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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副院长
“拜登没有能力整合一个随着疫情泛滥、贫富分化、族裔矛盾加剧等原因而变得更加四分五裂的美国社会。”
“美国不能改革自己过时的制度,建立起健康的政治文化和心态,这一年闹心的故事还会不断上演。”
在东方卫视2月28日播出的《这就是中国》第135期节目中,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院长张维为教授和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副院长范勇鹏教授,复盘美国总统拜登这一年的执政赚钱,解读种种“闹心事”背后的重要原因。
张维为:
美国总统拜登入主白宫一周年之际,在白宫开了一个记者会。有记者问他,你怎么看美国最新的民调结果,你的支持率已经跌到了百分之三十三,比特朗普执政一周年时候的百分之三十八还要低?拜登是这样回答的:“我不相信这个民调结果”。
另一位记者又问他,现在美国通货膨胀很严重,新冠疫情也在肆虐,立法改革也止步不前,你当初对美国人民所做这个承诺,是不是已经成为一种过度的承诺?拜登回答说:“我没有做过度的承诺,比起很多人过去的预测,我的表现可以算是超乎预期了。”
听到这番话呢,很多人可能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不就是拜登的前任特朗普的风格吗?中国民间管他叫“懂王”,我比谁都懂,我不会错。其实,很多国际问题专家认为,在不少方面,拜登是萧规曹随,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比特朗普还要“特朗普”。
回头看,美国上次大选期间,拜登对特朗普最大的攻击就是疫情防控无能,然后信誓旦旦地表示,一旦他当选,将带领美国人民战胜疫情。但拜登上台后,感染的人数更多,死亡的人数也更多,这中间当然有奥密克戎变异病毒带来的挑战,但病毒变异本身应该是预料之中的事情,而一种良好的政治治理,本来就应该包括制定各种必要的应对预案。
我想关键是拜登他没有能力整合一个随着疫情泛滥、贫富分化、族裔矛盾加剧等原因而变得更加四分五裂的美国社会,他整合不起来,这才是主要原因。
截至2022年2月11日,美国累计的新冠确诊病例已经超过7900万,累计死亡人数已经超过94万例。所以美国媒体说:“拜登的确把新冠肺炎患者的增长曲线拉平了,只不过是搞错了坐标轴。”
同样,这个抗疫乏力的拜登政府,为了挽救经济,大手笔地印钞、发国债,引发了现在居高不下的通货膨胀;大水漫灌可以舒缓部分人群一时的困境,但最终一定是饮鸩止渴。所以通货膨胀是美国今天难以承受之重,正在加剧美国普通民众的生活困境。
过去许多人认为,对外关系应该是拜登的强项,这也是拜登自己在竞选中反复强调的,“这是我的强项”。但去年8月,美国在全世界众目睽睽之下,在塔利班的眼皮底下,从阿富汗狼狈撤军,丢尽了颜面。尽管美国早已做出了从阿富汗撤军的决定,作为美国三军总指挥的拜登自信地认为,阿富汗政府军至少可以坚持三个月,美国从阿富汗撤军不会出现“西贡时刻”,但最后的撤军还是混乱不堪。无数的美国人大骂拜登,大骂五角大楼,大骂中央情报局的无能。
美国的盟友也深受打击。拜登上台后就高呼“美国回来了”的口号,他认为可以通过重返《巴黎协定》,加强盟友对话等方式,修补特朗普任内对美国国际形象造成的破坏。然而,面对美国国内焦头烂额的各种矛盾,面对错综复杂的国际关系,现在连美国的许多小伙伴都在质疑,美国还能回来吗?
