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0万人掌握全球1.5%的股票市值，挪威为何如此富裕？

从乡下人到暴发户

作者: 李中堂  编辑：Thomas

挪威，作为维京人建立的国家之一，在历史上一直不如邻居丹麦和瑞典阔绰。

从14世纪起，挪威先后沦为丹麦和瑞典的附庸，两个邻居都有繁荣的海洋贸易和商业城市，而挪威人只能靠捕鱼以及去邻国打工为生，成为两国人眼中的“二等公民”。

▲挪威曾因维京海盗盛极一时，14世纪后被丹麦控制，与瑞典、丹麦结成联盟

挪威直到1905年才迎来独立，即使独立之后也依然是北欧诸国里最穷的那个，挪威人还是经常去瑞典打工谋生。

不过这一切在最近半个世纪里逐渐逆转了，挪威现在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之一。当代挪威人仍然常去瑞典，但不是为了打工，而是因为瑞典的物价更低。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挪威人在短短半个世纪里从乡巴佬变成了大款呢？

▲丹麦把挪威割让给了瑞典，瑞典—挪威联合于1905年解散，挪威正式独立；从14世纪到20世纪，挪威都被丹麦、瑞典人称为“乡下人”

一、上天的馈赠—意外之财

二战之后的头20年，挪威与欧洲大多数资本主义国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工党常年执政，高税收、高福利，国家掌握公共资源。

挪威首相—基哈德森为挪威规划了这样的道路：由于人口稀少，挪威只能集中发展几个优势产业，其他的所有商品都必须依赖进口。

依托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丰富的自然资源，基哈德森为挪威选择的优势产业是渔业、矿业和造纸业。

▲为挪威制定百年大计的基哈德森首相

这段岁月里，挪威人的生活水平与法国差不多，在资本主义欧洲不算差，但跟隔壁那个擅长高端机械制造的瑞典相比，挪威过的也不算好。

挪威人命运的转折点出现在1959年。

▲北海油井

这一年，荷兰壳牌石油公司的勘探队在北海发现了天然气田。天然气与石油是共生的两种资源，有天然气的地方一定有石油。

荷兰人挖了之后才知道，北海油田是世界上最大的海洋油田！直至今日，北海油田每日能产原油600万桶，世界原油市场6.4%的供应来自于此！

挪威政府在1960年将领海主权按照大陆架延伸扩张至北海，这使挪威切走了北海油田的大头。一大批国际石油公司来挪威钻探，挪威曾一度是仅次于沙特和俄罗斯的世界第三产油大国。

▲北海油气田

挪威政府也做了一个工党政府该做的事：首先是严格规定挪威领海内50%的油井必须归挪威政府所有，外国石油公司将石油运出挪威需要缴纳78%的石油收益税；紧接着，1972年，挪威成立了国有石油公司，挪威油田的大部分收益都进入政府财政。

1973年，因西方国家支持以色列，阿拉伯世界的石油出口国对西方发起石油禁运，这使北海油田成了欧洲经济的救命稻草。从1972年开始，挪威赚取了大笔财富，没几年时间GDP就翻了一倍。

▲瑞典（绿）和挪威（蓝）人均GDP对比。曾经被瑞典人嘲笑成“乡下人”的挪威人已把老大哥甩得很远

二、战胜荷兰病

丰富的自然资源，例如石油，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未必是好事。

1977年，《经济学人》杂志创造了“荷兰病”这个概念。荷兰病指的就是从1959年发现油田以来，荷兰经济形势的巨大变化。

▲荷兰皇家壳牌石油是世界第二大石油公司

起初，荷兰靠出口油气资源赚了不少钱，荷兰政府将这些收益用于提高社会福利和改善民生。但是随着资源出口的增加，荷兰盾汇率越来越高，导致荷兰工业品的竞争力急剧下降；另一方面，资源出口业吸收了太多劳动力，其他产业劳动力严重不足。

两个因素的共同作用下，荷兰制造业和服务业急剧萎靡，政府陷入财政赤字中难以自拔。

荷兰病也是众多资源出口型国家的通病，委内瑞拉、俄罗斯、沙特都深受其害。但挪威从没中招，这是如何做到的？

挪威政府从未因发现石油而高兴的忘乎所以，相反，他们一直在思考怎样用石油的财富为挪威人构建长远的未来。

在70年代石油危机时，英国、荷兰等北海国家均马力全开地挖石油，而挪威却严格限制产量，直到挪威人商量好了怎样使用石油财富时，挪威油田才开始增产。

▲挪威与英国石油产量对比，可以看出来挪威80年代一直在限制产量，90年代以后才逐渐达到开采高峰

1990年，挪威人决定成立一家主权财富基金掌管石油财富，政府只能将基金的收益用于财政支出，本金不得挪用。

挪威主权财富基金只投资海外市场，这意味着石油财富不会涌入国内，因此就不会推高挪威克朗的汇率。

▲平均年薪20万美元，工作两周休四周，石油工人是挪威人就业的第一选择

挪威人意识到石油价格不是他们能掌控的，因此经济一定要摆脱对石油工业的依赖。挪威政府仍然坚持基哈德森首相规划的路线，长久以来，挪威都是世界主要的铝镁矿石开采国之一、世界最大三文鱼和鲑鱼出口国。

通过上述措施，挪威不仅成功避免了荷兰病，还发展为世界上最富裕的国家之一。2018年，挪威人均GDP达到82711美元，位列世界第三，比邻居瑞典高出65%，人类发展指数也常年垄断第一名，2008年至今仅有一年跌落至第二。

