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载自:温伯陵的烟火人间(ID:wenboling2020)
现在很多人不熟悉项英, 但项英是个非常复杂的人, 皖南事变也和他有极大的关系。 这篇文章我们就来聊项英, 封面图的前排左一就是他。 1
和大多数共产党员一样,1898年生于武昌的项英,也是个穷苦人。
他的父亲项文轩是武昌县钱粮柜的帐房先生,虽然管理全县的钱粮账务,薪水却没有多少。项英十岁的时候,项文轩去世,全家更是失去唯一的收入来源。
为了补贴家用,项英的母亲给人做些洗衣服、纺线刺绣的活,项英和妹妹则捡破烂卖钱,维持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
1913年,民国已经成立两年,但改朝换代没有改变项英的生活,他们家依然穷困。既然不能指望新政府的救济,16岁的项英便自力更生,到武昌的一家纺织厂做工人,月薪8、9块大洋。
想用这些钱养家糊口,显然是不够的,而且想挣到这些钱,还必须付出全部时间精力,项英后来回忆过:
“我每天工作时间在10个钟头以上,规定星期日休息,但休假就没有工资,所以一般工人谁也不争取休假。工厂的黑暗,工人的痛苦实在太多了。”
工作强度和工资收入的反差,比现在的996可狠多了。
不过话说回来,经过多年的纺织厂工作,项英有了浓厚的工人习气,虽然年纪很小,但已经知道了工人需要什么、说什么话能和工人产生共鸣。
这种“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能力,让项英在1920年代的工人运动中趁势崛起。
武汉三镇是九省通衢的地方,遍布水陆码头,贩夫走卒鱼龙混杂,正是发展工人运动的绝佳地区,所以1921年7月中国共产党成立以后,便把武汉三镇做为工人运动的重点突破口。
同年12月,汉口租界人力车夫反对车行老板加租,发起大规模的同盟罢工。
这不是瞌睡就有人递枕头嘛,于是人力车夫刚举行罢工,武汉党组织便派林育南和施洋去领导罢工,一来可以发展党组织,二来可以扩大工人运动的影响力。
随着工人运动的进展,各项工作也越来越多,林育南和施洋逐渐忙不过来,就想着,要不找个能做事的工人来帮忙吧?
说来也巧,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武汉分部工作的李书渠,和项英是小学同学,觉得项英常年在纺织厂工作,非常熟悉工人的想法和生活,应该吸收到组织里,参与工人运动。
于是呢,李书渠向武汉党组织推荐项英,经过一番考察,武汉党组织也觉得项英不错,便给项英分配任务,筹备京汉铁路江岸段工人俱乐部。
他们都没有看错项英。
项英接到任务以后,利用自己“老工人”的优势,在工人之间到处串联,再加上大大咧咧的性格,和工人说“咱们工人要团结”、“工人要斗倒资本家”之类的话,很快就和工人们打成一片,成为工人运动的领袖。
1922年1月22日,京汉铁路江岸工人俱乐部成立,项英召集了900余人参加成立大会,武汉党组织、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都派人前来祝贺,同时大会选举杨德甫为主任干事,黄桂荣为副主任干事,项英是秘书干事。
短短2个月的时间,项英便从“老工人”进阶为工运领袖,在这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一举成名。
2
刚成为工运领袖的项英也是一腔热血,和后来那个瞻前顾后的项英,简直判若两人。
1923年1月,京汉铁路总工会筹备会在郑州召开,大家经过讨论一致决定,2月1日正式召开京汉铁路总工会成立大会。
那时候,吴佩孚雄踞洛阳,拥兵数十万,影响力能辐射半个中国,有些洋人甚至说他是中国最强者,这样的人,自然不允许卧榻之侧有人酣睡。即将在郑州召开的京汉铁路总工会,也就触了吴佩孚的逆鳞。
1月28日,吴佩孚给郑州警察局长黄殿辰下令:禁止京汉铁路工人召开总工会成立大会。
现在怎么办?
箭已在弦上,收回来是挫了工人运动的锐气,发出去便有生命危险。
于是有的人说,要照顾吴佩孚的面子,成立大会不要开了。有的人说,开还是要开的,不过要改期召开,然后再和吴佩孚谈谈。
对于这些言论,项英都不同意,他站出来实名反对以上所有意见:
“工人组织工会,求得解放,肯定是要付出相当代价的。如果工人成立工会都要得到吴佩孚的批准,那以后也要乖乖听他们的话,这怎么行?我们必须召开工会的成立大会,谁敢说一个不字,谁就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就和他干。”
项英说话的时候,眼圈发红双手发抖,显然是激愤到一定程度了。
大家被项英的情绪感染,一致同意按照既定计划,于2月1日召开京汉铁路总工会的成立大会。
到了召开成立大会的日子,吴佩孚派出的军警布满街道,此外还有一千多荷枪实弹的军队列阵,要阻止工人们聚集开会。但是项英带着工人代表和纠察队,冲过军警到达会场,一点都不怕死。
如果让当时的人评价项英,谁敢说他不是英雄好汉?
