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溪二号，到底动了谁的奶酪？

强大的冷空气伴随着新年的脚步降临欧洲地区，和往常一样，欧洲对天然气供暖的需求正大量增加，但是由于欧洲的天然气供应链出现了大量缺口，再加上能源危机，欧洲正在经历寒冬。

根据业内相关消息，大规模的供需波动导致欧洲天然气波动率在去年12月和今年1月间达到了纪录高位。这使得市场参与者越来越难以对被视为“欧洲天然气价格风向标”的TTF基准荷兰天然气期货进行估值，从而导致日内价格大幅变化，欧洲出现严重的天然气紧缩。

欧洲本次天然气紧缩是能源危机背景下的一个具体表现。世界能源分布本身呈现出地域性，而能源消费地相对集中，这种地域差异就强调供需关系的动态平衡。正是由于供需双端的尖锐矛盾，欧洲正在经历能源短缺和天然气价格飙升的考验。

作为全球经济最发达的地区之一，欧洲本土资源供不应求，特别依赖进口，对外依赖度高。但是在供应市场上，新冠疫情背景下全球天然气产量减少，极端天气影响太阳能、风能的开发，欧洲本土的天然气田枯竭，产出减少。

同时地缘政治的因素使得欧洲地区能源供应更加紧张，从白俄罗斯难民问题到乌克兰局势，欧美与俄罗斯的对抗正在加剧，这使得天然气紧缺的背后或许牵连着许多的政治纷扰，供给端受到猛烈的冲击。

另外，在需求方面，欧洲作为天然气消费的主要市场之一，民众生活、产业活动都对这种相对清洁高效的能源需求旺盛，特别是在冬季，加之近年来出于对气候问题的关注，节能减碳减排成为了各国的共识，含碳量更低的天然气可以有效替代煤炭。

也正是在这种能源转型和结构调整的脆弱的过渡阶段，薄弱的天然气储备难以应对尖锐的供需矛盾，能源结构对抗风险的强度不够，绿色转型激进导致化石能源生产投资不足也加剧了本次天然气能源紧缩和价格的飙升。

本次天然气价格暴涨具有范围广，影响大，时间长的特点。首先可能引发严重的社会民生问题，欧洲国家的社会环境秩序可能受到一定冲击。其次可能给欧洲带来物价上升、经济停滞的风险，甚至导致欧洲经济衰退。

有媒体报道，欧洲天然气的供应紧张波及到电力的供应，进而也影响到钢铁、有色、水泥等能源消耗密集型产业。受此影响，铝、锌等期货商品价格，也大幅上涨。包括钢铁、有色、化肥、水泥、造纸等多个能源密集型行业难以承受能源上涨的成本，有可能引发行业倒闭潮。生产成本的大幅上涨和原料供应的不稳定性，使得欧洲传统的生产优势正在逐步丧失优势，无奈接受外部的冲击和挑战。

在本次能源危机中，北溪2号重回大众视线，成为矛盾双方探讨的焦点。

目前世界上，论天然气储量和开采量，俄罗斯位居第一，其天然气储备超过全球总储量的四分之一，年产量超过6000亿立方米，为欧洲最大的天然气供应国，每年供应给欧洲的天然气超过欧洲一年使用天然气总量的三分之一。如此巨大的天然气供应架起了欧洲与俄罗斯之间联系的桥梁。

俄罗斯向欧洲输送的天然气主要通过几个管道系统，其中就有一条未开通的管道是各国媒体关注的焦点，即北溪2号。如果2021年已经完工的北溪2号可以被批准投入使用，按照之前的预期，可为欧洲提供数百亿立方的天然气，帮助欧洲摆脱困境。但由于种种原因，北溪2号始终处于待机状态。

北溪2号是一条向欧洲输气的新管道，从俄罗斯海岸经波罗的海到达德国，一年可以为欧洲供应550亿立方米天然气。该项目在建设时多次遭到美国的阻挠，但德国时任总理默克尔多次力挺。之后新政府上台，在背后的多方博弈下，新政府对俄罗斯表现出强硬态度，以北溪2号不符合欧洲能源法为由，德国方面宣布暂停对北溪2号天然气管道项目运营的认证审批，在未获得审批之前，该项目无法合法运营。

