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为随军：莫斯科不相信眼泪

2018年7月，我带着9个月的儿子第一次来到莫斯科。

飞机上，年轻的球迷们讨论着世界杯的比赛，年迈的游客们拿着导游给的册子，商量着去红场还是瓦西里大教堂或是胜利公园，儿子和漂亮的空姐玩捉迷藏，我带着和老公团聚的期盼一直盯着窗外的云层，憧憬着莫斯科的生活。

原本还担心儿子怕生，对于突然出现的陌生的爸爸会有排斥，没想到，飞机落地后，儿子一见到爸爸就笑嘻嘻地扑到他怀里，然后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观察着周围陌生的一切。就这样，我们一家人带着团聚的喜悦和期盼，开启了新的生活。

时光荏苒，今年已经是我们到莫斯科的第四个年头了，当初抱在怀里的儿子已经成为可以帮我扫地、擦桌子、烤面包的小可爱；当初那个自我怀疑、柔柔弱弱的我，也已经成为一个能够独当一面、内心强大的随军“老”家属。

莫斯科的生活浓墨重彩，改写了我的人生，我想慢慢讲给你听。

01

莫斯科的眼泪

来莫斯科后，我第一次流泪，是从莫斯科国立大学退学的时候。此前，我奇迹般地考上了莫斯科国立大学的国际金融系，全家人欢天喜地的庆贺我这个完美的开始。然而，孩子不愿意和保姆亲近，每天日落黄昏就开始哭闹要妈妈，学校的课又大多在晚上，需要我有更多时间的投入。不熟悉的专业和语言障碍给我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压力。终于在无数次纠结和挣扎后，我拿回了所有的申请资料，提前结束了我的学生生涯。那一次流泪，有不甘，有不舍，更多的是对自己未来的迷茫。

第二次流泪，是送别我的父母之后。我一直不是一个独立的人，父母为我操持一切。从得知怀孕那一刻起，父母就在身边陪我。远在莫斯科的老公只能给我心理慰藉，而近在咫尺的父母给了我无微不至的照顾，陪我度过了怀孕的反应期、焦虑期、产后抑郁期。他们不放心我千里寻夫，千里迢迢送我送到莫斯科，然后再回去。等他们走进机场安检区的时候，我躲在墙角哭，彷佛那一刻开始，我才真正离开父母的庇护，我的崩溃与无助在那一刻喷涌而出。

之后的半个月，我都沉浸在自我怜悯的状态中，每天看着路边的树叶飘落，凄凉、落寞的情绪萦绕心间。我有点怀念以前的生活：待在自己的舒适圈，有父母的爱护，有实现自我的工作，有谈天说地的朋友，有属于我的阵地……直到我认识了很多家属，她们给了我很多能量——

“工作、学习和全职在家，都是实现自我的方式之一，只要你心里放下了，你就会发现自己的价值。“

“人总要独立去面对一些困难，这样才算没有白来人世间啊!”

“静下心来感受这里的美，待久了，你会舍不得离开的。“

……

她们有的曾是高管、是博士、是体制内辞职的员工、是名校的高材生……大家的过去不尽相同，却都为了“一家团聚”在莫斯科相遇，有了“随军家属”这个共同的身份，共同感受没有写进人生规划中的生活。我们在公园的羊肠小道上畅聊人生，吐槽华为男是优质女青年的终结者，讲述自己的过去和对未来生活的规划。他们让我看到了莫斯科的美，让这里真的成为了我不想离开的地方。

02

春夏秋冬，各有滋味

对于莫斯科的生活，大家最好奇的问题，大概就是“冬天是不是特别冷？”是的，那是相当冷。老公说他上大学的时候，在华为的宣传册看到莫斯科的雪景，就特别向往着有一天外派俄罗斯，感受一下这种美。

我和老公都是北方人，对雪都不陌生，但是莫斯科的雪景真的独一无二，即使看了四年，我们依然会情不自禁地赞叹一句：“太美了。”翩翩飘落的雪花，正如李白诗句中说的“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轻轻柔柔地飘落下来，然后把大地装扮成一个晶莹剔透的童话般的世界。这是孩子们的乐园：拉一个轮胎或者雪橇，在公司旁边的森林公园散步，边走边滑。路上到处都是厚厚的积雪，随时可以打雪仗。在小区的免费冰场，买一双冰刀鞋就可以去滑冰、打冰球。假期的时候，约上一帮好友，找一个小木屋或者别墅，坐在壁炉旁，屋外落雪无声，屋内欢声笑语。

春天的冰雪消融之后 ，就到了夏天的绚烂多姿。湛蓝的天，洁白的云，郁郁葱葱的森林，五颜六色的野花。不似我们老家夏天的酷热和大汗淋漓，这里的夏天清爽宜人。莫斯科这座“森林中的城市”，到处都是森林公园，少有人工痕迹，呈现的都是最自然原始的样子。

公司附近的森林公园，我们称之为“后山”，是华为人的乐园。大人们爱在这里跑步、骑车；孩子们爱来这里玩水、喂鸭子、捞鱼；厨艺精湛的家属们会拿个塑料袋过来挖野菜；心情烦闷的时候来这里发呆，摘一个蒲公英，轻轻吹一下，又美又治愈。

