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造就了京东这种罕见的、非商业理性的热血文化
作者 | 谷青竹 南风窗长三角研究院助理研究员
头缠红丝带，身披红外套，戴着红口罩……
连续两天，三千多员工，从全国各地被京东召唤出来，他们或乘飞机、或坐高铁，从四面八方，浩浩荡荡，集结于上海。
此时的上海，正遭遇着一场关乎存亡的“大决战”。半个多月过去了，这座进入静默期的城市，连同它的2500万常住人口，仍在与奥密克戎变异毒株、物资短缺以及“到底还能撑多久”的信心进行着艰难的抗争。
确诊病例和无症状感染者，每天新增数仍在2万多。受通行管制的影响，这里犹如孤岛，物流几乎停摆。昔日繁华的街区空无一人，数以万计的家庭留存的物资即将见底。
各种自嘲、戏虐的段子突然间少了，很多市民似乎已失去了最后的耐心，质疑、愤懑、抗争、甚至绝望的心态，像野草一样，疯狂地在人们心中生长……
“我们的城市到底怎么了？”、“我们到底还能撑多久”……
此时，身披红衣的京东物流的员工，如千溪归川，汇集于“海”上。在等待“援军”的上海人民看来，他们不啻于黑暗中的一束光，又犹如夜航的行船看到了远处的灯塔，重新点燃着人们的希望。
有自媒体文章一连用了3个“悲壮”来形容京东此举。在人们的聊天和对话中，这次疾驰上海的活动，被冠之以多种名号，比如，“京东敢死队”、“自杀式援助”……
昔日，那个被人调侃甚至谩骂的刘强东和他的京东，以它独有的标志——江湖、热血、道义、孤勇，挟裹着万千期待和众多掌声，又杀回来了。
江南智造总局（账号：changsj001）发现，这种充满着非商业理性的热血孤勇式的决策，在京东的发家史上曾一再重演，只不过，这一次的行动，更为决绝、吸睛而已。
这种看似有着“哥们义气”、甚至有违商业利益最大化原则的激情决策，既会为京东和刘强东拉拢来簇拥无数，但有时，也会将架在万丈光芒和道德高地上的大强子刺伤，甚至将其反噬、吞没。
到底，是什么练就了京东的这种独一无二的企业文化？到底，是什么支撑着刘强东，让这位出生于苏北底层家庭的“耿直憨哥”，习惯并享受着这种飞蛾扑火般的刺激与成就？
刘强东扛上“炸药包”
为援沪，刘强东准备扛炸药包上了！
4月15日深夜，一则消息席卷朋友圈——大量京东物流小哥和分拣员组成“敢死队”会战上海，开启了“自杀式”单向物流配送模式。
网友偶遇“京东敢死队”发的朋友圈截图及徐雷在朋友圈对京东此次行动的评价
壮举之下，电商圈和物流界一瞬间集体傻眼。
为什么叫自杀式单向物流？
按照防疫政策，货车进入疫区发货完毕，全部物流人员和司机连人带车，都要立即进入集中隔离程序。
这就意味着，一批人力抵达上海、完成送货后，至少将荒置半个月，且按至少14天隔离期来算，京东要组织14批配备车辆的战斗队才能完成一个大循环。
去一批，封一批，隔离一批……
从商业运营的角度来说，无论是时间成本、人力成本，还是效率，均是“最差解”。
更不必提，已有不少货运司机连人带车带货滞留在高速路的案例。
费时费事费力，使得很多物流公司即使有心援沪，也无法招足运输力量，更难以冲破内部通行证等层层关卡。
周边江浙皖鲁豫等省份，虽物资充裕，但上海却陷入日减消耗的孤岛模式，根本原因就是被“运力”卡了脖子。
这种“自杀式单向物流”，根本就是有来无回，耗费巨大。要知道，目前从南京到上海，30吨的物流成本，已从以前的3000块，直接飙升至现在的一口价6万元。
民营企业，是以营利为基础目标的社会组织。京东作为其中一员，却能在时艰中挺身而出，欲在物资局部短缺的高物价壁垒上，炸出一个缺口来。
这一刻，是为孤勇者。
京东援沪人员整理行囊踏上征途
赔本买卖，不止干过这一次
