级“印钞机”，每年的利润超过20多亿。

可就在金安桥水电站还在建设，急需资金时，李河君的手又伸到了一个更花钱的领域。

凭借20亿资产撬动了200亿的项目，李河君顿时信心百倍，坚信靠着资本的力量足以撬动任何产业。

2009年，李河君将目光投向了能源领域，宣布进军光伏发电技术，这是个比水电站规模更大也更烧钱的产业。

其实，这时期的光伏行业并不是很好的投资方向。

由于西方国家的打击，光伏市场萎缩，多晶硅价格暴涨，连光伏行业的施正荣都愁眉不展，企业正深陷债务危机之中。

有了前车之鉴，李河君转身选择了光伏技术的另一条路线：薄膜发电技术。

薄膜发电相比多晶硅，太阳能转换效率差了不止一倍，可薄膜发电听上去科技感更强，应用领域也更为宽广。

不过，这个技术也算不得新鲜，原本施正荣最早选择的也是薄膜发电技术，可是考虑到研发成本高，后续投入难以测算，加上多晶硅的价格那时还算便宜，施正荣便果断放弃了薄膜发电。

可在踌躇满志的李河君眼里，别人不敢做不代表自己不能做。

既然是个好项目，李河君又一次“想”到了自己的老家河源，因为这也是他的“福地”。

穷得叮当响的河源政府听说“老乡”李河君要在家乡投资210亿，建设一家年产100万千瓦的薄膜太阳能电池制造和研发基地，嘴都笑得合不拢。

只是当听到李河君的条件，倒吸了口冷气。

李河君可不傻，没打算真金白银掏200多亿，而是提出所谓“三三制原”，即政府和银行及汉能各出资三分之一。

亲不亲，家乡人。

李河君这套算是现学现卖，此时中国的光伏大佬无不是靠这样的模式套路老家政府获得启动资金。

江西赛维的彭小峰、无锡尚德的施正荣均是靠家乡政府的鼎力支持，这才一个个打造出后来的千亿光伏项目。

只可惜李河君这套在自己家乡没有奏效，或者只奏效了一半。

河源翻翻口袋，表示要钱没有，但是地可以免费用。

行吧，李河君想想有地还有政府背书，自己也算是迈出成功的一大步了。

2011年11月，广东汉能出资建设的一期项目正式落户河源高新区。

整套生产线还是热乎的，这是汉能一年前刚花了11亿从铂阳太阳能公司购买而来。

看上去，又是砸钱买生产线又是出资建设厂区，李河君这下算是“大出血”了。

可说到底，还是李河君算盘打得精。

2008年成立的铂阳太阳能是国内著名的太阳能企业，2009年在香港上市，一年后就被李河君的汉能陆续入股加增持成为旗下企业。

正因为整套生产线设备购买算是左手倒右手，所以，这个“11亿”项目投资究竟有没有水分，估计只有李河君自己知道了。

河源的厂区和基地建设开始后，李河君的光伏资本大戏算是正式开场了。

这一时期，李河君几乎乘坐他的湾流G550私人商务飞机穿梭于各地，相继在海口、成都双流、浙江长兴、山东禹城、黑龙江双鸭山等地陆续谈下近2000亿的项目。

李河君对这些政府的态度不再像对老家政府那么客气，要么拿钱给地，要么我就换其他家合作。

这套还真管用，急于出政绩的地方政府一个个不仅同意给钱给地，还指示银行给与配套贷款。

2012年，靠着数家政府的支持和上千亿的资金储备，汉能兴奋地宣称：预计各基地总产能将达200万千瓦，汉能控股集团将成为全球规模最大的硅基薄膜太阳能电池生产企业。

这时，汉能的大名被光伏产业映射得极其闪亮、高大，连资本市场都争相追捧。

2013年，汉能借铂阳太阳能的壳在香港上市，更名为“汉能太阳能”，后来又改名为“汉能薄膜发电”，汉能正式借壳上市。

这一年，李河君的《中国领先一把——第三次工业革命在中国》出版，将新能源提升到了国家战略的角度，也使自己摇身一变成为中国光伏产业的专家和权威。

一年后，沪港通开通之后，汉能再次凭借“移动能源”概念，股价一路飙升。

2015年3月，顶着“光伏产业世界第一”头衔的汉能市值超过3000亿港元，一度超过了李嘉诚的长江实业。

甚至因为李河君的1600多亿身家超过马云100多亿，被人们兴奋地当作“实业救国”的典范人物。

48岁的李河君也很兴奋，在多个场合高喊：“汉能，因祖国强大而强大。”