当然,拜登总统继续坚持特朗普的许多愚蠢的反华政策,我想这也是他过去一年最大的败笔之一。他还在继续围剿中国,打“贸易牌、制裁牌、舆论牌、新疆牌、南海牌、奥运牌、台湾牌”等等,但他打这些牌都是我们中国人讲的“逆历史潮流而动”,所以要么已经失败,要么正在走向失败。
拜登发表任内首次国情咨文演讲
我们这个节目在拜登竞选总统的时候就指出,拜登的总统竞选纲领里边要解决四大挑战或者四大难题:疫情危机、经济困境、气候变化、种族矛盾。除了种族矛盾这个问题要美国人自己解决,其它三个问题的解决都需要中国帮忙,没有中国的帮忙,恐怕拜登只能是一筹莫展,今天的情况证明了这一点。
美国的Axios新闻网1月14号用了“史诗般的失败”这样的词汇来形容拜登执政一年的表现。随着美国中期选举的临近,拜登政府如果不能尽快扭转支持率的持续下滑,民主党恐怕会面临中期选举失败的危机,拜登到时候将面对反对党掌握参众两院的局面,成为一个处处受到掣肘的“跛脚总统”。
不久前,欧洲一个研究中国的主要机构发表了一篇文章,文章称中国学者张维为等正通过包括《这就是中国》等渠道重塑世界对西方的认知,在中国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力,也吸引那些对西方日益感到失望的全球受众。确实,我们这个节目从一开始就指出,我们要解构西方对中国和世界的主流叙事,要确立中国人自己对中国和对世界的主流叙事。我们经常以中国作为参照系来进行中西方比较,特别是中美比较,随着我们的话语通过这个节目及其它渠道走向世界,某种程度上已经开始在一定范围内重塑外部世界对中国的认知和对西方的认知。
刚才我提到拜登竞选时候提出的四大难题:疫情危机、经济困境、气候变化、种族矛盾,其实还有一个是拜登没有提的,那就是第五大难题——弊病纵生的美国民主制度。我们节目对它做了很多剖析,我相信终有一天美国会醒悟过来。
不久前我在某知名网站上看到一篇评论拜登执政表现的文章,后面的跟帖就以中国作为参照系进行中美比较,所以我想把这个跟帖在这里和大家分享一下。
跟帖是这样写的:拜登同志呀,你要走到群众中去啊,你得下基层啊,你怎么能天天在白宫办公室里“摸鱼”呢?哪里有风灾、雪灾、破烂的帐篷、无家可归的人,哪里有空空如也的货架、堆积如山的港口,哪里就应该有你的身影,你要去解决问题啊,要拍板拿主意啊,那么最好再发表一篇温情励志的演讲,你应该去看望你们的医生,看望你们的护士,去关心那些老弱病残的人。你在干嘛?你还在“摸鱼”呀?你除了知道美国十一艘航空母舰在哪里,对其它都是“No idea”(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你可能连土豆多少钱一磅都不清楚吧?你的党没有凝聚力,你的国家没有向心力,你的人没有气力。
这个跟帖下面还有一个也相当精彩:老兄啊,你说的“到群众中去”,那是四年一次大选的时候偶尔为之的呀,而且只是为了摆拍而已;毕竟美国安全形势严峻,不是说出去就能出去的。美国的群众是按党派划分的,你要沉到下面去,就要学会甄别,也要会面对群众,这个难度太大了,万一反对党的信徒参加的话,就有各种各样的捣乱,还得防止他们让总统难堪、尴尬。
美国的制度弊病、制度劣势越来越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应该说这也是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
谢谢大家!
范勇鹏:
特朗普的任期给美国的政治游戏带来了严重危机,很多运行了几十年的政治观念和潜规则都被特朗普打破。因而,到2020年拜登胜选之后,民主党、建制派和传统精英集团中的很多人松了一口气,他们认为自己熟悉的老游戏又要回来了,他们满怀希望地准备延续着过去的统治模式。
拜登本人也是踌躇满志,他呼吁美国人“结束这场野蛮的战争”;然后对美国的盟友,也给出了承诺和安抚,声称“美国已经回来”,言下之义就是说,兄弟们你们受了四年委屈,都是特朗普的“锅”,我回来了,我要让大家看看,“你大哥还是你大哥”。
但是一年过去了,结果如何呢?拜登在执政一周年的时候,召开了一个新闻发布会,在会上他给自己打分,刚才张老师讲了,他说我可能超过所有人的预期,我让2.1亿美国人接种了新冠疫苗、新增了600万个工作岗位、签署了《救助计划法》和《基础设施建设法》、失业率降到百分之三点九、儿童贫困率降低四成,以及工薪阶层多年来首次涨薪等等。
但是这些自吹自擂是没有用的,各种民调都打了他的脸。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明白。当时就有美国记者问他,说这一年你有没有做到让美国团结起来,他只能承认说还没有。按照常规,美国总统在这个节点,应该是要向国会提交国情咨文了,但是拜登把它推迟到3月1号,这是美国历史上最晚的一次。CNN做了一个评论说,拜登确实是成绩太差,说不出口,所以他推迟是希望最后再努一把力,来推动一些立法,增加一点业绩,到国会显得好看一点。
拜登在胜选演说中称,现在正是“治愈美国的时刻”.