由于迟迟发不了货，前阵子，京东被网民P图谩骂为“狗东渣男”
72小时之间，“东哥”沦为了“狗东渣男”。为此，上海朋友圈还诞生了一个“人生三大难”的段子——人在上海、钱在股市、菜在京东。
居家屏牢、缺东少西，滋生怨气也是自然。但仍然要劝解上海朋友一句，“理解万岁”。
因为疫情管控突然升级的因素，京东在上海和昆山的100多个仓库，大部分被强制冻结。而已经上路的物流，因为拿不到通行证，也全部被堵在进入上海的高速口。
但京东毕竟一直在努力破局。
昨日（4月16日）从各地飞往杭州的航班中，有2/3的是京东红！
从北京南站出发、目的地为上海虹桥的高铁G17次列车，空荡荡的车厢里，为数不多的乘客中，亦有超一半都是京东小哥！
全国调兵，会师上海。为了保障民生供应，京东打响了援沪第一枪。
“京东敢死队”第一批河南物流员在高铁站
而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4月12日，京东物流从北京、常熟等城市连夜紧急调拨100余台智能快递车增援上海，持续加大在方舱医院、封闭社区、站点配送、等场所的运力投入。目前，首批快递车已投入日常无接触配送工作中。
此外，驰援上海九亭方舱医院的首批室内配送机器人也于15日顺利运抵，负责在方舱内部运送餐食和核酸样本。未来两周，京东物流还将向上海投运50台左右室内配送机器人。
并不夸张地说一句，此次援沪抗疫，京东把能派上用场的“家当”，全都拿出来了。
上海宝山罗泾，还未投用的京东智能产业园，经过140个小时的昼夜赶工，被改建为应急方舱医院。2000多张床位的收容能力，与一个普通地级市持平。
此外，4月14日，京东还从北京紧急调拨了近10吨抗病毒口服液等防疫药品及急缺药品，通过飞机送至上海。
后续，还将持续从北京、四川、湖北、安徽、陕西等省市调配全货机资源，保障亟需的医疗及民生防疫物资进沪。
而这已不是京东第一次做“易水之行”了。
早在两年前，武汉新冠疫情大救援时，京东就以“自杀式”单向物流打响保供战。不索任何回报，紧急打开所有武汉的仓库捐物资。随后又连夜在周边城市，调集了所有能调到的京东物流的大货车。
几年前，武汉新冠疫情时，京东曾有过一次“自杀式配送”
在武汉疫情随时夺人性命之时，一趟几十辆车、一批一批车队装满物资冲入疫区，直到物流车全部耗尽。
即使无法返程，也义无反顾，是为壮士。而勇者，可冠三军。钟南山院士的20余字感谢信，正是由此而来。
一次善举，可属偶然。多次在城市级的大灾难中当仁不让，这便是品格。如若将其放到被大资本控制的互联网巨头堆中，京东就是那个最不合群的另类。
不是“无脑自杀”
据第一财经，最初流传在网上的信息，只有部分属实。
京东的确从全国多地调派了多名物流小哥支援上海，但不止14批次。除去已奋战在上海一线的，此次赴沪的保供人员超过3000人。
第一批动身的是来自湖南和河南的快递员，清一色都是年轻小伙子。他们身着京东红外套、戴着京东红口罩，甚至许多额上还系上了红带以示决心……在他们的行李箱上面，每个人都还拴了自带的被子和日用品。
但他们绝不是被京东运到疫区去“送死式”发光发热的。
所有抽调小哥都已注射疫苗。为保障好他们的防疫安全，京东事前配备了充足的防护服、N95口罩、面罩、手套和消毒液等防疫物资。
此外，所有工作人员都被要求执行严格的防护消杀措施。每日必须进行核酸检测及抗原检测，持核酸阴性证明上岗，并对做好全流程的多频次消杀。
而且这些宝贵的运力，也不是网传的“一次性消耗品”。
京东小哥在进入上海发货后并非就地隔离，在遵守政府管控的情况下，他们可以正常派送商品。
此为一举多得。
此前，全国物资支援上海，新疆的羊肉、黑龙江的米、安徽的水果、山东的蔬菜，一应不缺，堆积如山。但为何上海市民还是陷入局部紧缺，甚至网上传出有人一天只能喝一顿粥？