北溪2号管道总长度约1222千米（759英里），超过了兰格勒德管线并因此成为世界最长的海底管道。该设计输气能力为550亿立方米/年。整个管道可绕过乌克兰，连接了圣彼得堡附近的乌斯季-卢加地区和德国东北部的格赖夫斯瓦尔德，再通过管道输送到欧洲其他国家。

美欧与俄罗斯对于北溪2号的较量一直纠缠至今。虽然目前北溪2号已经完工，但是德国监管迟迟不肯放行，绿党领袖、德国外长贝尔伯克表示，北溪2号不符合欧洲能源法，暂时不会获批。德国能源监管机构12月中旬表示，对天然气管道项目北溪2号的认证工作尚未重启，预计在2022年上半年可能都无法投入正式运营。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欧洲所副研究员李超分析称：“在欧盟内部，波兰以及波罗的海三国等中东欧国家尤为警惕来自俄罗斯的威胁，对北溪2号项目一直持反对态度。当前，这些中东欧国家与白俄罗斯矛盾激化。作为欧盟的重要成员国，德国或许考虑到维护欧盟内部平衡的需要，选择延后认证‘北溪2号’项目运营商资格，以此对俄罗斯和白俄罗斯施压。”

由于地缘政治的因素，北溪2号很难再只是一个单纯的商业项目。这个原本可以为欧洲提供大量天然气的项目审批一再被德国拒绝、搁置，使得这个寒冬雪上加霜。

从特朗普到拜登政府，美国始终奉行对北溪2号的施压制裁政策，美方强调，北溪2号投入使用将使俄罗斯在欧洲市场的份额进一步提升，这会加强欧洲对俄罗斯的依赖，甚至威胁到欧洲的防务和政治安全。

美国政府始终以欧洲独立自主为挡箭牌，却难藏自己的小算盘。首先，基于安全维度的考虑，美国希望巩固欧美关系，提升自己的主导力，同时担心俄罗斯在欧洲扩大政治影响力，破坏美欧同盟之间的关系，导致自己丧失同盟优势；其次，作为能源市场的竞争对手，美国也希望扩大自己对欧洲的天然气出口，以抢占欧洲市场从中盈利。对于美俄来说，如能够拿下欧洲市场，则拥有了更多的筹码来与欧洲进行谈判，能源成为双方用于试探和施压的其中一张王牌。

美国不愿看到自己苦心经营的美欧关系出现裂隙导致自己在欧洲乃至国际问题上的话语权衰落，美国需要欧洲作为自己的支持者。所以，美国为了降低欧洲国家对俄罗斯的依赖性，对北溪2号项目实施全面的经济制裁和施压。俄罗斯总统普京对此的回应是：“民众会真真切切感受到这条管道开通所带来的便利。”

随着能源危机的发展，多数国家对北溪2号开通的态度开始转变，德国社民党表示，启动北溪2号符合大部分德国民众的预期，关于北溪2号，德国考虑了很多问题，德国不可能主动抛弃北溪2号。

许多国家寄希望于北溪2号能够被放行，造福欧洲人民。但目前德国内部绿党与社民党之间还难以达成共识，这个冬天，北溪2号开通似乎依旧遥遥无期。

其实在这次危机中，双方都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受益者。

本次能源紧缩使得今年欧洲的冬季雪上加霜。今年伊始，俄罗斯对欧洲主要进口点的天然气供应量大幅下降，推动基准天然气合约价格再次走高。一把尖刀横亘在欧洲大陆上空，把欧洲的大动脉拦腰截断，对欧洲脆弱的能源结构造成了极大打击，企业和普通民众都不得不支付更多的成本来应对天然气价格的飙升。在平均气温已下探到零下的欧洲大陆，许多民众躲在家里忍受寒冬。