拜登第一年任期的业绩为什么如此惨不忍睹?毕竟对他来讲,也许真的能干点事的时间也就这一年,2022年马上又要中期选举了,2023年大概率变成“跛脚鸭”,2024年又是大选年,又是喧嚣闹腾的一年。所以在这宝贵的第一年里边,他肯定是希望能够留下一些政治遗产的。我们来看他失败的原因,除了在《这就是中国》往期节目里边已经多次谈到的美国政体、美国政治文化的弊端、社会制度的深层病根以及社会文化分裂等等原因,我认为还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原因:
第一老天不赏脸。咱们中国人做事情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所谓“天时“,就是不管什么人做什么事,都要受宏观条件和历史机遇的约束。新冠疫情就是这两年美国政治最主要的背景条件之一。从上台之初,拜登是搞过一些举措的,比如说当时就发布了防治计划,推动疫苗接种,要求在联邦政府建筑和交通工具里边戴口罩,当时被称作叫“百日口罩令”。但是疫情稍稍一缓解,到去年7月份美国政府就开始“放水”,导致疫情进一步失控,再加上德尔塔和奥密克戎的变种,结果死亡人数比前年还多,搞得拜登很没面子,后来连特朗普都开始嘲笑他。
但是很快两位老先生都发现互相比烂,谁也占不了便宜,不如搞一个“夸夸群”,表扬与自我表扬。所以去年12月21日,拜登在白宫演讲里边,一边标榜自己的努力,另一边出人意料地表扬特朗普时期在疫苗研发方面的贡献。俗话说拳不打笑脸,特朗普突然被表扬也不太好意思,也象征性地表扬了一下拜登。
美国两党政客平时都是踩对方抬自己,真到了摆烂躺平的时候,有时候也需要适当互捧一下,毕竟大家还是要一起演这场游戏的嘛。
另外,拜登去年年底搞全球“民主峰会”的时候,大家都看到了,也是老天不赏脸,突然就来了一场龙卷风。
其实这些事,说是天灾,更大程度上是人祸。拜登这一年流年不利,正中了中国的一句古话,叫“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只是可怜了美国普通的老百姓。
第二个原因是对手不配合。美国最大的敌人往往不是别人,而是美国自己,联邦制所包含的这种联邦政府和州政府的二元主权问题,还有两党制所带来的选举以及国会党争,都是美国政府做成一件事的最大障碍。
更何况拜登并不是真的因为受选民欢迎而当选,当初很多选民其实选的就是“No Trump”,就是只要不是特朗普就行,所以很多选民对这个选举结果不认同,一年之后还有不少美国人认为拜登当选是不合法的。有一个民调就显示,共和党的百分之五十五,选民整体的百分之二十六,还是坚持认为拜登是靠作弊“偷”来的总统,这自然加剧了国会中的党争。
比方说拜登一上台就推“口罩令”,结果遭到16个共和党州州长的集体抵制。其实想想当初特朗普最开始也是想搞封城抗疫的,结果遭到民主党州的抵制。可以说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
再比如拜登一上台就试图扭转特朗普的许多能源环境政策,包括重返《巴黎气候协定》,但是民主党的气候计划在参议院里边,就因为党争不断受挫。
再有就是拜登的人事任命也受到共和党阻挠,到去年年底仍然有大批任命的政府官员得不到参议院批准,严重影响了美国内外政策的展开。一直到去年12月份,拜登政府获批准的官员人数仅仅是前几届政府历史同期的四分之一。就连中美关系如此重要的时期,拜登的驻华大使伯恩斯直到去年12月16日,将近一年才获得国会的批准。