就因为没人配送到市民家中。
上海的物资危局，不仅因为物资难以运抵的“孤岛困境”，也在于市内配送员不足，导致的“体内肠梗阻”。
往常，上海大大小小物流公司和外卖平台注册的快递员超过10万人，才能保证城市的日常配送。
然则，此轮上海疫情，不少快递小哥处于管控区，被迫封闭在家，加之通行证难办，正常上岗的快递员便少之又少。
据“周到上海”报道，4月10日上海“最后一公里”配送的小哥加起来还不到八千人，其从上海市邮政管理局获悉的数据是，实现返岗的快递小哥数是7706名。
极端的供需失衡下，一个蔬菜包叫价数百元也难以求得，只能依靠社区“团长”维持低水平的物资供给。
而三千京东小哥的到来，带来了大量物资之余，更重要的是提供了人力。此举，料可在一定程度上对上海的物资供应进行“补仓”，平抑上海目前飞升的物价，纾解堰塞湖般积蓄已久的城市压力。
目前已有在上海的小伙伴晒出京东订单。从原先显示的预计22日送达，迅速转为实现在15日运到上海的本地营业部。
另一个问题是，为何上海运力稀缺至此？
关键就在于，先期那些零散进入的外来运力，并没有得到有效转化。而京东可以运用物流龙头企业的优势，与政府展开协商合作，有组织有效率地推动大批量运输人员投入对骤增的市场需求的响应。
而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现下日入数千、甚至过万的上海骑手，对京东小哥们赴沪增收想必也是一种巨大的激励。
一方面是精神召唤，另一方面是物质鼓舞，无怪乎京东振臂一呼，四方小哥影从。
如果将与新冠病毒的斗争比作一场战疫，则兵马未动、须粮草先行。运筹于帷幄之中，保障军需供应无虞，是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必要条件。
随着京东小哥的到来，市场规律的良性循环有望重建，就可以期待将上海当下颇为魔幻的生活，重新拉回较为正常的轨道。
科学合理、符合逻辑，与其感叹京东悲壮，江南智造总局（账号：changsj001）更愿意称赞一句“干得漂亮”！
当然，京东之孤勇，还是少不得众人扶。一批批援沪的京东小哥，仍面临住宿难的问题，一些社区、酒店都有可能出现“进去后出不来”，或者“外出后回不去”的情况。
据京东物流华东分公司上海HR负责人介绍，公司正在全力解决住宿问题，部分抵沪小哥已入住酒店、宿舍、公寓等，同时准备了行军床、帐篷、睡袋等，但“目前酒店等可入住资源仍然紧缺”。
理想主义者刘强东
近几年，电商巨头的风评委实欠佳。
挤压零售实体店、垄断社区供应链、与民争利、吹捧“996”风潮……桩桩件件,都似乎透露着唯利是图的“资本家嘴脸”。
而京东逆市场化的这一行动，在追逐利润之外积极承担社会责任，不得不说是难得的一股清流，堪称企业表率。
三军之行，在于将帅。企业的品格，和企业家特别是创始人的个人气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明尼苏达事件后，东哥一夜“塌房”。
但大众还是忽视了，京东创始人刘强东身上，总有股难以言说的“憨劲”。
一位早年从京东离职的高层人说，只有极少数人深知，刘强东内心有块很柔软的地方——这是个“很容易为他人困难动容”的人。
2014年春节前，刘强东群发邮件给员工，讲述他看到的一篇留守儿童无法回家的报道。在不足100字的邮件中，他用了35个感叹号来表达内心的情绪激动。“我从不相信眼泪，更一度视男人掉泪为懦夫！！！可是实在无法自制，正在吃饭还忍不住泪流满面……”
此后，他决定让所有员工把留在家乡的孩子接到身边，并给每个孩子3000元的养育补贴，即使增加的这几千万元费用，几乎是当时京东一年的利润。