据路透社报道，作为欧洲天然气主要供应国，俄罗斯向欧洲输出天然气的主要管道之一的“亚马尔-欧洲管道“已经连续两周反向输气，导致欧洲天然气供应不足。

美国和一些欧洲国家就借此指责俄罗斯一手加剧了本次能源紧缩，把天然气能源当作武器，大打能源战，通过故意不给欧洲输送天然气来给欧洲各国政府施加压力，获取欧洲国家对自己的认同，以控制乌克兰局势和获得北溪2号的认证。

在欧洲人的观点中，俄罗斯作为最大的供应国，应对欧洲的天然气危机，理应大量增加供应，而不是减少回流减少供应，不增加供应量或者减少切断供应就是趁火打劫的强盗行为，利用能源武器对欧洲进行威胁和打击。

不过对于上述指控，俄方强调俄罗斯对欧洲天然气一直是足量供应，反向输气的原因是德国的天然气进口商在从俄罗斯购买低价的天然气后，高价转卖给乌克兰和波兰，通过“低买高卖”赚取中间差价获取利润。

普京强调称，包括前苏联时代和东西方冷战的最困难时期在内，俄罗斯一直持续向欧洲供应天然气。普京坚称，俄罗斯目前“仍在充分履行合同义务”。此外，美国等其他天然气生产国正在减少对欧洲的供应，普京表示“俄罗斯反而正在增加”。

另一方面，针对欧洲的天然气危机指出，“天然气的消费者”一方具有重大责任。普京谴责称，一般为了应对冬季使用，应在夏季推进天然气储备，但今年欧洲很多国家出现懈怠。

在这场能源危机之中，欧洲和俄罗斯作为矛盾的两个主要主体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欧洲作为被动的一方，面对俄罗斯强大的能源优势和强硬的政治态度，欧洲政府很难找到突破口，只能继续谴责和希望俄国能对欧增加天然气供应，许多国家期盼着德国能早日批准开通北溪2号。

经济发达、资金充裕的国家还可以发放能源补贴、限价、减税的方式来帮助他们暂时缓解压力，部分国家处境则更为窘迫，由于国家没有足够的资金来提供补贴，大部分企业活动和民众生活面临着停滞的风险，对于他们来说，这个漫长的冬季何时结束？春天何时到来？

同时对于欧洲各国政府来说，在能源转型的过渡阶段，天然气将不可或缺，在可再生能源大规模建设确保供给之前，电网更新离不开燃气发电，冬季供暖离不开燃气供暖，欧洲政府需要想办法应对天然气价格暴涨。

对于俄罗斯来说，欧洲天然气价格暴涨也不全是个好消息，如果双方长期僵持下去，自己在欧洲的市场占有率可能会受到一定的挑战，欧洲能源结构转型加快也可能使俄罗斯的天然气资源损失一定的战略地位，囤余的天然气资源必须找到新的市场进行产能消化，这也意味着更多的成本以及附加的风险，而俄罗斯的天然气公司还需受到包括美国能源公司在内的挑战。

美国的液化天然气（LNG）市场就是此次危机的受益方，美国抓住欧洲市场的空缺，将原本运至亚洲的至少80万吨液化天然气迅速转运至欧洲，随着液化天然气供应进入欧洲电网，欧洲天然气价格有所下跌，但欧洲天然气价格在2021年仍上涨350%以上。期货市场显示，近期天然气现货价格的跌幅远大于远期合约，暗示运往欧洲的液化天然气船队只会短期缓解天然气紧缩。

能源研究公司Rystad Energy高级分析师Kaushal Ramesh表示:“从亚洲转移液化天然气是一种有用的权宜之计，但无法持续替代稳定的管道供应。” 这种办法只能短暂的平衡欧洲市场的供需关系，减少危机对生产生活的影响，争取时间，并无法替代俄罗斯常年为欧洲提供的超过三分之一的天然气，天然气紧缺的问题犹如一把德谟克利斯之剑，悬在欧洲大陆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