第三个原因是市场不买账。拜登从上台开始就要着手做经济数字,因为对美国总统来讲,经济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因素。去年3月,拜登签署了《美国救助计划法》,内容包括:为低收入家庭直接提供资金、调整失业救济金、提高针对育儿家庭的税收抵免,以及增加应对疫情的投入等等。这个法案虽然有利于美国经济复苏,但刚才张老师讲了,它也加剧了美国政府债务负担,并且导致了40年来从没见过的通货膨胀率。
然后拜登还提出了一个规模庞大的基建计划,投资规模高达4万亿美元,结果放到国会,扯皮来扯皮去,最后缩减到1万多亿美元,到去年11月才艰难地通过两院投票。
当地时间2021年10月26日,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港和长滩港。大量集卡堵在了码头和道路上,码头上集装箱堆积如山。海上等着靠港卸货的货轮还是没有减少。@视觉中国
这些政策的效果也不理想。根据美国商务部2月8号公布的数据,主要是因为消费品进口额的增加,去年全年美国的贸易逆差又增加到8591亿美元,创历史新高。
同时,国内商品供应也出了问题。因为美国政府的管理无能和系统性失调,大量货轮在加州的外海排队,不能卸货,码头工人不能上班,卡车司机没活干,这点小小的问题竟然在美国拖了几个月解决不了。然后,超市货架空空如也,人们过年过节也买不到商品。最后到处发生“合法抢劫”,很多超市面临“零元购”威胁。
第四个原因就是拜登的外交没章法。拜登呼声很高的一个方面就是外交,很多人预料拜登会修复盟友阵营,高调回归国际事务。结果发现,一年以来,进退失据,全无章法。
首先是连自己的盟友阵营都摆不平。比如大家都认为西方是美国为主的一个阵营,但去年9月美国搞美英澳三边安全伙伴关系,AUKUS,让澳大利亚撕毁法国的潜艇订单,结果澳大利亚跟法国差点闹翻。最近,跟德国总理朔尔茨见面时说,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就停掉“北溪二号”天然气管道。这是典型的“张三闯祸打李四”,搞得德国领导人一脸尴尬。还有阿富汗撤军,美国也丢了一次大脸,到眼下正在发生的乌克兰问题,也遇到俄罗斯强力反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最后一点就是中国不在乎。这一年,美国炒作很多涉华议题,包括新疆、台湾、香港等等,做了很多小动作,包括所谓的全球“民主峰会”,很大程度上也是针对中国的,然后阻挠北京冬奥会,结果每脚都踢到钢板上。
从特朗普就开始搞的中美贸易战,到拜登这里边变成鸡肋,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最后迫不得已,从去年开始就要来找中国谈。但是中国的心态不一样了,说白了就是说,经过了五年的交锋,我们不那么在乎了。去年3月的安克雷奇会谈,杨洁篪主任就说“我们把你们想得太好了”“我们不吃这一套”。去年7月,美国又跑到天津来,说我要谈,结果又被中方教训“美国你不能坏事做绝,还想好处占尽”。最近一次是前不久布林肯又主动找上门来要求对话,结果王毅外长给他划了“三道红线”。
总之,拜登总统这一年确实不省心,没有哪件事是顺风顺水。有人说,这也许就是国运吧?确实是,但其实这个国运也是有因有果。美国不能改革自己过时的制度,建立起健康的政治文化和心态,不能丢掉霸权主义的行为方式,去认认真真地搞自己的建设和改革,那么这一年闹心的故事还会不断上演。谢谢大家!
【圆桌讨论】
主持人:谢谢两位嘉宾的演讲。说到拜登执政一周年,刚才张老师引用了美国一家新闻网站的观点,说他是“史诗级的惨败”,这个形容词在特朗普执政时代都没有被用过,为什么大家反而会把这个词用在了现在?
