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东京，你不该只想到日本

开封，中国 8个朝代的都城，曾作为当之无愧的世界之都、占据着世界时尚城市C位。

【注：夏朝、魏国和五代时期的后梁、后晋、后汉、后周，以及北宋、金在此建都。】

如今，它的经济总量仅排河南省各市第11名，在全国90个四线城市中排倒数第3位。

那么，历史上的开封有多辉煌？其中多少悲欢离合？

现在，它要如何突破阻碍、真正“开封”？

文 | 陈忠海

编辑 | 李雪 瞭望智库

1

开封，城区北距黄河10公里，黄河干流在开封市境内总长约88公里，九曲黄河最后一道弯就在开封兰考的东坝头。在全长100多公里的黄河大堤上有10多处历史文化景观，叙述着开封的黄河故事。

河南开封黄河浮桥。图｜图虫创意

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遥远的五帝时期——颛顼因辅佐少昊有功被封于高阳。这个高阳，就在现在的开封杞县高阳镇。

夏朝曾在这里建都217年，史称“老丘”，这是这座城市作为国都的有明确记载的第一次身份证明。春秋早期，郑庄公在今开封城南朱仙镇附近修筑储粮仓城，取“启拓封疆”的好意头，定名“启封”。前364年，魏国为控制中原、避开秦国威胁，在开封筑大梁城并迁都于此。

前225年，秦将王贲率兵进攻魏国，完成统一天下的最后几块拼图。大梁城高池坚，秦军久攻不下，王贲掘开鸿沟堤坝引水灌城。大梁城由此成为一片废墟。

南北朝以后，经济重心加快南移，但是，政治中心还在北方，无论长安还是洛阳，都需要从南方源源不断地运来粮食等物资，才能维持正常运行。

这种格局对物流提出了更高要求，于是，一项交通史上的超级工程上马——隋朝大运河将海河、黄河、淮河、长江与钱塘江五大水系连为一体，人工开挖了4段运河，分别是永济渠、通济渠、邗沟和江南河。

连接黄河与淮河的通济渠是这项南北水运大通道的枢纽，隋唐时称汴渠。开封正好位于这条枢纽的关键节点。

2

为了满足皇帝豪华游轮旅行的需求，汴渠挖得很深、很宽，“水面阔四十步”，以保证堪称一座流动宫殿的“龙舟”通航。

航拍隋唐大运河通济渠河道。图｜IC photo

“龙舟四重，高四十五尺，长二百丈，上重有正殿、内殿、东西朝堂。中二重有二百房，皆饰以金玉，下重有内侍处之。”

汴渠开通后，热爱豪华旅游的杨广迫不及待地从洛阳登上龙舟，带着后妃、王公、百官，后面跟着成百上千艘舰船，浩浩荡荡地沿黄河至汴渠，再入淮河，南巡江都。

这条重要的人工河道因此得到第三个名字——御河。

依托黄河充足的水源，兴建起完备的水系网络，解决了城市饮水和河运问题。

到了唐代以后，江南的经济地位越发突出，韩愈曾说：“当今赋出于天下，江南居十九。” 开封的地位迅速上升。

从安史之乱到后来的藩镇军阀混战，长安、洛阳受战火摧残，逐渐衰落，开封因得交通之利，反而越来越繁华。

883年三月，朱全忠被唐僖宗任命为宣武军节度使，到汴州治所开封上任，之后，以此为基地不断扩大势力范围。14年后，他逼唐哀帝禅位，建立后梁政权，定都开封。

接下来，后晋、后汉、后周先后在开封建都。唯有后唐，为彰显自己继承了唐朝正统，仍选址洛阳。

960年，后周将领赵匡胤建立宋朝，继续以开封为都。

3

问题来了，在这里怎么能坐稳江山？

中国古代都城往往依山河之险而建。如咸阳、西安居“关中四塞”之中，洛阳“东有成皋，西有崤黾，倍河，向伊雒”，南京有“钟山龙蟠，石头虎踞”，北京“沧海环其东，太行拥其右，漳、卫襟带于南，居庸锁钥于北”。

