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永不消逝的电波”原型之妻,也是一位用爱浇灌孩子心灵的小学老师

作者:秦裕容、张晶晶

本文转载自:档案春秋(ID:dacqbjb)

(本文由秦裕容口述张晶晶整理)

韩慧如,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中党的电台报务员原型之一秦鸿钧烈士的妻子,曾协助姐夫陈为人保护中共中央地下档案库,协助秦鸿钧开展秘密电台工作,并担任党的地下交通员。1949年3月17日深夜,韩慧如夫妇被国民党特务逮捕入狱,秦鸿钧在上海解放前夕的5月7日惨遭杀害,韩慧如则在5月25日成功越狱。解放后她长期从事教育工作,于2009年5月26日去世,享年96岁。

本文口述者秦裕容是秦鸿钧、韩慧如的长女,1938年出生于上海,1岁多时就跟随开展地下工作的父母辗转青岛、大连、哈尔滨、上海等地,父亲遇害时她只有11岁。她毕业于北京大学物理系,长期从事返回式卫星的设计工作,退休前是中国空间技术研究所的一名高级工程师,曾因参与神舟飞船返回舱研究项目获2000年国防科学技术三等奖。

她是“永不消逝的电波”原型之妻,也是一位用爱浇灌孩子心灵的小学老师
秦鸿钧、韩慧如和三个孩子合影(右起为秦裕容、秦裕民,韩慧如怀中的幼子后来不幸夭折)

母亲定下的规矩

现在回想起来,母亲的一生真是很辛苦的。解放前做地下工作很少睡一个整觉,白天要到学校上课,下了课要去送情报,夜里还要为我父亲放哨。她先是在私立滨海小学教书,后来转到离家比较近的私立海光小学(在今襄阳南路)。
我们住在法租界打浦桥新新街新新南里一幢旧式楼房的二楼,楼下的租客设了一个“一贯道”(反动邪教)道坛。父亲说,这反而有好处,来往人很多,且都是文化水平不高的群众,便于掩护。查户口的来了,以为这道坛是我们家开的,会更安全些。我父亲在山东老家实际上是被通缉在册的,幸亏当时没有互联网,所以上海这边并不知道。他一般晚上收发电报,白天“买汰烧”的家务活也是由他来做的。父亲和邻居的关系很好,人家有什么困难,他都尽力想办法帮助解决。但是邻居们背后还是议论他是靠女人养活的,说他们夫妻俩真是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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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鸿钧新新南里电台旧址
母亲带着我和弟弟住在二楼,父亲的电台在三楼的阁楼上,我们小孩是不能上去的,否则会被父亲责怪。母亲还叮嘱我们,若同学问起父亲的职业,就说是入股开米店的;放学后要早回家,尽量别带同学到家里来玩。这是我们从小定下的规矩。晚上做完功课,母亲就让我们马上睡觉。
有时候半夜起来,我看到母亲坐在窗口,微微掀起窗帘的一角往外看。晚上窗户上挂了两层窗帘,内层是厚厚的黑布,外层是普通的窗帘,白天只剩下外面的那层,里层不知被母亲藏到哪里去了。后来才知道是为了遮光用的,不让外面看到房里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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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鸿钧、韩慧如合影

那时我们对父母的工作一无所知

我还发现,母亲睡觉时是穿戴整齐不脱衣服的,也不盖被子,只盖个小毯子。因为一有情况随时要准备应付,如果特务来查房,她可以说等她穿好衣服再开门,这样可以为父亲争取些时间。起床后她再把衣服熨平,免得被人看到衣服上的褶皱会起疑。当然,这些都是我事后才知道的,当时父母的工作对我们完全是保密的。母亲在床边还放了一根木棍,如果有情况就站在床上用木棍捅天花板,通知父亲。这根木棍也不许我们拿来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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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以李白、秦鸿钧、张困斋等3人为主人公原型(图为该片彩色4K修复版海报)
1949年3月17日那天,特务冲进来之前,母亲想办法拖延了时间,父亲用最快的速度拆毁了机器,毁掉了文件,并从天窗上逃了出去。特务搜查不到,“啪啪”打了我母亲两个耳光,问我父亲在哪里。母亲说,我们感情不好,不知道。我们住的这一片都是连排房子,父亲爬到另一户人家的阳台上,用席子把自己裹起来。可惜还是被狡猾的特务搜到了。
后来母亲说,特务之所以会查到,是因为那段时间发报太频繁了,临解放前夕,电报天天来,工作停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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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鸿钧生前用过的电台
她是“永不消逝的电波”原型之妻,也是一位用爱浇灌孩子心灵的小学老师
秦鸿钧自绘的发报机线路图