可惜的是，真正的强大并不是靠喊口号喊出来的。

靠资本堆砌而成的汉能，其实是靠自我营销和虚假交易给自己埋下了一个巨雷。

道理很简单，连成本低、效能高的多晶硅尚且卖不动，技术还远不及多晶硅的薄膜发电更是无人问津，根本没有销路。

没有销路怎么办，李河君只能自产自销。

从投产之日开始，汉能薄膜的产品几乎全部卖给了汉能集团，而年报里所谓的业内“四大客户”，汉能始终拒绝公布详细信息。

明眼人都看出来，汉能集团既是汉能薄膜的控股股东，又是汉能薄膜发电的最大客户。

这种关联交易虽然让汉能薄膜的业绩看上去很美，但在一直暗中窥视的资本巨鳄眼里，这就是盘难得的“大餐”。

汉能后来股市崩塌遭遇的 “幕后黑手”，正是美国两家对冲基金辩证资本和伍德资本。

他们做空的理由，正是看见汉能薄膜发电的财务和商业模式有严重问题。

其实，早在2011年，已经有某商业周刊就发表了一篇长篇调查封面报道《雾锁汉能》，已经指出汉能的技术和商业模式存在问题，而且涉嫌关联交易套取高额资金。

只是李河君丝毫没有在意，还有意向做空机构放话：“没读懂汉能的人，都（会）赔得很惨。”

事实证明，李河君太自信了，也低估了做空机构的能力。

不过，李河君也不是凡人。

就在“520”当晚，他还按计划去了河北某个会场做了演讲，题目是“tomorrow is another day”。

只是经过此次重创，李河君埋下的雷终于爆了，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由于停牌造成的影响，银行开始停贷带来的资金链紧张，汉能所有项目陷入一地鸡毛，关的关，停的停，卖的卖。

甚至本来还是“印钞机”的金安桥水电站由于债务和政策调整，顿时变成拖欠100多亿的烂摊子，作价27亿还找不到下家。

2016年，沉寂一年的李河君携四辆太阳能汽车亮相汉能新车发布会，还隔空喊话马斯克，称汉能太阳能汽车比特斯拉强得多，是真正的新能源车。

可惜这次，人们再无兴趣，然后就没了然后。

2019年，翻盘无望的汉能薄膜黯然退市，随后被欠薪的员工闹得沸沸扬扬。

52岁的李河君也算条汉子，原本可以远走高飞的他宣布退掉到手的美国绿卡，表示要与汉能共进退。

遗憾的是，这只是这位曾经的资本大佬一厢情愿的“壮举”，却于事无补。

靠着光伏产业闪耀起来的汉能，陷入重重的债务雾霾之中。

如果梳理下汉能从辉煌到落败的历史，创始人李河君是一个非常值得研究的样本。

不可否认，李河君是个有毅力也有眼光的企业家。靠着他执着的信念，金安桥水电站才得以建设成功。

遗憾的是，正是在操盘金安桥水电站这个项目的同时，他从踏实的实业家转变为了具有典型投机行为的企业家，对资本市场有了不切实际的认识。

尤其是他涉足的光伏产业，这是个高端装备加工产业，至今还在技术和产业应用上需要不断摸索，更需要踏实经营。

别的光伏行业大佬踏入资本市场后，起码还是想办法把行业做大后再继续圈钱；而李河君是产业链都没影时就以“三三制”套路政府，然后在资本市场大玩资本杠杆找人买单。

企业的成功离不开资本的助力，企业家也确实需要具备一定资本思维，可这是以踏实的产业基础为前提。任何企业都是在做好自己产品的同时，把资本和技术完美结合，才有可能取得成功。

实际上，汉能的技术也不是一无是处。

汉能的HJT电池效能达到25.1%，高居国内太阳能市场效率榜首位，从研究到加工能力都曾是行业领先地位。

倘若李河君能踏踏实实走实业路线，不想着靠资本杠杆“玩花活”，或许汉能的今天就是不一样的局面。

而李河君也和那些纯粹为了圈钱，出了事情立马一走了之的人不一样，他在任何危机时候都没有拍拍屁股走人。

时间倒回2011年3月27日。

那天，金安桥水电站正式并网发电。

李河君租借了11多辆大巴将全体员工带到了现场观摩典礼。

李河君心满意足巡视完四周，自豪地向员工介绍道：“知道吗，咱们这座水电站比葛洲坝还大10%。”

这一刻，成为李河君永远记忆的高光时刻。

参考资料：

中国领先一把——第三次工业革命在中国，中信出版社

昔日光伏领头羊如何成“老赖”，北京青年报

财新调查报道故事集：李河君，财新视听

狂人李河君：曾“干掉”马云成中国首富，今千亿帝国破产待救赎，i中产

雾霾少了，汉能却走丢了，能源严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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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神秘的“中国首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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