开封古城大梁门。图｜图虫创意

开封，坐落在大平原上，唯一能称得上险阻的只有北面的黄河（冬天结冰时就无险可守了），一旦敌人突破这道防线，或者从其它三面来攻，它无异于一座“裸城”。

皇帝想迁都。

此时，长安已残破，重建费工费时、困难很大；洛阳受到破坏的程度较小，加上后唐建都时曾悉心经营，赵匡胤打算搬去洛阳安家。

“吾将西迁者无它，欲据山河之胜而去冗兵，循周、汉故事，以安天下也。”

然而，此议一出，大家都表示反对。

许多大臣和将领来自后周，全家在开封生活多年，不愿意放弃积攒下来的丰厚家底和舒适的生活状态。当然，在领导面前，这些私心不好拿出来当拒绝搬家的理由，他们绞尽脑汁，决定拿禁军的后勤保障说事。

汲取晚唐及五代藩镇割据的教训，宋朝将军队的主力集中在首都附近，由朝廷直接掌握。这就是禁军，人数少时数十万，多时上百万。如此规模巨大的队伍，物资保障压力之大可想而知。开封得漕运之便，可以较好地解决这个问题，洛阳可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当然，这种说法并不全是借口。汴渠漕运迅猛增长，北宋初年由淮河而来的漕运仅10万石，北宋灭南唐后增至100万石，到宋太宗时达到600万石，开封的重要性一直在上升。

另外，当时的皇弟和后来的皇帝赵光义也反对迁都，他认为江山是否永固，“在德不在险”。

就这样，迁都之事也就不再提了。

4

更重要的问题来了：无险可守，敌人真的打过来怎么办？

其实，从五代建都开封开始，各统治者就想方设法弥补这个劣势。956年，后周启动了开封城墙扩建、加固工程，重点修建外城，这道城墙周长48里233步。

开封古城墙下，市民在锻炼身体。图｜图虫创意

后周灭亡后，北宋接着修，到1075年全部竣工。建成后的外城城墙扩至50里165步，有12座城门，外城四周挖有城壕，称“护龙河”。

外城之内还有2重城墙：一重称“里城”（也称“阙城”），周长20里155步，有10座城门；里城之内，还有“宫城”，类似明清时的紫禁城。

为了加强防御能力，一座城，从外到内建3道城墙，这种在城池建设上的创新，开封前无古人。

北宋宫城占地面积不算太大，没有阿房宫那么传奇、大明宫那么精彩，更没有紫禁城那么威武和森严。据说，当时站在开封城一些大酒楼的顶层就可以俯瞰皇宫。但是，这种布局可以腾出更多的地方给官商、百姓以及军队居住，增加了城市的防卫实力。

当然，对一个正处于上升期的王朝来说，还不需要马上担心防御问题。

宋太宗赵义光在位时觉得宫城太小，想扩建个大的。图纸画了、方案做了，马上就要施工，却碰到一个难题——拆迁。

皇帝派人去做工作，劝说住在皇宫附近的人家迁到别处居住，但是大多数老百姓都不愿意搬家，赵光义无奈，只好放弃了盖大房子的计划。

5

北宋时期，开封迅速发展起来，人口超过百万，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大、最繁华的城市，是当之无愧的“世界之都”。

衙门、官府主要集中在宫城附近，坊院仓库云集。四面八方的使者前来朝贡，世界各国的商人互通有无，四海之内的珍奇物品在集市上应有尽有。

开封汴梁小宋城。图｜图虫创意

城里百街千巷，有数不清的店铺和酒家、茶楼、香铺、药房、鹰店、靴店、马行、酒肆、瓦市……无论内城还是外城，街道繁华、车水马龙，商铺林立、买卖兴隆。

城内河道交错，水运繁忙。河汊多，桥也多，千桥飞架，街衢互通，最著名是“虹桥”，这座桥没有柱子，只用巨木凌空搭建，雕刻成红色的船形，“宛如飞虹”。

1063年，开封城内取消宵禁，打破了以往的里坊居住制度，晚上居民可在城内自由活动，热闹非凡。开封由此成为北方“夜经济”的发源地，就连冬日也有夜市，热闹非常。

“其门寻常士庶殡葬车舆，皆不得经由此门而出，谓正与大内相对，唯民间所宰猪，须从此入京，每日至晚，每群万数，止十数人驱逐，无有乱行者。”