大会召开之后,京汉铁路总罢工开始。
长达一千公里的铁路线上,两万多名工人同时罢工,一时间工人运动热闹非凡,而铁路沿线的军阀政府,也开始调集兵力镇压罢工。
湖北督军萧耀南命令军警进驻江岸车站,并且抓了两名火车司机,为了反击军阀政府的镇压,两千多名工人和纠察队员冲进车站,抢回被抓的两名司机,但在这次行动中,又有五名工人被捕。
经过这次冲突,工人和军警彻底对立起来。
负责此次行动的张厚生,担心事情闹大不好收场,便提出工会派出代表过来谈判。
到军警驻地谈判,岂是那么容易的?被扣押做人质算是轻的,闹不好就被直接枪毙了,那些工人领袖都不敢去。
但是项英说了,我是罢工委员会总干事,我去。
果然,项英刚到军警驻地准备谈判,便被武装扣押,张厚生告诉项英,要想活命的话,就下令工人复工。
项英也很硬气,说我不会背叛工人,杀了我吧。
张厚生和项英纠缠了几个小时,都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特别无奈。而工人们害怕项英出事,开始连夜包围军警,让他们释放工人代表项英。于是在2月6日凌晨,张厚生被迫释放项英。
结果刚脱离虎口的项英,天亮之后便和林育南、施洋等人领导工人示威游行,沿途有数千人加入游行队伍,而项英和林育南、施洋始终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这么硬气的项英,是不是英雄好汉?
不过,批判的武器没有替代武器的批判,2月7日下午,张厚生派出军警武装镇压,杀害数百名工人,差不多的时间,京汉铁路全线的工人都遭到武装镇压。
项英在江边躲了一夜,才捡回一条命来,一个月以后服从组织安排,转移到长沙,和教员进行了一番长谈。
这就是震惊中外的二七惨案。
虽然京汉铁路罢工失败了,但工人运动没有止步,此后几年,项英风里来雨里去的领导工人运动,积累了偌大的名望,直到1927年的“五大”上当选为中央委员。
到了1928年的“六大”,由于项英“工人出身”的资历,以及工人运动领袖的身份,符合共产国际关于“领导干部工人化”的要求,便被选举为政治局常委。
那年项英刚满30岁,这份成就有运气的成分,但更大程度是他自己用命挣来的。
3
红军时期,项英迎来人生的大转折。
1931年1月,项英进入中央苏区,出任苏区中央局代理书记兼军委主席,论职位和权力,他是朱老总和教员的领导。
当时中央苏区刚发生“富田事变”,大量红军官兵被误杀,于是项英到中央苏区以后,首先要处理的就是“富田事变。”
他到红军和地方进行深度调研,掌握了很多第一手资料,经过仔细梳理分析,项英认为“富田事变”不是反革命暴动,而是党内小资产阶级意识、无原则的小组织派别倾向的发展。
也就是说,在项英看来,这件事是内部矛盾引起的,那么就不能用“杀人”这种解决外部矛盾的手段,而是要用“教育”这种解决内部矛盾的方法来处理。
但上海的中央不同意项英的意见。
就在项英处理“富田事变”、防止肃反扩大化的时候,1931年1月的六届四中全会选举出的王明等国际派,派出代表团到中央苏区全权处理“富田事变”,不仅否定了项英的处理意见,还把项英的苏区中央局代理书记给撸了。
这件事给项英造成很大的打击,于是他人性中“趋利避害”的一面暴露出来,很快就去拜了王明的码头,成为国际派的骨干力量。
此后十年,项英其实都是唯王明马首是瞻的。
当然,在那个风云变幻的革命年代,个人的趋利避害,往往和路线斗争交织在一起。
项英是工人出身的干部,还去莫斯科参加过“六大”,得到斯大林赠送的一支小手枪,从革命路线上来说,项英从骨子里就支持工人革命、城市暴动。
而这条革命路线,正是莫斯科和国际派支持的路线。
如果项英不和国际派走在一起,反过来支持教员的农民革命路线,那岂不是否定了自己搞工运的成就,否定了自己十年来的坚持?
