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统一千岛之国？

作者：南馨艺

本文转载自：地缘谷（ID:Geo-Valley）

2022年1月18日，印尼国会宣布印尼将在2024年迁都至婆罗洲的东加里曼丹省。目前迁都计划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新首都取名为“努山塔拉”，意为“群岛之国”。拥有17506座岛屿和300多个民族的印尼，是如何从1945年独立建国以来长期保持内部统一的呢？提示：速读可只读加粗部分

新首都将从现在的爪哇岛迁到另一大岛加里曼丹岛东部的库台卡塔内加拉县和佩纳扬北巴塞尔县中进行建设。图为库台卡塔内加拉县大桥来源.Pexels

横屏

大小岛屿17506座分布在赤道附近，蔚为壮观

宗教的洗礼

纵观印尼历史，印度、阿拉伯、中国和西方文明的输入造就了印尼的宗教多样性。在伊斯兰教和基督教传入之前，苏门答腊岛和爪哇岛的信仰文化主要以印度教和佛教为主。著名的婆罗浮屠便是由信奉佛教的爪哇古王国夏连特拉王国建造的，同时期的宗教建筑还有印度教寺院普兰巴南。爪哇的印度文化顶峰是十四世纪的满者伯夷王朝，被誉为是印尼历史上的黄金时代。

婆罗浮屠来源.wikipedia

普兰巴南寺庙群来源.wikipedia

从七世纪中后期开始，阿拉伯的穆斯林商人来到印尼群岛，但这一时期伊斯兰教并没有在群岛间广泛传播。伊斯兰教在公元十四世纪才被正式引入印尼，一批来自印度古吉拉特邦的穆斯林商人抵达苏门答腊西海岸，在他们的影响之下，苏门答腊西北部的一个叫巴塞的村落首领带头改信伊斯兰教并自立为苏丹，建立起印尼第一个穆斯林国家，伊斯兰教信仰开始以此为中心向外传播。

伊斯兰教可以在印尼快速传播主要有三个原因。第一，巴塞吸引了大量穆斯林商人前来经商而变得繁华，使得印尼其它岛上的王国相信只要改信伊斯兰教就可以像巴塞一样繁华；第二，大批穆斯林学者和传教士同样来到巴塞进一步开展传教活动；第三，巴塞的繁华也吸引了来自爪哇、苏拉威西等地的商人，这些商人在此改信伊斯兰教，并回到老家传播伊斯兰教。

随着印尼其它地区不断地受到来自巴塞的影响，伊斯兰教很快就以“多点开花”的形式在印尼诸岛传播开来，西起苏门答腊岛北部的亚齐王国和爪哇岛上东部的淡目王国，东至加里曼丹岛上的文莱和苏拉威西岛南部的望加锡王国的人民都皈依了伊斯兰教。此时的伊斯兰教开始在精神层面上，第一次将印尼群岛统一了起来。

雅加达伊斯蒂克拉尔清真寺来源.Pexels

荷兰人与穆斯林

1619年，荷兰攻占爪哇岛上的雅加达并将其命名为巴达维亚，作为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东方的总部。荷兰人在印尼的殖民统治长达近三个半世纪, 早期荷兰东印度公司对伊斯兰教采取宗教歧视政策, 限制穆斯林的宗教活动, 甚至禁止穆斯林乘搭东印度公司的商船到麦加朝圣。

荷兰人占领印度尼西亚路线及时间

原荷兰东印度公司亚洲总部所在地，现为雅加达历史博物馆来源.Pexels

19世纪初期, 荷兰自由资产阶级掌握政权, 在内政和外交上推行自由主义的政策, 因此荷属东印度殖民政府也废除了先前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宗教歧视政策, 规定殖民地的所有包括伊斯兰教在内的宗教集会, 只要不危及殖民地的公共安全, 都是被允许的。然而荷兰人表面上虽然作出让步，但也一直以各种方式试图遏制伊斯兰教在印尼的发展，比如在一些穆斯林势力还没触及的区域大力推广基督教。