为保证市场供给，开封城的南薰门还专门被开辟为“生猪入京通道”，每到夜晚，几十名民工赶着一群群活猪进京，场面十分壮观。

千年以后，看《清明上河图》、读《东京梦华录》，我们仍不禁为那时开封的繁华程度所惊叹，为其雄伟和风雅的双重气质所倾倒——一城宋韵半城水，取月色几许，染得荷如许。

6

1126年（宋靖康元年）正月，金兵渡过黄河，包围开封。

在一些主战派大臣坚持以及守城宋军的拼死力战下，金兵一时没能得手。但是，宋钦宗总幻想与金人议和，令局势越来越危险。他的弟弟赵构被任命为河北兵马大元帅，组织军队与金兵作战。

后来，金兵攻破开封，已退位的宋徽宗和宋钦宗都成了俘虏，皇族、妃嫔、贵戚、近臣、工匠等1万多人，以及搜刮的大批金银财宝，一起被押往金国。

北宋灭亡。8年后，宋徽宗去世；29年后，宋钦宗去世。两位皇帝先后被辗转囚禁于金国多地，受尽屈辱，至死都没能再回到开封。

赵构随即在应天府（今河南商丘）即位，成为新帝。这个政权在北方已无法立足，赵构率朝廷先后逃往扬州、杭州，将后者定为新都。

无数大宋子民被迫离开了开封，成为南渡移民，他们内心痛楚，思乡之情刻骨铭心，他们通过各种方式在杭州复制着记忆中的故土，“直把杭州作汴州”。

走在杭州的大街上，时而会遇到一些昔日在开封光顾过的商家。店铺还是那个店铺，卖的还是熟悉的商品，人还是那些人，“尚有京师流寓经纪人，市店遭遇者，如李婆婆羹、南瓦子张家团子”，唯有地点，已远在千里之外。

人们想念故乡花样繁多的美食，大多数老字号却没能来到杭州，也不知其命运如何。

“旧京工伎，固多奇妙，即烹煮盘案，亦复擅名。如王楼梅花包子、曹婆肉饼、薛家羊饭、梅家鹅鸭、曹家从食、徐家瓠羹、郑家油饼、王家乳酪、段家爊物、石逢巴子南食之类，皆声称于时。若南迁湖上，鱼羹宋五嫂、羊肉李七儿、奶房王家、血肚羹宋小巴之类，皆当行不数者也。”

对于大多数南渡之人来说，汴京是回不去的故土。

南宋的文人们通过诗词文章等来吟咏旧都，孟元老的笔记散文集《东京梦华录》从开封城市建设到饮食起居，再到岁时节令、歌舞曲艺、婚丧习俗，无所不包，最能勾起人们对开封的回忆。

7

隋唐以后的大规模土地开发，使黄河中游的土地流失非常严重，导致黄河频繁决口。

宋金元之后，黄河不断改道、汴河逐步毁弃，开封由此失去了水上交通枢纽的地位。河床一步步逼近开封，在黄河水的多次吞噬和泥沙不断淤积下，开封城屡遭洪水侵袭，多次成为汪洋。据《开封黄河志》记载：从1180年到1944年的 764年间，黄河共决溢338处，造成开封城7次被淹，4次遭受灭顶之灾。

然而，每次洪水退去后，恋旧的开封人不愿离开已经满目疮痍的城市，他们选择重新建设，城市中轴线一直沿用，城市格局变化不大。

就这样，建了毁、毁了建……如今，开封地下3至12米处至少叠压有6座城池——魏大梁城、唐汴州城、北宋东京城、金汴京城、明开封城和清开封城。“开封城，城摞城，地下埋有几座城”的谚语因此而来。

“城摞城”的奇观是世界历史上独一无二的文化现象，是开封人长期与黄河灾害进行斗争和适应的产物，是中华民族黄河精神的重要组成部分。

近代以来，铁路运输兴起，当时中国最重要的南北大通路平汉铁路经过了郑州，开封因此失去了成为铁路枢纽的机会。

民国初年，废清朝所置开封府，改设豫东道，改祥符县为开封县，开封为河南省省会和豫东道治所。1938年6月6日，日军攻陷开封，在开封成立伪河南省政府。抗战胜利后，国民党军进驻开封，河南省政府重迁开封。

1948年10月24日，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次攻克开封，成立开封特别市，开封仍为河南省省会。1954年10月，河南省省会由开封迁往郑州。

