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对美新策略：“迫使接受对话”

作者：盛世良（黑龙江大学中俄全面战略协作省部共建协同创新中心研究员、华语智库研究员） 

近年来，俄罗斯同美国的对抗升级。对俄罗斯在安全问题上的关切，美国不予置理，把北约战争机器推到俄罗斯家门口，在乌克兰-俄罗斯边境制造热战危险。普京总统利用俄军不怕打仗、善于打胜仗的优势，加剧美西方的军事紧张心理，迫使美国、北约和欧洲同俄罗斯对话。12月份，俄美两国总统两次视屏通话，1月10-13日，俄罗斯同美国、北约和欧安组织举行三场会谈。会谈虽未取得突破，但已取得迫使美国认真考虑俄罗斯在安全问题上划的红线的效果。

普京：“你们不肯听我们的呼声？现在该听了吧！”

冷战后，美西方在欧洲建立了以美国为主导、以北约为军事政治工具、为西方保障安全、由西方起核心作用的秩序。俄罗斯既未能按自己的条件融入西方，又不得不受西方“新秩序”掣肘。美国明知俄罗斯心怀不满，却不屑于考虑这个走下坡路的前超级大国的诉求。

俄罗斯国力稍有起色后，即强势恢复全球外交，构建有利于本国的外部环境和战略格局：2008年“迫使格鲁吉亚接受和平”、2014年“收回”克里米亚、2015年出兵叙利亚，同时用私人军事公司等新工具在非洲占一席之地，在西巴尔干和波斯湾扩大影响，经济军事双管齐下高调开发北极……

俄罗斯国家安全面临的风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大。北约同东扩前相比，向俄罗斯国界全线推进1000公里。到2019年，通过“核武器共享”政策，荷兰、比利时、德国、意大利和土耳其等5个北约成员国，都在本国境内部署或存储了核武器，加上美英法三个核大国，北约可以从8个国家对俄罗斯发动核袭击。

然而，直到2021年初，普京始终不放弃跟美国相互谅解、制定合作日程、共同应对全球挑战的幻想。2021年春，俄罗斯改了章法。俄军在俄乌边境举行大规模演习，给西方造成意欲“入侵”乌克兰的印象。2021年深秋，美国侦悉俄罗斯在乌克兰边境集结大军，拜登总统不得不在12月份两次与普京通话，管控危机。

世界上安全威胁万万千，美国领导人只关注直接涉及本国的安全威胁。普京在2021年12月23日年末大型记者会上提到俄罗斯在本国西部的军事行动时说：“你们（美国）不是不肯听我们的呼声吗？现在该听了吧！” 普京要求外交部好好利用俄军调动给对方造成的紧张，为即将举行的俄罗斯同美西方会谈营造合适气氛。

普京给美国和北约划红线，要求对方以法律文件形式作出安全承诺，这就迫使美国在德国统一谈判后首次同意就欧洲安全问题与俄罗斯谈判，迫使美国在退出中导条约后首次表示愿就欧洲部署中导和限制在东欧军事行动问题达成协议。

2021年12月15日，俄罗斯向美国递交俄美安全保障条约和俄罗斯与北约安全保障协议两份草案文本，主要内容包括：

——排除北约进一步东扩和乌克兰加入北约的可能；

——北约不得在1997年5月（东欧国家加入北约）前已部署兵力和武器的国家之外部署兵力和武器；

——北约停止在乌克兰和其他东欧、外高加索和中亚国家领土上的一切军事活动；

——俄罗斯和北约承诺不在可能打击对方领土的地区部署中导；

——俄罗斯和北约承诺不将对方视为对手，不在商定的边境地带举行演习或人数超过一个旅的其他行动，承诺定期交换军演信息；

——俄美承诺不在本国领土外部署中导或核武器，撤回已部署在本国领土外的核武器；

——俄美承诺不进行使用核武器方案的军演，放弃重型轰炸机在本国领空之外飞行。

三场会谈“关键词”——安全、北约、乌克兰

会谈前，普京先声夺人，向美国和北约提出安全保障方案，要求“北约停止东扩”“乌克兰不得加入北约”， 在安全问题上应达成“有法律约束力的谈判结果”。

俄美会谈，未能“外交突破”

1月10日，俄罗斯副外长里亚布科夫与美国副国务卿舍曼会谈8小时。会谈后，双方都试图降低外界对“外交突破”的预期。双方达成的唯一协议就是同意继续对话。

里亚布科夫形容会谈是“艰难的、漫长的、职业的、深入的以及坚实的”，并称“美方非常认真地对待俄方提议，允诺深入研究”。他声明，俄方没有入侵乌克兰的计划，对方“没有理由惧怕局势升级”。

舍曼则表示，美国“拒绝了北约不得接纳乌克兰、终止与乌克兰安全合作等无法接受的安全提议。北约的核心是门户开放政策，不允许任何人把门关上。我们不会放弃与其他主权国家的双边合作，也不会在没有乌克兰、欧洲、北约参与的情况下，作任何涉及乌克兰、欧洲、北约的决定。”他说，双方还讨论了重启中程导弹条约的可能性。2019年，美国以俄罗斯违反中导条约为由，宣布退出这项条约。