我们一家人夏天最爱的地方就是莫斯科河边，孩子带着小网子捞鱼抓蝴蝶，大人带着烧烤架烤肉聊着天。漫长的寒冬过后，每一刻的阳光都是那么珍贵。

秋天，有丰收的香甜，有美得醉人的风景。漫山遍野的无公害苹果，随便摘，随便吃。摘些苹果带回家，晒苹果干、做果酱，把自己丰收的喜悦分享给其他人。

来旅游的人，如果能赶上莫斯科的秋色，那真的是一件幸事了。莫斯科有近50%的森林覆盖率，这时候，城市的一半都是黄橘红渐变色，在飞机上俯瞰、在莫斯科河的游船上观赏、穿梭在城市的公路上，层林尽染、叠翠流金，会让你会不由得“哇”地叫出声！去郊外的公园里走一走，透过阳光看树叶，每一片都那么通透；捡一把落叶编一个帽子戴在头上；和孩子一起在落叶上翻滚；走在这一片金黄上面，听树叶沙沙作响……也许一场雨，也许一阵风，一觉醒来，树叶全秃了。秋天结束了，又是一个漫长的冬季。‍

‍在这里，华为大家庭一起度过一个个春夏秋冬，渐渐的，成了彼此最亲密的依靠和战友。

03

疫情之下，患难与共

新冠疫情来得猝不及防，2020年元旦回国，打算过完年再回莫斯科的家属们，不得不开始了长达一年的异地生活。在莫斯科坚守的家属们的生活也发生了重大的变化：买不到口罩和酒精的日子，大家一起寻找货源，上过当受过骗；每天盯着下班回来的老公按照防疫指南消毒洗手；孩子们不得不停下学业，开始旷日持久的homeschool，等待疫情的结束……还好有公司这个坚强后盾，我们的物资慢慢开始丰富且充足。

当抗疫成为常态，老公们一次次接到密接隔离通知，疫情的阴霾，在家属们中间笼罩着。有人选择了坚守，有人选择了回国。太久的居家隔离与世隔绝，小朋友们相继回国，缺玩伴、缺社交的儿子也有了严重的社交恐惧，远远看到人都会哭得撕心裂肺。多方考量之后，2020年元旦，我决定暂时离开，带儿子回国过一段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生活。

在国内的10个月，莫斯科这边确诊的频率越来越高，老公也经常收到密接隔离通知，因高强度的工作，他没时间做饭，家里囤满了方便面。国内丰富多彩的生活，并没有让儿子减少跟我要爸爸的次数。而我，时常想象他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确诊了都没有人端茶递水的可怜景象。不顾家人的强烈反对，我和儿子再次回到莫斯科。

2022年元旦以后，莫斯科疫情达到日增2万的新高度。我们一家人也在这时候感染了，高烧、浑身疼、咽喉疼……各种症状让我和老公卧床两天两夜。

确诊期间，我们一共接待了4次医生，政府的两次，公司的两次，本来以为天大的事情，真的经历时，发现也不过如此。医生们不断地给我们宽心，一个医生的鸡汤让我和老公笑了好久：“你觉得它很严重，你就会好得慢。你觉得它不过就是感冒而已，他就不会伤害你。”

四岁的儿子症状很轻，他有时还给我们测体温、拿药、端茶递水，还给卧床的我们画了一幅画。很快，我们就用乐观的心态战胜了疾病。

04

珍贵的陪伴

华为人的日程总是满的，老公披星戴月地回家，给儿子讲一本睡前故事，儿子就会兴奋得晚睡半小时。也恰好是陪伴的难得，才让相聚的时光更加精彩。

不加班的周末，老公会带着儿子打卡各个公园、博物馆：去胜利广场参观胜利柱，老公给儿子讲“胜利日”的由来和关于二战的历史，然后在“胜利日”的这一天，儿子又像个小老师一样讲给我听，说完还加一句“是爸爸教我的哦”，满脸得意；去天文馆，父子俩对着一堆陨石念念有词，还在各种各样的望远镜前讨论哪个望远镜看得最远，老公给儿子讲太阳系的构成、宇宙的形成、以及浩瀚的宇宙中还有多少未知的秘密；去海洋馆，老公的手机不离手，查各种鱼类的名字、习性、特点，然后讲给儿子听，或者就给目不转睛的儿子拍照。在老公的眼里，儿子每一个表情都是值得留念的。去公园，老公教儿子骑车、攀爬、轮滑，儿子想要放弃，老公不停鼓励他，告诉他怎么做一个男子汉，有一天儿子爬很高的滑梯，到半路不敢走了，老公耐心鼓励了他半个小时，儿子爬上去的那一刻，在场的俄罗斯人都给他们父子俩鼓掌。

零星的假期到来之前，老公会陪着我做旅行计划到深夜，然后我们一起坐红色火车去美丽的金环小镇，看蓝天白云下那一排排美丽的建筑，感受那里居民的朴素和热情；坐飞机去号称“黑海明珠”的索契，坐环海小火车和玫瑰庄园的缆车、在满是石头的海边发呆、在海边美丽的烟花下跨年；开车自驾在浪漫的土耳其，坐热气球俯瞰棉花堡，在山间泡温泉看星星，乘着滑翔伞从海拔2000米的死海上空缓缓落下；乘船在博斯普鲁斯海峡观赏亚欧大陆不同的风光……

路上的风光秀丽多姿，相伴的人幸福且充实。

随军之前，我想象我的生活应该是和三毛一样遁世的，岁月静好，云淡风轻。后来明白，为了生活做出的选择，必定是要有柴米油盐的束缚的，老公和儿子坐在餐桌前嬉戏，我站在灶台前煮饭，这就是我选择的生活的最美的样子。

有些人活在温暖的港湾里，而有些人漂泊在风浪里。你说哪种好？风浪和港湾，对乐观的人都是风景，对自怨自艾的人，都是蹉跎。

愿人生，时时处处好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