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僧侣治国

印人党赢麻了

2019年以来，印度人民党（以下称印人党）的执政效果并不理想。由于灾难性的防疫政策，印度先是大规模封锁，导致经济严重受挫；之后为了挽救经济，印度又过早的全面放开。虽然经济有所反弹，但比经济反弹更快的，是新冠确诊人数。

到去年4月，印度疫情彻底失控，击穿了印度本就脆弱的医疗系统。大量患者得不到及时救治，甚至无法保证氧气供应。疫情对印度造成的真实死亡人数，至今都是一个谜。随后印度经济又迎来了一波大幅度下挫，到2021年10月才恢复到疫情前的水平。

外交层面，经过2019年以来印度政府越来越“自信”的外交政策，印度与所有邻国的关系都算不上友好。周边小国害怕印度进一步侵害他们的主权，大国则因边境冲突以及印度国内强烈的排外情绪，难以与印度修复关系。

内政层面，印度国内的宗教矛盾非常尖锐。既有诸如护牛运动之类的群氓闹剧，也有国家所主导的“阳谋”。

例如，印控克什米尔地区穆斯林占多数，印度政府为了加强对这一地区的控制，实行断网、断电、逮捕调查记者等操作，使得印度国内原本求同存异的宗教群体，被印人党的印度教民族主义政策彻底撕裂。

这样的政绩怎么说都不能算作理想。2022年3月初，印度五个具有重要意义的邦迎来大选。在印度政坛，邦选举通常是较为真实的民意测验。基于印人党惨淡的政绩，外部观察者普遍期待印人党遭遇选举失利。

邦选举一般在大选前两年举行，而且选情通常不会在两年内发生重大逆转，所以这场邦选举被视为2024年大选的风向标。换句话说，外界推测印人党失去了民心，不仅会输掉邦选举，两年后的大选也将堪忧。

如今，五个邦的选举结果都已经公布，结果证明外部观察者终究还是不懂印度人。印人党支持率不但没有下滑，反而有所上升。五个邦中的四个都被印人党拿下，即北方邦、北阿坎德邦、曼尼普尔邦和果阿邦。

反观印度最老牌的国民大会党，却衰弱到一无所获的地步。虽然它曾领导印度走向独立，一度在印度长期执政。

国大党的衰落，是因为其长期以来走精英路线，甚至蜕变成了甘地家族党，没有从根本上改变印度低种姓生活困难的现实。

因此，国大党连自己的票仓旁遮普邦也没能保住，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党AAP夺走了，也就不足为怪了。

一方面国大党衰弱至此，另一方面AAP等小党才刚开始发育，所以，在目前没有任何政党能与印人党抗衡。

印度教民种族主义策源地

本次选举中最受人关注的便是北方邦。它位于肥沃的恒河平原北岸，占据了印度超过7%的面积，贡献了全印19%的粮食和70%的糖，是印度最重要的农业大省之一。

然而，富庶的恒河平原却没有给北方邦人民带来富裕的生活，反而导致人口激增。大量人口被投入到有限的土地中去，导致普遍的贫困和较低的识字率。目前，北方邦人均名义国内生产总值不到1000美元。

这里号称世界人口最多的一级行政单位，生活着超过2.4亿人口，其中1.8亿为选民。但是，人口众多必然意味着众口难调，况且这里的居民8成是印度教徒，2成是穆斯林，宗教分歧更加剧了选情的不确定性。

但正因为其人口众多，该邦也成为推选国会议员最多的邦。印度国会中多达80名议员来自北方邦，所以这里的选举结果被视为全国选情的风向标。

北方邦分布着众多印度教圣地，历史上又是穆斯林入侵的前线。不同民族、不同语言、不同信仰、不同种姓的人在这里繁衍生息，既带给这里多元的文化，丰富的历史遗迹，也使这里成为巴尔干半岛一般的火药桶。

位于北方邦的印度教寺庙郭拉洽寺(Gorakhnath Math)，自印度争取独立的时代便涉足政治。甘地、尼赫鲁等相对世俗主义的政治家，为了发动印度底层民众，也选择利用郭拉洽寺的宗教号召力。

虽然郭拉洽寺大师（类似佛寺住持）迪格维杰·纳特(Digvijay Nath)曾因鼓动民众支持甘地被捕，还曾加入国大党，但他和甘地不是同路人。

印巴分治后，他不再收敛自己的印度教民族主义立场，在信仰问题上煽风点火。他不但带领信众冲击清真寺，还成立极右翼组织印度教大斋会(Hindu Mahasabha)，甚至与刺杀甘地有解不开的干系。虽然大斋会一度受到打击，但郭拉洽寺历代大师煽动民粹的传统却保留了下来。

可以说，北方邦一直有印度教民族主义的种子。只是在国大党当政的几十年来，这种倾向受到抑制。随着走民粹路线的印人党日渐得势，印度教民族主义迅速蔓延，并发展出身份政治的倾向。