张维为:因为特朗普,当时很多人觉得他做得太烂了,所以随便换个谁,特别是像拜登这么一个在政界混了这么多年的资深政客,肯定应该过得去,期望比较高,期望高了之后,一旦破灭就更惨。我想起上世纪80年代里根总统在竞选的时候,问卡特一个问题,最后明显他的支持率上升了——他在电视辩论中对着观众说,你们的生活比四年前好了,还是比四年前差了?就这一句话。拜登就是这个原因,所有民调都证明,多数美国人认为,我们比一年前更差了,所以这就是他今天的悲剧。
范勇鹏:其实你讲到“史诗级”这个词,多少还有一点浪漫色彩。为啥浪漫呢?说白了就是期望太高。其实不光是美国人,拜登上台的时候,全世界包括他的盟友,包括我们国内的一些人,对拜登怀有很高的期望。期望和现实的落差就带来了浪漫破灭之后的史诗感,这确实是一个“史诗级”的失败。
原因如果再补充一点,其实在张老师演讲里边提到一个关键词“分裂”。说白了,美国今天很多事情不顺利,就是因为太分裂了,分裂的根源在哪里?本质上就是资本主义社会性质决定的,这样一种社会性质,一定会走向这一步。美国是一个非常典型的资本主义社会,崇尚自由,崇尚竞争,喜欢强者,喜欢富者,这种社会,特别鼓励自由竞争,强者涌现。它的好处是有利于强者的创造,有利于创新,鼓励大家竞争,但有个前提就是社会的公正程度要摆在那,你不能有严重的不公正,那么这个社会就会分裂。
美国今天的问题,恰恰就是因为在过去三四十年内,社会公正几乎完全破产了。所以今天美国社会横向的、纵向的,有各种各样的社会力量在发生对立,国家就陷入分裂状态。这个分裂就是拜登这一年“败走麦城”,最深层的原因之一。
张维为:对,一个简单的制度原因,比方民主党推选候选人的机制中有一项叫“超级代表”,一票顶一万票,实际上是民主党内的既得利益者把持的。这些人总是推选和既得利益绑在一起的人。
如果说有什么个人原因?现在看来,恐怕拜登他个性里边有一些缺点,最明显的去年8月从阿富汗撤军,早就做出这个决定了,但最后做的时候会如此之粗糙,如此之不合情理,预案什么都不妥当。这说明他恐怕就在决策的关键时刻,就是不管了,我就这样了,可能有这种个性缺陷。
主持人:两位都说美国一个关键词是“分裂”,比如各种族群分裂,还有党派利益分裂,行政执行过程中,效率也非常低下,但可能拜登最让大家失望的就是他的执政没有办法来弥合这种分裂,反而是让这些问题暴露得更明显。
张维为:用中国人的标准就是没有政治判断力、政治领悟力、政治执行力。
美国“弗洛伊德之死”引发骚乱 图自美联社
主持人:我前段时间看马凯硕先生写的《中美博弈和战略选择》,他有个观点“美国总是没有办法从那种非理性的状态当中抽身出来”。所以你去观察整个外交体系、美国智库,就会发现,他们干预很多议题,是因为有利益在。然后他说“美国人总是会把手指头放进马蜂窝,被蜇”。这种非理性状态,从拜登政府的决策出台或执行上,是不是也能看出影子?