随着穆斯林和荷兰基督教徒的关系日益紧张，最终印尼分别在1822年和1825年发动了巴德里战争和爪哇战争, 以向荷兰殖民者们显示出伊斯兰教在印尼强大的政治影响力，促使荷兰人不敢再进一步向印尼地区传播基督教。巴德里战争是直接由从阿拉伯半岛学习归来的宗教学者所领导的, 旨在提高印尼伊斯兰教的地位，甚至要求建立政教合一的伊斯兰国家。

巴德里战争

后来, 这两场宗教战争进一步演变成为反对荷兰殖民者的民族解放斗争, 成为了近代印尼民族解放运动史上重要的里程碑。在穆斯林群体的推动下，政治势力较大的伊斯兰联盟于1928年12月和印尼民族党、至善社、巽他青年会、苏门答腊同盟、泗水研究会等组织共同组成印尼民族政治联盟，苏加诺当选为主席。

印尼建国领袖及首任总统苏加诺

客观来讲，如果没有以伊斯兰教作为一种思想上的工具，印尼社会也很难被“粘合”起来，团结一致去对抗荷兰殖民者并争取独立。

一个民族，一个语言

新生的印尼为了将不同宗教和文化背景的民族团结起来，便积极地建构出“印度尼西亚民族”的身份认同。当中最重要的环节就是以印尼语统一各群岛。早在1928年10月28日的印尼第二届全国青年大会上，印尼民族主义者们就开始提出“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和一个语言”的建国思想。

雅加达传统服饰雕像来源.Pexels

印尼语作为马来语的分支，由于简单易学，已经在印尼群岛以通用语言的身份流通了数世纪。1945年印尼独立后，为了团结数千个岛屿的人民，印尼的建国者们并没把爪哇岛上主流的爪哇语作为印尼的官方语言，而是选择了印尼语。由于印尼语本身自带的普适性，使它成为了各民族、文化和宗教之间的媒介语，也极大地提高了印尼社会的识字率。

爪哇霸权

除了在文化和语言上进行统一，印尼政府也试图在物理上达成“统一”。印尼在过去一个多世纪的时间里都在实行所谓的“内部移民计划”，直到2015年才正式终止。这类移民计划其实早在荷兰殖民时期就已经开了先例，19世纪末爪哇岛人口迅速增长，荷兰殖民者为了更好分配殖民地资源，于20世纪初实行了“伦理政策”，即把爪哇岛的居民规模化地移往其它岛屿。当时爪哇岛上的土地已经开发得差不多了，隔壁的苏门答腊还有大片土地等着进一步的农业开发。

包含周围城镇的大雅加达地区居住超过3千万人，是世界第二大都市圈。来源.Pexels

1905年，殖民政府开始尝试第一次移民，他们在苏门答腊楠榜省建立了名为“Gedong Tataan”的移民点，还建了银行来资助移民计划。到了1930年代初，这些移民点总人口约为36万人，约有30多万爪哇居民在苏门答腊的种植园里工作。

苏门答腊棕榈树种植园来源.Pexels

印尼独立后，印尼政府继承了该政策，美其名曰“内部移民计划”，并将其成为其经济发展战略的一部分。苏加诺政府为此成立了专门机构, 还于1951年拟订了一项于1953年开始，直到1987年结束的长期移民计划。但由于当时印尼内部政局动荡，和邻里国家的关系又不好，移民计划只能是纸上谈兵，成效不彰。

到了苏哈托的独裁统治时代，这个政策才正式执行。1969年，苏哈托将内部移民计划纳入国家发展计划中，借助爪哇岛移民发展外岛经济, 以缓和印尼各地区经济发展的不平衡状态。然而，身为爪哇人的苏哈托在推行国内移民政策的时候，其首要目的还是为了稳固爪哇人在印尼的政治优势。在历任中央政府的操作下，截至2010年，印尼在外岛建立375个移民村，约有600多万名爪哇人分居各岛。移民们在新的聚居地开垦农田、建设城市，解决了印尼各岛人口分布不均的问题，地方行政上和中央政府更加统一。