一旦进行自我否定,以后更没有话语权了。
所以项英和留苏知识分子是有区别的。
那些留苏的知识分子没有政治基础,权威完全来自于莫斯科,只能跟着莫斯科的指挥棒走,而项英是根据自己的出身来历,必须选择跟着国际派的指挥棒走。
对于项英来说,码头是一定要拜的。开始拜了向忠发,随后拜了李立三,现在又拜了王明。只要是受莫斯科支持的,他都得拜。
毕竟他只想做县长夫人,至于谁做县长,他是无所谓的。
于是就有了“宁都会议”上,项英追随国际派批评教员的行为,他先是表态支持共产国际的路线和临时中央的决定,然后批评教员不尊重领导、组织观念不强、对夺取中心城市的方针消极怠工等等。
会后教员离开决策核心,过了三年鬼都不上门的日子,项英则在中央苏区如鱼得水。
所以啊,研究一个人的转变时,也要研究他的出身、教育和工作历史。
1934年10月,中央红军开始长征,按照博古和李德的最初计划,所谓的战略转移,其实就是出去转一圈,等仗打赢了再回来,所以他们必须选择一个可靠的人留守苏区。
他们选中的看家人就是项英。
长征出发前,中央在中央苏区设立中央分局、中央军区,任命项英为中央分局书记、中央军区的司令员兼政委,下辖三万红军。
博古和李德给项英的命令也很明确:
“掩护红军主力和中央机关安全转移,保卫中央苏区,使进占苏区的敌人不能顺利统治下去,将来配合野战部队在有利条件下反攻、恢复和发展苏区。”
这是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到项英的身上了。
但是世事难料,中央红军最终长征到了陕北,项英也因为不太高明的军事能力,没能看住苏区的家。
当时国军已经把苏区包围了,还恢复了地主富农统治农村的保甲制,导致留守红军成为一支孤军,活动空间非常狭窄。
陈毅因为受伤没能跟随长征队伍,也和项英一起留守。
他向项英建议:
“失败的事实证明,大兵团作战的战术已经破产,现在必须改变斗争方法,把留守红军和地方武装分散到县,搞几百几千支游击队,背上快枪打游击,才能生存下来。”
根据红军的成功经验来看,陈毅的建议是对的,但是项英不同意。
项英认为:
“再过两个月,主力红军就会带着大量俘虏和武器凯旋,我们只要把瑞金、宁都、会昌之间的三角地区,做为最核心的坚守阵地,同时扩红创造新的军团,和国军打硬仗,等待主力红军即可。”
这番分析实在太感人了,如果红军能和国军打硬仗,那就不用长征了。
项英是根本没有从失败中吸取教训。
结果到了11月底,中央苏区的县城便全部丢失,剩下的红军部队分别突围到闽西、闽赣等地,开始三年游击战争时期。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一将无能害死三军。
4
三年游击战争很艰苦的,项英后来回忆说:
“几乎有两年的时间,我夜里从不脱衣服睡觉,我们多数士兵都是这样。而且我们总是吃不饱,更困难的是,红军游击队没有医务人员,更没有医院,许多指战员牺牲于疾病。”
这么艰苦的条件,项英还是坚持下来了,没有和龚楚一样叛变,这一点是值得肯定的。
1937年10月,项英和中央重建联系之后回到延安,得到教员和同志们的热烈欢迎,教员还号召全党向项英同志学习。
项英也回应说,我们革命者是惯于死里复生的,看看朱毛彭吧,他们被“杀死”十几次了,我们算不了什么。
说归说,做归做。
项英是坚定的革命战士,但他有自己的局限,有自己的无奈,也有自己的野心。
同年,南方八省的红军游击队改编成新四军,叶挺出任军长,项英出任副军长,兼任中央东南分局书记、新四军军分会书记,下辖四个支队,一万余人。
其实这个安排就是苏区留守红军的扩大版,人还是那些人,结构还是那个结构,无非是军长换成叶挺而已。
从历史上来说,新四军的官兵一直是跟着项英打仗的,从党指挥枪的原则上来说,项英有两个书记的职务。
论威信和职务,项英都比叶挺高一截,虽然叶挺是军长,但说了算的还是项英。
此外还有一件事,可以和新四军成立一起来看,就是中共中央长江局成立,王明做书记,周恩来做副书记,其他成员有项英、博古、董必武等等,负责领导南方各省的工作。
而南方各省的工作,当然也包括东南分局和新四军。
也就是说,原本就穿一条裤子的王明和项英,现在重新建立了直接领导的关系。此后三年,项英做了很多不被理解的事,其实就是来自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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