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抑郁症文人的艰难转型：做自媒体亏得一塌糊涂，我决定开武馆

冰川思想库特约撰稿 | 吾非羊

2022年1月31日，中国旧历壬寅年除夕。当大部分人和亲友围坐家中聊天、吃瓜子，刷手机，准备吃年夜饭时，我和散打教练郁教练，我的学生小费，却在上海普陀区洛川路315号的一间地下室中，挥汗如雨地进行训练。

从热身、压腿、跑步、拉韧带到打靶、打沙袋、对抗训练，三个人在运动中忘记了时间、除夕和各种的烦心事儿。

这里是我投资开设的一家综合性武术搏击俱乐部，我自己担任馆主。

来这里练武的人，有的叫我“师父”、有的叫我“老师”、有的叫我“馆主”。但是，从我二十多年的职业经历出发，我更喜欢称武馆叫“道场”，大家能叫我一声“山长”，我心里会好受些。

因为，我本来是一个做了20年新闻和评论的文人，让人捉摸不透的命运，却让我在43岁时成了武馆的馆主，我就像一个模拟人生游戏中的人物，从一介文人变成了一个拳师，这种跨界转型，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01

我从2001年进入传统报刊做记者，直到2015年从最后一家媒体集团辞职。采访、写作的生涯占据了我人生最宝贵的年华。

从拿新闻策划奖、到成为中国知名“BBS”论坛年度写手，再到写书、写电视剧，被“中国知网”长期引用但不付费的文章索引多得像一串串蝌蚪。作为一个文人，我应该勉强算是“要知足”的人。为此，因常年的案头工作和奔波各地的经历，也消耗了我的身体健康，生存技能也变得狭窄。

但最困扰我们文人的问题，除了职业病，就是收入问题。新闻行业十年前的收入和十年后的收入没啥大的变化，而从购买力上，反而只有缩水，报社周边的房价在十年中价格翻了几倍甚至更高。

有朋友说我：“你贪恋名誉”。其实，我写字，不是什么贪恋名誉，主要是由于我们除了会写文章，不会其他技能，只能靠此勉强为生而已。

2015年后，我到了一家上市企业做品牌公关，摸了几年鱼，过了几年安生日子。虽然也懂了企业管理，但主要在搞文字工作。到了2019年，我已41周岁，到了做企业品宣公关的发展“天花板”，不得不离开那里，出路也很少，只能选择下海创业。

选择往商海跳，一是被迫无奈，二是无知无畏，这次“跳海”可是让我终生难忘。在被一个不靠谱合伙人的怂恿忽悠下，我从银行借了一笔几十万的创业贷款，拉了一批以前在纸媒的老同事，接了些文化和活动类的活，又试着做自媒体和在线贸易。结果，很不幸，公司选在2020年新冠疫情爆发时正式启动。

由于任人唯亲、用人不当、不懂经营、不会管理、不懂财务，又去找了一批不懂自媒体和线上销售的人去做自以为懂行的事儿，类似一群放牛的人牟足了劲上撒哈拉大沙漠里挖水井而不是挖石油，结果越挖越惨。

加之新冠疫情的反复和市场的不景气，真是雪上加霜，导致公司的业务入不敷出，损耗空转、债台高筑，创业遇到了极大的困难。

在经营不善和债务危机下，公司熬到了2021年初夏，熬得我的身体也损耗得差不多了。

当时，上海的网络上流传着“请到宛平南路600号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吃月饼”的段子。大家别笑，我当时是真的去了“宛平南路600号”看病。

2021年开始，糖尿病、失眠和抑郁症困扰着我，它们就像魔鬼每天在吞噬我。半夜，我无法入睡。好不容易迷迷糊糊躺了几小时，到了清晨，我又要摸着疼痛难忍的胸口从床上艰难地爬起。

在好友的介绍下，宛平南路600号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重症科的王主任接待了我，谈了整整一个多小时。

最后，王主任对我说：“李老师，我理智而负责地告诉你，你得的是中度双相抑郁症，到了需要药物介入治疗的阶段。”