印尼独立后第二任总统苏哈托，是一个最终被迫下台的独裁者来源.Pexels

然而凡事必有利弊。爪哇人移居到外岛后, 在一定程度上同化甚至破坏了当地土著的传统文化。由于爪哇移民与当地居民之间在文化传统和生活习俗等方面都有明显的差异，特别是在诸如土地和水源等问题上常与当地居民发生争执。有观点认为印尼政府的内部移民计划不过是爪哇人对其他种族的内部殖民，印尼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爪哇帝国”。

离心离德

由于过度“爪哇化”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印尼一些地方开始闹独立，当中又以亚齐和西巴布亚的独立运动为世人所知。20世纪70年代中期，亚齐独立运动组织领袖哈桑迪罗提出了“亚齐民族”的概念，他指出在殖民者到来以前，亚齐已经是独立的民族国家，因此殖民者在二战后应将亚齐主权归还给亚齐苏丹，而不是印尼。

离得越远，独立势头越猛

2003年5月18日，印尼中央政府同亚齐独立运动组织成员在日本东京的和平谈判宣告彻底破裂。隔天5月19日，印尼政府军和亚独份子的内战正式打响，直到2004年12月亚齐发生了大地震和海啸之后才迎来转机。当时的亚独份子无力收拾灾后残局，地方经济遭受严重打击，只能求助于中央政府。2005年8月15日，双方终于在芬兰的赫尔辛基签署了和平协议。

2004年印度洋大地震后的亚齐特区来源.Pexels

2006年印尼国会通过《亚齐自治法》，该法是由印尼中央政府与亚齐共同协商的特殊自治制度。在该法案的规定下，亚齐除了享有一般地方自治权以外，还单独被授予在亚齐实行伊斯兰法、保留比例更高的自然资源收益和建立地方性政党等权利。实行特殊自治以后，亚独份子获得赦免，可以组建政党并参与民主选举，亚齐分离主义问题至今未再复发。

而同样属于荷兰殖民地的西巴布亚于1961年4月5日成立西巴布亚议会，原本计划在荷兰安排下独立。1962年8月15日，印尼军队在苏联支持下进入巴布亚岛，在美国的压力下，荷兰宣布将西巴布亚交给联合国托管，这片土地成为了美苏冷战的角斗场。1963年5月1日，印尼正式接管西巴布亚地区，将其划分为巴布亚省和西巴布亚省，纳入了印尼领土。

西巴布亚的土著属于美拉尼西亚人的一支，他们自认为与印尼没有历史与文化上的联系，很难把自己当成是印尼民族的一分子。加上中央政府同样以内部移民计划向当地输送了大量爪哇族移民，严重改变当地人口结构，更是进一步激起了西巴布亚土著的独立意识，当地经常爆发种族骚乱。历任总统对此情况也只是进一步加派军力维持治安，也不敢经常亲自走访该地区。

西巴布亚土著来源.weloveitwild.com

2014年佐科就任印尼第七任总统，他一改前任总统的作风，优先关注西巴布亚的经济发展。从2014 年至今，佐科政府在该地区建造了一座体育馆、一条长达3462公里的收费公路、医院、5座海港和6座新机场。佐科威是第一位定期访问西巴布亚地区的总统，他与当地民众积极互动，希望能以此平息当地数十年来的动荡局势，而西巴布亚独立运动确实在佐科威上台后平静了许多。如何在未来继续维持国家的统一与和谐，这就十分考验印尼领导人的政治智慧了。

2021年印尼政府在巴布亚省首府查亚普拉举办了第20届国家体育周，并为此在当地建设了一座全新的体育馆。来源.okezone.com

参考资料：分权与族群分离运动：基于印尼的分.析薛松;印度尼西亚国内移民计划浅析（1905~2000年）.薛松;简析印尼地方分离主义原因.广西大学中国—东盟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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