吃酱油拌面条的那些日子

父亲牺牲时38岁,母亲才36岁,但她一直没有改嫁,主要是为了我们子女着想。解放初期,我们的生活还是很拮据的。天天吃酱油拌干面条,有时候连酱油都买不起,只好用盐来拌着吃。几次发抚恤金,母亲都没有要。她对我们说,国家正处于困难时期,当时上海还通货膨胀,共产党员干革命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是为了人民,所以才能牺牲自己的一切,革命时期是这样,和平时代也应如此。我们应该帮助国家渡过难关,怎么还能要国家的钱?
她是“永不消逝的电波”原型之妻,也是一位用爱浇灌孩子心灵的小学老师
长大成人后的一双儿女,左为秦裕容、右为秦裕民
其实,张承宗(原地下党上海市委书记)在母亲一出狱就送来30元钱,母亲收下了,但她并没有用这笔钱来改善生活。原来,国民党来抄家,把住在我们楼下道坛的老太的包金(镀金)戒指和手镯也抄走了。我母亲对她说,你放心,我以后会赔给你的。拿到这30元钱后,母亲悄悄地到淮海路上的老凤祥金店买了个真金的戒指给了老太。
这笔钱母亲并没有让我们知道,后来还是张承宗的儿子告诉我的。我问母亲:她丢的是包金的,你为什么要还她个真金的?我母亲说:虽然那些包金的首饰并不贵重,但这可能就是她一辈子最值钱的宝贝了,你要站在群众利益的角度来考虑。可母亲并没有考虑到我们当时的生活困难,她就是这样先人后己。

她坚持去做一名小学教师

解放后,组织上问我母亲想做什么工作,有人建议她去机关,以烈士遗孀和老地下交通员的身份以后可以做个领导,但母亲说解放前他们的工作完全是单线联系的,党领导的任何群众运动她都没参加过,开党小组会她是最不会说话的一个,只有教师工作她最熟悉,她又是师范学校毕业的,所以坚持要去小学做老师。
1954年她担任徐汇区第一中心小学校长,还兼了五所小学联合党支部的书记。我母亲对孩子很好,她说:“我爱每一个孩子。没有教育不好的孩子,只是功夫要下到家。”她教过的每个孩子都喜欢她,有的学生从国外回来总不忘来看望她。解放前母亲被捕入狱,还有家长跑来问母亲的校长,韩先生还来不来?不来我们孩子就退学了。许多年轻老师遇到哪怕是生活问题也常常找她倾诉,所以她领导的教师队伍非常团结。上级领导对她的工作也非常肯定,早年她是历届上海市人代会代表。
她是“永不消逝的电波”原型之妻,也是一位用爱浇灌孩子心灵的小学老师
韩慧如和孩子们在一起
 “文革”开始,造反派污蔑我父母是叛徒特务,母亲又一次进了监狱,一关就是两年半。牢房很小,迈不开步,她就用原地踏步的方式坚持锻炼身体,还对着牢房的小窗口背诵毛主席诗词语录,以锻炼记忆力。其间,有一个外调人员来调查另一个老同志的“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情况,要我母亲提供材料。母亲说:“我可以证明他是个忠于党忠于人民的好同志,叫我陷害他我做不到。”
从监狱里放出来后,又在学校被监督劳动四年半,担负了学校里除了门卫以外的其他勤杂工作,包括洗厕所、烧开水、清扫教室和操场等等,直到1975年退休(后来落实政策,改为离休)。过度的辛劳使她得了冠心病。粉碎“四人帮”后,我母亲获得了平反。
母亲从革命时代养成的坚强、乐观、豁达的性格,让她挺过了一个又一个人生的难关。晚年的母亲不断应各单位邀请,去给年轻一代宣讲革命烈士的事迹,还常去少年宫参加少先队活动。她的晚年生活是幸福而安详的。
她的遗愿就是把遗体捐献给国家做医学研究。她说她几次生病花了国家很多钱,很过意不去,这样也许可以作为补偿。母亲他们那一代共产党员就是这样,平凡而伟大。
她是“永不消逝的电波”原型之妻,也是一位用爱浇灌孩子心灵的小学老师
晚年韩慧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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