2020年，京东曾驰援武汉，也是刘强东力排众议，第一个站出来让京东紧急成立“自杀式单向物流”救援队。
刘强东出生于苏北的宿迁。在当地，有种说法是，宿迁从古至今就出过两个大人物。一个是项羽，另一个就是刘强东。
西楚霸王则有句名言：“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
这句话放在刘强东身上也适用。
幼年家境贫寒的刘强东，考上中国人民大学后，将亲戚们凑的500块生活费缝在内裤里来到北京，开始了他闯荡天涯的精彩人生。志愿填报选了人大，也是因为听说“人大毕业生更容易当官”，希望以后做个市长，从而照顾更多人。
而在京东有起色后，2009年他力排众议，将京东客服中心落户家乡江苏宿迁。
依托京东的带动，当当、小米、途牛等众多互联网相关企业被吸引而至，宿迁由此发展成为全国最大的商务呼叫中心，带动当地2.5万余人就业。
对待“兄弟”，刘强东也愿打破行业惯例，每年多花17亿保障员工权利，坚持“每个保安、保洁、快递员，都必须跟京东公司直接签劳动合同，京东不允许有一个员工去做外包。”
刘强东谈论共同富裕
出生于底层，对平民阶层和弱者的同情、对家乡的眷恋和格外照顾，在刘强东的人生成长史上最终外化为一种带点理想主义色彩的侠义气。“憨劲”，就由此而来。
好的方面，在于重义轻财。然而，有时候，也会导致不顾后果或者不切实际。
2018年5月16日，刘强东曾公开表示，永远不会开除任何一个“兄弟”——他也许是中外互联网巨头中，唯一将自己的下属员工，比如快递员，称为“兄弟”的大BOSS吧。
而在更早的2017年，刘强东更是慨言，“公司不会不管兄弟，我绝对不允许‘一人重病穷三代’的事发生在京东兄弟身上！”。
话说太满，必遭反噬。东哥的侠义，兜不了一切。
所以，当前段时间传出京东要让“三类人”和上万名快递员“毕业”的爆料后，舆论一片哗然，刘强东也被外界指责为虚伪。
当然，之后不久，东哥自己也主动“毕业”，让位徐雷了。
其实有理由相信，当时他说的是真心话。
早年的京东元老都知道，刘强东有着反差极大的个性。对待中层，他过度严苛，骂起人来像连珠炮。初期，甚至不允许高管坐在一起吃饭，理由竟是防止出现小团体。
但在基层员工面前，他向来平易近人，乐于听取他们的意见并迅速解决问题，还愿意给出高于市场行情10%的工资。
2017年12月，刘强东出席第四届世界互联网大会“共享红利：互联网精准扶贫”论坛
只是，企业毕竟不是梁山帮会或慈善机构，利润是界定很多企业操作的根本依据。当压力过载时，裁员也就称为理性选择。这种需要在情感与理性之间平衡的困惑，在电视剧《鸡毛飞上天》中，出身孤寒的男主角义乌企业家陈江河也曾有过。
但好歹这一次，见不得人间疾苦的刘强东，他的侠义之气用对了、用足了、用在刀刃上了。
唯有“憨”的人，才会“虽千难万阻，吾往矣！”，敢于掏血本、铁肩担道义，这样的事情，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做得到、做到底、做极致。
中国的企业家，还是要多一些理想主义者。
参考资料：
[1] 14批京东小哥用“自杀式物流”支援上海？真实情况是这样。第一财经
[2] 悲壮！悲壮！悲壮！今晚京东开始“自杀式”援助上海。今日互联网大事件
[3] 刘强东：做一个有趣、简单、透明的人。华商韬略
END
作者 | 谷青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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