俄北约会谈，立场针锋相对

1月12日，在相隔两年半后，俄罗斯北约理事会在布鲁塞尔北约总部举行长达四个多小时的会议。会议未实现突破，没达成协议。

俄罗斯要求北约不得扩大到乌克兰和格鲁吉亚等前苏联共和国，并在与俄接壤的北约国家撤出北约驻军。北约的回复针锋相对：东扩是推广民主自由，在东扩问题上不会妥协，只有乌克兰和北约30个成员国才能决定乌克兰是否加入北约，俄罗斯没有否决权。

俄罗斯副外长格鲁什科在会上重申，俄罗斯不威胁任何人，不打算进攻任何国家，西方和乌克兰说俄罗斯“采取侵略行动”，是为北约在俄罗斯国界旁部署更多武器找借口。会后他说：“讨论相当坦诚、直率、深入、全面。但我们在基本问题上有很大分歧。俄罗斯同北约的合作已停，如果无法通过政治手段解决问题，俄罗斯就用军事手段消除对本国安全的威胁。”

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说，北约敦促俄罗斯“立即缓和乌克兰局势”，尊重乌克兰主权和领土完整。他说，近10万俄军集结俄乌边境。俄方既不承诺撤兵，也未拒绝这一要求。

欧安组织会谈，各说各的

第三场外交会谈于1月13日在维也纳举行，包括俄美和乌克兰在内的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57国就重要议题进行广泛对话。

欧安组织轮值主席拉乌在会上说，欧洲安全组织成立30年来，当前该组织囊括地区的战争风险比任何时候都大。

俄罗斯驻欧安组织代表卢卡舍维奇说，俄罗斯同西方的危机，责任在美国和北约。美国在后苏联国家继续军事布局，破坏欧洲安全的物质基础。俄罗斯希望就不能逾越的红线达成共识。他在会谈结束后说，“原本期待就具体问题展开全面讨论，我们在相当大程度上感到失望。莫斯科敦促合作伙伴放弃把俄罗斯看作对手的危险逻辑。如果提议没有及时得到回复，俄罗斯将采取措施恢复战略平衡，消除威胁。”

会谈刚结束，双方就相互指责，对抗加码。

美国副国务卿谢尔曼提出“最后通牒”：“要么通过外交途径缓和紧张局势，要么继续对抗并承担严重后果。俄罗斯如果入侵乌克兰，将付出比2014年更大的代价。”

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伯格宣布：“如果瑞典和芬兰愿意加入，北约很快就会接纳这两国。”

欧盟把对俄制裁顺延6个月。

俄罗斯总统发言人佩斯科夫回应：“北约以任何形式扩大，都是对俄罗斯的威胁。在北约威胁东扩的条件下让俄罗斯采取缓和措施是不可能的。”

拉夫罗夫外长说：“俄罗斯无法接受北约在乌克兰建立军事设施、部署进攻性武器、培训乌克兰军人，已向西方通报俄罗斯划的红线，西方却准备近期在俄罗斯国界旁扩大军事部署。”

俄罗斯有专家提议，一旦跟西方的谈判破裂，俄罗斯可在古巴和委内瑞拉部署军事基础设施。

卡内基莫斯科中心主任特列宁认为，谈判没有破裂，但也没有缓解欧洲安全危机。危机可能加剧，甚至升级为暴力冲突。

俄罗斯的要求可能部分得到满足

俄罗斯的三大核心要求是：北约不扩容、北约不扩大在欧洲的基础设施、北约东部成员国现有的基础设施“退回”到1997年水平。

第一个要求事实上已经得到满足：美国及其盟友并不想承担军事上保卫乌克兰和格鲁吉亚的义务。只要俄罗斯有能力、有决心动武，北约就不敢接纳格鲁吉亚和乌克兰。

第二个要求可部分满足。北约可能以进攻性武器、军事基地、军事顾问、提供武器的方式，在乌克兰保持军事存在。对美国来说，乌克兰无须加入北约，作为停靠在俄罗斯西部的一艘“不沉航母”，威力远大于波罗的海三国加入北约。

对俄罗斯来说，在东乌克兰部署美国导弹，效果相当于在美国海岸部署带“锆石”高超音速导弹的俄罗斯潜艇。因此俄美有可能达成不部署协议。欧洲不想因俄乌开战而遭池鱼之殃，可能就美国和北约在乌军事基地问题达成协议。就停止美国-北约同乌克兰的军事合作和军事技术合作达成协议则要困难得多，至多能达成限制所供武器类型的协议，但美国可能要求俄罗斯报以降低乌克兰方向战争准备的程度。

第三个要求“退回1997年”，在一定程度上是为了讨价还价，可以撤回，以示妥协诚意。

俄罗斯要求北约收缩在东欧国家的军事基础设施，北约不大可能答应，再说数千美国军人部署东欧对俄罗斯并不构成严重威胁。

美国在波兰和罗马尼亚部署的反导系统可能用来发射中程导弹，这一问题可在俄美就中导达成协议时一并解决。

总之，美国如期全部满足俄罗斯要求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在三大要求中，不东扩和不扩大基础设施这项在理论上可以满足，但恐怕不形成法律文件。美国可以宣布北约长期冻结接纳新成员。拜登总统说过，十年内不吸收乌克兰入约。

就不部署中导和其他进攻性武器，也能达成协议，不必以条约的方式，而是通过政府间协定，以绕过美国国会批准的程序，

如果三大要求全被拒绝，俄罗斯将采取强硬措施，施加军事压力，例如，在本国西部部署新的武器系统，也可能跟白俄罗斯密切军事协作，跟中国加强战略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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