虽然北方邦五分之一的选民是穆斯林，但自2014年以来，印人党在任何邦或联邦选举中都没有派出一名穆斯林候选人。而穆斯林抱团支持印度社会党(Samajwadi)则受制于人数，不足以挑战人民党的优势，被冲散在印度教民族主义份子的汪洋大海中。

因为众口难调，北方邦是印度政治最不稳定的一个邦，该邦的领导人首席部长理论上有五年任期，但历任首席部长的平均任期仅为两年零19天。自1947年印度独立以来，没有一任首席部长连续两届执政。

然而在这次大选中，印人党推举的候选人，竟然破天荒地成功连任。

僧侣治国的未来？

印人党在北方邦异军突起一方面依靠高福利。自2020年新冠疫情大流行以来，印度政府已向1.5亿印度人免费发放口粮，并帮助最贫困的家庭建造了数千所房屋和厕所，还发起燃气革命，帮助贫困家庭的妇女摆脱小土灶，用上煤气罐。

最重要的是，印人党及时笼络了低种姓民众。2014年时，低种姓和部落民政治组织的抱团，引发了印度政治势力的重组。而印人党抓住这次机会，承诺福利向低种姓倾斜，成功笼络了低种姓的政治团体，收获了一大票仓。

作为交换，这些政治团体的领导人被安置到该州印人党党组织的各个层级。到2020年6月，近70%的BJP国会议员属于中、低种姓。印人党借此一举洗白了自己的上层种姓特别是印度教僧侣背景，还摇身一变成为代表城市贫民与农民的政党。

印人党的胜利，另一方面是因为其选择与郭拉洽寺现任大师搞权力媾和。前文提到，郭拉洽寺大师地位崇高、信徒庞大，但政治观点非常偏激，且该寺历代大师都有涉足政治的野心，是国大党历届政府试图束缚的对象。

而走野路子的印人党面对这样的危险力量，不但不敬而远之，反而主动玩起了火。

这么一看，印度人民党的宣传机器，和其他政党比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于是，该党花了65亿卢比（约8500万美元），把郭拉洽寺现任大师瑜伽士·阿迪亚纳斯(Yogi Adityanath)捧上神坛。

时任总理纳伦德拉·莫迪对于北方邦高度重视，直接领导该党在北方邦的竞选活动。2017年获胜时，瑜伽士仅仅被视作一个流量明星，莫迪原本希望安排与自己关系更紧密的人来担任这个关键州的最高职位。

然而，连莫迪都没想到，瑜伽士在印人党的上线——极右翼组织国民志愿服务团RSS也有势力。在后者的坚持下，瑜伽士完成了从寺院向政府的跨越，成为北方邦首席部长。这一选举结果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大师果然是大师。

之后，印人党的宣传机器故技重施，把很多仍然停留在纸面上的项目宣传成瑜伽士的政绩。甚至连前几届政府推进的勒克瑙地铁、妇女求助热线、高速公路等项目，也宣传为瑜伽士的功绩，甚至连板球场都不放过。

而事实是，瑜伽士治邦的这五年，北方邦取得了不少逆向“进步”：经济下滑、失业率飙升、民众喜迎生活必需品价格上涨，针对女性的种种耸人听闻的犯罪不时会把该州送上头条。然而，为印人党投票的选民其实未必那么关心经济。

瑜伽士·阿迪亚纳特懂得北方邦民众真正想要什么。瑜伽士虽然是印度教大师，但是执政风格非常铁腕，经常出台极富争议性的政策，比如立法反对“爱情圣战”(Love jihad)。

事实证明，印度人很吃这一套，就喜欢强势的领导人。而他煽动右翼民粹，挑唆宗教矛盾的手段，甚至引起了选民的共鸣。

印度的民主发展到这一步，已经接近多数人对少数人的暴政了。而瑜伽士发展到这一步，已经变成了印人党建制派难以制约的力量。甚至有风声认为，下次选举，瑜伽士会接莫迪的班。

毕竟，已经赢麻了的印人党，很可能还会再赢一次。而莫迪年纪越来越大，瑜伽士的人气却越来越高。

我们的邻国出现一个“武僧治国”的未来，实在是有些难以预料。

参考资料：

1.https://cn.nikkei.com/politicsaeconomy/epolitics/46387-2021-10-19-09-34-07.html

2.https://www.asianews.it/news-zh/%E5%8C%97%E6%96%B9%E9%82%A6%EF%BC%9A2022-%E5%B9%B4%E5%8D%B0%E5%BA%A6%E7%9A%84%E6%94%BF%E6%B2%BB%E5%8D%81%E5%AD%97%E8%B7%AF-54910.html

3.https://www.theguardian.com/world/2022/mar/10/bjp-claims-victory-four-state-elections-uttar-pradesh-yogi-adityanath

4.https://www.bbc.com/news/world-asia-india-60688309

5.https://www.bbc.com/news/live/world-asia-india-60673730

6.https://www.bbc.com/news/world-asia-india-606884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