张维为:美国这个体制导致领导人不能实事求是地研究问题和看问题。即使有智库能非常理性地指出问题所在,但由于资本力量太大,导致他没法按照理性的方法去做,因为它违背资本的利益。疫情防控就是最典型的,我就是要把资本利益、商业利益放在人的生命之上。这是美国制度最大的问题,在资本力量、社会力量、政治力量之间的平衡,资本力量独大。
主持人:我们可能看到的都是执政人物、执政团队的非理性,但其实真正要看到的是它整个制度深层次的决策非理性。
范勇鹏:你讲这个“非理性”,很多事情本身看起来是非理性,但把它分解成一块一块具体的利益集团,都有它的利益,都是理性的。
主持人:而且是某个利益集团的“理性”占了上风而已。
范勇鹏:所以这是美国的制度问题,它讲得很好听,说我能够让各种各样的利益在我的制度里边得到多元的反映,实际结果恰恰会导致组合起来一个非理性的结果。其实美国所有的政治精英都知道今天美国最大的问题是分裂。拜登在就职演讲里边讲,红蓝之间、城乡之间,保守派和自由派之间都要弥合这种分裂。那么弥合分裂,如果用一个理性的方式,应该是双方都要妥协,都要让步。但你看他虽然主观上很想,但上台之后做的事情都是在朝着一个方向倾斜。
像种族问题,去年因为弗洛伊德事情发生骚乱,作为总统上来之后,你应该去抚平种族之间的裂痕,但是他作为一个民主党总统,唯一能做的选择就是去年5月接见弗洛伊德的家人,然后通过《乔治·弗洛伊德警察执法公正法案》,这马上引起老的白人群体和警察群体的反对,其实是在拱火,进一步导致矛盾激化。美国这种制度,就会导致换谁站在这个位置上都做不好。
张维为:美国既得利益集团,对美国整体利益的损害,我们看得非常清楚。阿富汗战争花了2.3万亿美元,结果养肥了军火集团。我们过去十年,消除最后将近1亿人的绝对贫困,用了2500亿美元,将近你的十分之一。他们这笔钱拿来可以消除全世界的贫困,如果采用中国模式的话,可以消灭美国的极端贫困,可以让所有的美国大学生免费上大学,结果他就不愿意做,就是要打这个仗,极端不理性。
主持人:政治人物不仅没有办法能够弥合这种分裂,某种程度来说,因为有这样的党派制度存在,他本人就是这种分裂进一步加深的根源,换了谁来做总统,可能都是这样,他只要站在自己的党派利益出发,一定没有办法制定出对广大群众来说是真正助益的政策。
范勇鹏:说白了就是它没有一个代表国家、人民整体利益的政治力量。我再举一个例子,各个选区选举的时候,比如民主党在这个选区占优势了,那么你应该给少数派的选民也有表达的机会,但它采取的是赢家通吃的方式。最近有好多官司在最高法院打,都是什么官司呢?叫“Gerrymander”,“重划选区”。它一旦在一个选区得到优势之后,通过划那个弯弯曲曲的选区,让我的优势永远巩固下来。最后导致的结果,只能是对方对你越来越恨,越来越对立。
这种东西最后要破局,要解决,只能有一个能够代表大家所有利益的公正的人站出来,但美国的政治里边没有这样一个政治力量。
【问答环节】
蔡骅强:三位老师好,我叫蔡骅强。我是从事教育科技工作的。我想请教一个问题,在美国总统大选的过程当中,候选人的口号喊得非常响亮,美国民众也积极响应,候选人的支持率也非常高,但是当美国总统真的上台执政之后,他们的支持率可能会突然之间大幅下挫,其实我们也知道,要解决一个社会难题,要改善我们的国家治理的话,是一个长周期的过程,并不是一蹴而就的,难道美国民众没有这样的一个基本的认知吗?这反映了美国社会怎么样的一个问题呢?谢谢。
张维为:从表面现象来看,我们也不能理解。我在西方长期生活过,比方一个政客选举,特别最后一场演讲,可以改变选举结果,中国人觉得这个政治非常幼稚,你应该看他过去一年事情怎么做,而不是看他怎么说的,对不对?这个现象非常普遍地存在。
但是你也可以看到,美国也好,主要西方国家也好,每四年一次的大选参选率都非常之低,像美国过去五十年,可能平均每次参选率没有超过百分之五十五的,所以这个选举本身就非常荒谬,100个人可以参加选举,只有55个人参加选举,然后你在55个人当中拿到百分之五十一就赢了,这就是今天西方制度的弊病。
我老说“民主”日益成为一个笑话,现在已经是互联网5G时代了,要了解老百姓关心什么问题,谁更得人心,不需要通过演讲这种非常原始的方法。
主持人:现在的民众除了听你演讲,给你投票之外,他也等着你能不能兑现承诺。但拜登一年时间,民调数据就下降那么大,是不是大家也不愿意等太久?这是个什么概念?