▲挪威常年霸占了“人类发展指数（HDI）”榜首，并大幅领先同样富得流油的瑞士

三、赚钱是第一要务

挪威主权财富基金的本金虽然来自于石油收入，但经过多年来妥善的经营，其财富规模已远远超过石油收入。

成立之初，该基金的财富全部用来购买外国国债，这与包括中国外汇管理局在内的大多数主权基金的投资组合别无二致。毕竟国家财富来之不易，低风险资产最适合保值。

不过挪威主权财富基金不太一样，这家基金的任务是为挪威人赚钱。

1998年，该基金投入了40%的资产进入欧洲股市；2000年，该基金开始投资新兴市场股市；2002年，企业债券和有抵押债券也被纳入投资组合中。

▲挪威主权基金的财富增长速度

挪威主权财富基金越来越像对冲基金，财富规模也飞速增长。不过，作为一家主权基金，她也有不可避免的软肋。

四、摆脱软肋，输出北欧价值观

因为有国家支撑，主权基金的投资经常被怀疑具有政治企图，甚至会以违反商业规律的行为扰乱被投资国的市场秩序。很多发达国家都对来自主权基金的投资进行非常严苛的审查。

1986年，科威特投资局在英国石油私有化的过程中收购了21.6%的股份，由于持股比例过大，引起了英国政府的担忧。

3年后，英国垄断和并购委员会勒令科威特投资局出售了11.7%的股份。1997年股灾，科威特投资局又增持到22%，并再次遭受英国的审查，被迫再次减持到10%以下。

挪威主权基金为了避免遭遇相似的境遇，采取了一系列成功的应对措施。

在2006年，挪威主权财富基金更名为挪威养老基金。新名称不仅更贴近挪威人创立基金的初衷，也有效降低了外国监管部门对主权基金投资的紧张程度。

▲挪威也是人口老龄化严重的国家

从2004年起，挪威主权基金便制定了投资的道德标准。该标准禁止基金投资军火制造、烟草公司、涉嫌腐败等有可能引发道德谴责的企业。另外，遭受国际制裁的企业和市场也被剔除出投资名单。

挪威养老基金在履行道德标准方面未敢松懈，为此放弃了众多前景广阔的投资项目。例如波音与空客都因涉足制造导弹而失去了挪威的投资；以色列非洲投资集团，因投资建设了违反人道主义的巴勒斯坦定居点而被挪威养老基金拉黑。

除了道德准绳，挪威养老基金在任何一家企业的参股比例均不得超过10%，这样就避免了科威特投资局所遭遇的困境。

挪威养老基金不仅有道德红线，也向被投资企业输出挪威的道德观念。

▲来自挪威养老基金的提议

2018年，Facebook董事会通过了研发过滤假新闻的算法，以及缩小薪资差异的决定，这些提案正是挪威养老基金作为股东提出的，同样的事也发生在谷歌、苹果等科技公司。

挪威养老基金通过行使股东权利将北欧的男女平权、社会公平等价值观传递给世界经济。

通过这些措施，挪威养老基金不仅没有遭受针对主权基金投资的审查，反而成为了深受全球市场欢迎的股权投资机构。

▲最幸福国家排名。媒体上各种排行榜，都会发现北欧国家总能霸榜，主权基金成为挪威输出其价值观的关键手段

五、这个模式能长久吗？

2017年，挪威养老基金首次对外承认其资产规模超过一万亿美元，掌握有全球1.5%的股票市值，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基金。

而挪威人口仅530万，相当于每个挪威人分得20万美元（135万人民币）。

▲主权基金财富排行榜，挪威和中国位列前两名

挪威养老基金的发展历程中也经历过惨痛的损失。2008年金融海啸席卷全球，挪威养老基金亏损23.31%，所幸挪威养老基金及时调整投资方向，在2009年以25.6%的增长率又反弹回金融海啸前的资产规模。

谁也不能保证2009年的好运会在未来的金融危机中再次降临，因此挪威养老基金决定将投资组合变得更加多样化。

▲并不是每年都赚钱！挪威主权基金2018年就亏损570亿美元

从2010年开始，基金财富进入房地产市场，投资上限为基金资产的7%；2012年，挪威养老基金决定减持欧洲股票，将新兴市场股票资产比例提高至10%；2018年，挪威养老基金宣布将在10年内逐渐加码对中国股市的投资。

挪威人正在有序地将鸡蛋分装在全球各地的篮子里。截止2018年，挪威养老基金投资了全球78个国家的9050家公司，全部投资中的60.6%在股票市场，36.3%投向固定收益投资，3.1%在房地产市场。

▲挪威养老基金还是特斯拉的股东，挪威政府也大力支持特斯拉在挪威推广

在经营理财和风险管理方面，挪威养老基金做的已经足够好了，挪威唯一的隐患可能是经济结构仍然较为单一。

石油工业仍然是挪威就业和收入的支柱，其次是渔业和矿业，高科技和尖端工业没有挪威的一席之地。

与其他北欧国家相比，挪威缺乏类似瑞典的爱立信、芬兰的诺基亚这样的高科技公司。挪威在科研上的投入仅占GDP的1.7%，低于北欧其他国家3%—3.5%的水平。

▲同是北海国家，挪威的石油开采成本远低于英国，这是多年来限制石油产量的结果

不过，挪威有这么多海外资产，再加上一直在限制石油开采，这意味着挪威人的未来有丰富的资本和资源，也就意味着挪威人拥有更多选择的机会。

与中东石油“土豪国”不同，石油带来的“意外之财”并没有给挪威土豪般的气场，在可预见的未来，这个国家将继续保持富有，如果遇上产业革命的时机，挪威人积累的巨大财富或许就能大显身手了。

作者：李中堂   编辑：Thomas (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