02

如果说，一个人真的像我这样像跌到了谷底，也只有坦然，因为已经跌不动了，跌不动了才会反省调整，才有转机求生的出现。

人的命运下一步往哪里走，你想都想不到。2021年夏天，我一个文人，一个抑郁症患者最后去教武术格斗了，带了徒弟学员一群人，结果还得了一块武术竞标赛奖牌。我的人生，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剧情反转。

我是在2011年做记者时接触武术的，最初是和一个在南京三条巷里的会武术的卖菜人打斗切磋，迷上了武术。后来，认识了上海武术界的泰斗人物严承德老师，正式拜师学艺中国传统武术。

武术就这样成为了我生活中的必需品，我没有加入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而成为了上海市武术协会会员、国际空手道联盟会员……

在这十年中，我不断和人切磋交流，拜师学艺，武艺也开始进步。在接触了传统武术、空手道、合气道、剑道、柔道、搏击、拳击等传统和现代格斗后，最终在2020年拿到了中国空手道协会一级资质，选择日本空手道和中国传统武术C类拳种（形意拳、通背拳、意拳）作为我的发展拳种。

然后事情又朝着“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方向发展。我最初在马路牙子旁银行的凉棚下练习武术，后来冒出来一个人要和我挑战，最后被我制服了，这个人成了我的第一个徒弟。

此后，跟着我学拳的人渐渐多起来，我们从马路牙子转到公园里练拳，再发展到去街道活动中心训练。

由于跟我学拳和一起训练的拳友多起来，我就利用创业租借的办公室楼下闲置场地接待他们。

2021年春节，我带着他们去参加了一次上海武术界的汇报表演活动，竟然拿了几个奖回来。这对于经营惨淡的文化公司而言，是个意想不到的收获和激动人心的鼓舞。同年春天，我又被选为上海某区武术协会副秘书长……让人哭笑不得。

2021年9月，公司遇到生死存亡的危机时，我的妻子说：“你为何不考虑把园区地下室的场地利用起来，开一家小型武馆呢。”

就这样，我和师兄弟们、徒弟们说干就干，我们租下了地下室，把这个阴暗杂乱的废弃仓库，打理成一家中日武术风味浓厚的武馆——美其名曰“上海东方武术文化沙龙”，我就成了武馆的馆主，道场的“道长”、“山人”、“山长”。

▲作者（中）和教练、武馆会员在一起

我们花了一个月装修，陆续添置训练器材，再通过人介绍人来体验教学训练，每周来体验的人慢慢多起来。武术协会、各门各派、各种拳种和体育社团的朋友们都来我们这里活动交流。从健身、传武、气功、拳击、摔跤、散打、空手道，大家都玩得很嗨。

我一个人担任馆主、教练、门卫、销售和品牌公关，忙得不亦乐乎，这对我抑郁症的缓解大有好处。

与文化产业相比，武术培训是实打实的实业，只要你认真仔细、规范训练，勤勤恳恳地教学，就会有收获。

来学武术的人，一开始有的弯腰驼背、有的胆小懦弱、有的畏畏缩缩，经过严格的训练，他们可以逐渐成长为一个精神抖擞、腿脚灵活、论技术能打套路表演，论技击能打对抗格斗，再也不会被人讥笑为懦夫和被人欺负了。

2021年11月，我带着武术教练和会员参加了“2021长三角传统武术和散打比赛”，包揽了武术C类拳种的金、银、铜牌。这样，来武馆的人就更多了，专业的武术教练也开始飞进了我的这个“草窟”里来“筑巢”。

从2020到2021年，虽然我做文化和自媒体亏损得一塌糊涂，但却逼着我去尝试走一条新路。

2022年的春节，从除夕到正月初十，我每天做100个深蹲、俯卧撑、仰卧起坐来告诉自己，我是个拳师；再码一千个字，告诉我自己我还是个文人。一个媒体老友说：“你这样的人，在文人里没人打得过你，在武人里没人写得过你，你是两头不吃亏的稀缺人才。”

如狄更斯说的：“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这是一个智慧的年代，这是一个愚蠢的年代；这是一个光明的季节，这是一个黑暗的季节；这是希望之春，这是失望之冬。”所以，只要你改变心态、调整方向、放得下、拿得起，危机就是机遇。

2022年即将到来的春天，我就这样摸索着开始了我的拳师生涯，这让我又恢复了快乐和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