8

谈历史，开封是赫赫有名的八朝古都，曾经占据时尚C位的世界级大都市；说现状，它只是四线中的垫底城市。

开封清明上河园。图｜图虫创意

说起河南的大城市，人们习惯称“郑汴洛”。在2020年河南省各地市GDP排名中，开封以2371.83亿元的总量排在第11位，不仅远落后于郑州、洛阳，甚至不及同属豫东地区的周口和商丘。

在《2020城市商业魅力排行榜》中，开封不仅排在了四线城市之列，而且在四线90个城市中列倒数第3位。

开封要挣脱束缚、实现“开封”，需要对自己进行重新定位。

首先，要利用自身优势，将“世界历史文化名都”打造成“国际文化旅游名城”。

作为八朝古都，开封拥有解读中国古代文明的话语权，无论对于河南、对于中国乃至对于世界，开封都是无可替代的历史文化地标，绝不应是一个四线城市的定位。

要强化历史担当，在此基础上，坚持国际化视野，紧抓“一带一路”、大运河文化保护传承利用等国家重大战略机遇，延续千年文脉，讲好“开封故事”，发展高品质文化旅游产品和服务，打造独具魅力的国际文化旅游目的地。

其次，保护黄河流域生态，实现区域一体化高质量发展。

牢固树立“山水林田湖草”生命共同体理念，突出开封北方水城特色，打造国家生态园林城市，引领黄河流域水生态文明发展。

深入推动郑开同城，实施“西强、北美、东兴、南融、中保”城市发展策略，增强人口、产业、科技、金融等集聚能力，打造中原城市群一体化高质量发展示范区。

坚持历史风貌与业态功能并重、城市更新与消费升级共进，构建基于文旅体验为主的宜居宜业宜游区域性消费中心。

除了靠自己，还需要借助外力、抓住机遇。

9

当前，正是开封四大机遇叠加的最佳发展时期。

其一，中原经济区建设。

2012年11月，国务院批复《中原经济区规划》，提出“支持郑汴新区加快发展，建设内陆开发开放高地，打造‘三化’协调发展先导区，形成中原经济区最具活力的发展区域”。开封作为中原经济区核心区重要组成部分，面临着打造中原经济区新增长极的重大机遇。

其二，郑开一体化发展。

国务院在《关于支持河南省加快建设中原经济区的指导意见》中提出“推进教育、医疗、信息资源共享，实现电信、金融同城，加快郑汴一体化进程”。开封迎来借力省会、呼应郑州、加速发展的机遇期。

其三，郑州航空港实验区建设。

2013年3月，国务院正式批复《郑州航空港经济综合实验区发展规划(2013-2025年)》，郑州航空港经济综合实验区成为全国首个上升为国家战略的航空港经济发展先行区，该实验区包括了开封市所辖尉氏县的65平方公里区域，将带动开封实现更高层次的对外开放，提升产业结构的层次和竞争力，促进产业升级换代。

其四，黄河流域生态保护。

2021年10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 《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规划纲要》，规划范围为黄河干支流流经的9省区相关县级行政区，国土面积约130万平方公里。纲要指出，要系统保护黄河文化遗产，支持西安、洛阳、开封、大同等城市保护和完善历史风貌特色。

开封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一直坚持“灰色基调、小式建筑、简约仿古、限高15”的古城保护方针，留下了一座难得的古城，围绕文化传承、生态修复、古城保护、经济发展等方面可以继续做好保护利用的大文章。

愿开封乘势而上、抢抓机遇，更好地融入全国全省发展大格局，使这个八朝古都再焕生机。

加油，大开封！

参考文献：

1.开封市志编纂委员会：《开封市志》；

2.开封市政府网：2021年开封市政府工作报告；

3.开封市政府网：《开封市抢抓机遇加快发展》；

4.开封日报网：《开封市“十三五”及2020年发展成绩回顾》；

5.开封日报网：《开封市“十四五”及今后发展展望》；

6.开封网：《开封将迎来大发展》；

7.山阴张侯：《为什么说开封将迎来第三次城市复兴》；

8.霜夜：《重读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

9.刘乐乐：《黄河边的城市之开封》；

10.陈关超：《黄河机遇能否助力开封再开“封”》。

您的支持是我们坚持下去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