张维为:这就是通过操弄媒体,来忽悠老百姓。一般人记忆力不是很长的,你这四年干得再乱,就靠近竞选那半年,你拼命宣传,就会产生你想要的效果,英文叫做”Elect and Regret”,“选完就遗憾”。但是多数人还是这样,不停地重复。
范勇鹏:其实普通人关注周期是非常短的。包括咱们一样,你的情绪、你的判断,很多就是受过去一周左右时间的影响,在新闻学里专门有研究这个,叫“议题关注周期”,所以搞媒体操纵,美国、欧洲这些国家经验非常丰富。第二点,它的社会结构和我们不一样,它是一个非常精英主义的社会,政治、经济、文化各领域都是由一小撮非常聪明、顶尖的头脑领导和统治着一个庞大的善良单纯的老百姓群体。
这位朋友讲的问题,我在美国也有感触,参加听证会、选举,咱们觉得都是讲了几十年的陈词滥调,群众在底下真的会热泪盈眶,会欢呼,就是长期洗脑导致的结果。第二,它的传播会带来一个结果,就是丘吉尔开创的一个很著名的逻辑——“民主不好,但是没有更好的,这是最不坏的”。所以西方人会形成一个观念,就是我们有很多问题,但是没有更好的了,我们只能忍。
这导致的结果就是美国老百姓即使看到政客空口承诺、没有兑现,他最后会形成一种无奈的心理,哎呀,其实我也没有能力来改变,就只能接受这个宿命了。
最后一点,这个东西选民是有责任的,选民本身没有耐心。物理学上一个原理,比如说洗澡的时候,淋浴头调热水,发现太热了,赶快把它调到凉水,马上又会变太凉,一直这么调,你永远洗不了这个澡。从控制论来讲,你反馈的速度如果快于变化的速度,会造成一种振荡。
美国的政治就是典型的振荡,其实有些政治家可能觉得这个事情我需要一点周期,需要慢慢地把它做好,选民都不答应。这种选举制度一旦建立起来,它会形成一个“棘轮效应”。
刘紫怡:三位老师好。我是刘紫怡,我从事药物检测方面的工作。我的问题是,美国的普通民众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有没有数据支撑?我有朋友在美国生活的,他给我的反馈就是,这一年内他的生活没有太大改变,但是有一部分的美国人民生活得还是比较困苦。
张维为:我觉得现在有智能手机、移动互联网,随时都可以进行比较的。比方说最新一个数据,中国的人均预期寿命已经超过美国,2020年新冠疫情和其它原因造成美国的人均预期寿命减少了1.8岁,由78.8岁降到了77岁。中国是77.3岁,实际上海人均寿命就比美国高4到5岁了。另外我们比较关注贫困问题,前几天我和西方学者讨论共同富裕问题。我讲了一个观点,今天中国已经消除极端贫困,“消除极端贫困”是个什么概念?我们2021年发表的数据,人均可支配收入,脱贫人口是人均12500元,五险一金全部扣掉之后,“两不愁三保障”——不愁吃、不愁穿,有住房,有教育,有医疗保险,全部做到了。我不排除有个别特殊情况。
美国我看到的最新数据是,2021年无家可居者是58万多。洛杉矶我非常熟悉,它有很大一个区叫Skid row,那个区全是无家可归者,搭个帐篷住在那,就是这样的。
主持人:一方面是数字,一方面可能大家也会听身边的朋友传递的来自美国的消息。比如我们有听说,美国人说自己现在就业还不错,还有一个说,因为美国不停地印钞,同时他又买不到相关商品,导致钱在手里还囤起来了,有的人现在手里有存款了等等。我们怎么完整地去理解这个事?
