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支残疾人乐团的“再就业”

这份十余年的坚持，不仅是

一段残障人士热爱音乐、自力更生的故事

也是一群特殊群体借助互联网平台的力量

不断被看见、不断去实现自我的故事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前奏响起，竹笛、扬琴、琵琶、二胡、中阮、古筝、大鼓，顺序渐进，在婉转悠扬的旋律起伏中，江湖的豪情与义胆淋漓尽显。

回音袅袅，一场隆重而特殊的线上音乐会正在进行。

如果没有主持人的逐一介绍和镜头的陆续定格，屏幕这一端也许还有听众没有发现，每一位演奏者身上都带有一份“缺憾”，而这也是这支乐团的独特之处——北京山水民乐艺术团（简称山水乐团），是一家由残障人士组成的民族器乐和声乐专职艺术团。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抖音直播间里滚动的“十周年快乐”意味着“如山川湖泊，会永远存在”的乐团，已经走过十年。

山水乐团十周年抖音直播现场

山水为志

但对于团长刘继东来讲，今天的这份被看见背后，山水乐团已历经太多“浮沉随浪”。

2008年，彼时的刘继东还是北京科技职业学院的一名声乐老师，每天和一群有艺术特长、擅长乐器的残障学生打交道。刘继东在九个月大的时候，一场高烧烧坏了右腿的神经，作为残障人士，他深知残障学生坚持多年学习乐器，需要比普通孩子付出更多努力。

但一到毕业季，这些学生就面临放弃音乐梦想、自谋职业的困境，因为在那个年代，进入福利企业做简单劳动、在小卖部打工，乃至开三轮车，是这些年轻人仅有的职业道路。

刘继东想为学生们、为那些热爱音乐的残障人士找到一个实现梦想的途径。于是2008年夏天，他决定辞职，跟同事在北京租了几间平房作为排练场地，开始组建乐团。

一开始，乐团没有知名度，也没有演出机会。为了维持生计，几年里团员们辗转北京、西安、浙江，在大街、商场、景区都演出过。

在浙江偏远的景区里，乐团有了第一份工作，也有了稳定的收入，但刘继东发觉，景区里的人一波又一波，像是流水线，真正能欣赏民乐者寥寥无几。“没有专业人士切磋技艺，乐团没啥进步，我们需要更多的机遇和更大的舞台。”

2012年，他带领乐团再次回到北京，正式改名为北京山水民乐艺术团。

“这个世界上，不管经过多少年变化，山和水是永远存在的。山永远连绵起伏，水永远有波纹，可能会有起起起伏伏，但是我相信（山水乐团）就如山川湖泊，会永远存在。”

山水乐团直播间

“再就业”

很多人知道山水乐团是在2019年。一首民乐演奏的西游记序曲《云宫迅音》在抖音平台“爆火”，勾起了无数人的童年回忆，那空灵如天籁的女声，更仿佛将听众带到了仙气渺渺的天宫之中，给人一种激荡灵魂之感。

视频发布后，很快播放量、点赞数、评论数各种数据呈指数型上升，原本只有两千粉丝的账号也几乎在一夜之间涨到了二十多万。这让团长刘继东激动地两三天都没有睡好。

鲜有人知道，当初上传这支视频时山水乐团正经历着一次前所未有的危机。

从2018年开始，乐团的演出场次逐渐减少，成员们几乎到了最艰难时的状态，每人每月只能领一千元工资，逐渐有人离开。刘继东把团员们找到一起，鼓励大家再坚持三个月，三个月收入还没有起色就解散。拍抖音正是当时为数不多的尝试之一。

《云宫迅音》的意外走红无疑让山水乐团“柳暗花明”。名气加大后，团队甚至有时一天应邀出演三场，每个团员的月工资涨到五六千元。不仅如此，他们还带着这首曲子登上了《国乐大典》。

山水乐团的日常排练

然而这种局面只持续了一年多。2020年受疫情影响，山水乐团再次面临了没有演出的困境，“又走到了山谷，沉到了水底。”

接连几个月没有演出收入后，原本乐团在北京西山脚下有一处简陋的四合院，但是为了节约成本，不得不搬家到一个更小的地方。

但不同于2018年面对困难时的慌乱与无措，这一次无论是刘继东还是整个乐团，大家都更加坚定“坚持活下去”的决心。

2020年4月，山水乐团在抖音开始了直播。他们布置好房间，支起设备，乐团一起播一场，直播结束后成员各自回到自己屋子里再分头播一场。

刘继东回忆第一次直播时的情景，“特别紧张，面对摄像头的时候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但随着乐团在抖音一场接一场地直播，乐团与观众逐渐互相熟悉，直播频次也不断上升，甚至超过了2019年高峰期线下演出的频率。

到了夏季，乐团不仅“活了”过来，还能继续给团员们发出工资了。靠团队工资与个人直播，团员们实现了收入过万，音乐梦与生活得以为继。

在线下表演受限的情况下，抖音直播成为支撑山水乐团“再就业”的新渠道。“如果没有抖音直播，可能我们乐团真的就不存在了，因为谁也坚持不了三年，大家都得生存，都得生活。”

笑傲江湖

如今，在直播间里实现了“再就业”的山水乐团，正在被更多人看见，“北京山水民乐艺术团”的抖音账号已有74.5万粉丝，这些人每晚坐等着乐团的晚八点直播。

山水乐团抖音主页

直播间里，熟悉这支乐团的粉丝们给每位专职成员都起了专属昵称。先天性视觉障碍的仲辉乐能吹竹笛和唢呐，被称为“能吹哥”；先天性肌肉萎缩的王钊获得过吉尼斯世界纪录，是“世界反拉二胡第一人”，被成为“左手二胡”；弹中阮的女乐手张倩被称为“中阮玉兔”……对乐团成员来讲，直播间里有更多鲜活的声音，屏幕上粉丝们的实时互动是对他们最好的认可与支持。

直播间外，团员们继续坚持这十多年来的习惯，每天要练六到八小时。同时直播间的粉丝点了什么新歌，会编曲的“能吹哥”就用一两天时间改编成民乐，用打谱软件打出来。谱子给到团员们，合练一下午，一首新曲目就登上了下次直播的演奏列表。

冬奥会期间，乐团改编的民乐版“我只是想要一个冰墩墩”走红，笛子奏出欢脱俏皮的旋律和弦乐搭配出的和声组合在一起，成为乐团在抖音上走红的又一支“神曲”。

那些日复一日的训练，积攒了厚积薄发的力量。北京冬残奥会开幕式现场，乐团4名队员参加了演出。这也是继2008年奥运会后，山水乐团的成员第二次登上奥运开幕式。“让大家知道了有一个山水乐团在一直坚持着弘扬民乐。”

这份十余年的坚持，不仅是一段残障人士热爱音乐、自力更生的故事，也是一群特殊群体借助互联网平台的力量，不断被看见、不断去实现自我的故事。残障人士比普通人更需要“舞台”，他们需要被看见、被了解、被需要。抖音直播，给予了他们一个表达自我的舞台的同时，也让他们用自己的经历与别人产生连接，给予别人力量。

通过直播间，数以万计的听众为山水乐团留言，点赞。刘继东现在还记得他印象最深的一条评论，那是一个理发店小哥发来的评论，“我觉得上班很没意思，本来明天我准备去要辞职了。但是看到你们还在积极地演奏音乐，积极地生活，我决定明天不辞职了。”

能用音乐抚慰他人，能给他人带来继续向前、坚持下去的力量，对山水乐团的每个成员来讲，这就自己带来的正能量。

“这个十年画上了一个句号，我们要奔向下一个十年。虽然我们也不知道未来十年是什么样子，但希望我们相互扶持，能一直走下去。”十周年直播结束后，山水乐团许下新的承诺。

而直播间里，那些站在山水乐团背后的人也坚信他们终会：山水为志，笑傲江湖。

作者：马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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