范勇鹏:这个有矛盾的信息很正常,像这位朋友讲,你的朋友说他生活还不错,有几个分析的角度,比如第一,华人在美国总体上生活得还不是特别差的,比较努力,辛勤工作,教育也比较好,另外很多地方华人聚居,整体的治安状态还是不错的。第二是地区,比如住在西海岸,华盛顿州或者加州这些地方,总体上还是不错的,但如果你住在老工业区,基本上都已经成“鬼城”了,不同地区反映也不一样,比生活在中部或南部一些地方,基本上生活是停滞的。
另外就是阶层,张老师讲的50多万无家可归者,我在美国也见过,就在街上睡觉,甚至吃喝拉撒都在街上,那个街道脏得进不去,但这群人恰恰在媒体里边,你看不到的。再比他们高一点层次的,像移民、难民,有一些拿低保的,可以拿到政府的救济,他们活得还不错。再往上就像华人这样的群体,再往上就是一些中产白人,交最高的税,还没有补贴,他们抱怨是最大的。
所以你去问华人,可能觉得生活还不错,你如果问传统美国主流的精英群体,他们觉得很差,再往上真正的权贵阶层、精英阶层,人家不受影响的,有最好的疫苗,住封闭的小区。
最后就是何老师讲到的印钞,美国有很多人过去一年其实过得不差,去年6月之前,一个月两千多美元,发真金白银。说白了,第一是拿未来的债买今天,拿全世界人民割的“韭菜”,来供养美国这个“穷人”,所以这个镰刀最后会割到自己头上,美国现在通货膨胀到这种程度,也有这个原因。
张维为:顺便我再讲一句,美国这58万最弱势的无家可归者,真的是没有人管他们,只有一些慈善机构做点事情,但解决不了问题。为什么?因为他们在政治上没有声音。
这50多万无家可归人上面还有一个阶层,就是穷人,拿政府补贴的。但这波人他还是有选票的,政客还要赢得这些人的支持。但对无家可归者,政客不管的。
马晓松:三位老师好。我是马晓松,目前从事游戏场景原画工作。想跟三位老师提问,我们国家和美国的外交起起伏伏,而且最近好像也没有缓和的迹象,那么两个国家要做出怎样的努力,才能让关系重回正轨呢?还有一个就是特朗普,他要是未来重回美国总统之位的话,那我们的关系会不会再跌入谷底?谢谢老师。
张维为:我觉得我们可以有许多良好的愿望,但现在中美矛盾是一种结构性矛盾,不是凭自己愿望就可以解决的,它恐怕要经过一段时间的交锋,才能更好地交流。所以要做好准备,中美关系可能相当时间内正常不起来,交流、交锋将成为一种常态,太顺利了不可能的。
特朗普也好,拜登也好,美国整体的战略是在收缩,因为国力支撑不了四面出击。美国这个国家的特点,欺软怕硬,特别相信实力,一定要跟美国展示真实实力,它才会更加地尊重你。
范勇鹏:美国两党现在顶多三四个方面是有共识的,其中“对华强硬”是最主要的一个,如果说传统那种中美关系是“正轨”的话,那可能短期之内是回不了正轨的。
但是我们换一个思路,其实现在就是一种新常态,我们接受它;然后在这个过程中,其实对中国不是没有好处的。因为美国现在有很多方面缺乏动机来改善对中国的关系。比如,一个是两党的共识,还有就是美国的“甩锅”现象,这跟我们人一样,当你觉得还游刃有余的时候,我有什么错误我改,等你最后发现浑身都是错误,“债多了不愁”,我改不过来了,干脆就“甩锅”,我都怨你。美国现在有很多很多方面都需要“甩锅”到中国,这是他们各路政治精英的一个共识。这种情况下,你希望中美关系回到那种“蜜月期”,是不可能的。
另外,马上中期选举,选举造势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契机。对于中美现在这种状态,其实也不用担心。我觉得对我们来讲,最主要的第一就是发展好自己,第二是确保我们有足够的实力和手段,能够让中美关系不脱轨、不偏航,就在现在这个状态下低位运行。其实对中国来讲,有这样一个外部竞争对手,我觉得是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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