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三千，如何引发国际争端？

弱水三千，如何引发国际争端？

水是一种不可替代的资源，作为人类生存的必需品，它是每一个国家基础性的自然资源和战略性的经济资源。全球大约97%的水为不适于饮用和灌溉的咸水，只有3%的水为淡水，其总量大约为0.35亿立方千米。由于大部分淡水位于南北两极的冰圈之内，所以，只有大约0.1亿立方千米是可供人类方便采用的水。除水资源的稀缺性外，由于水资源的一些其他特性，维护本国水资源安全、满足国民基本需求为各国政府的一项重要工作。

那么，具体而言，水资源在国际关系中为何重要，又是如何影响国际关系的呢？本文将从三个方面给出答案。

01

水资源具有跨国性

水是一种流动的资源而非静态的实体，具有跨地区和跨国界的特性。水资源不仅会以河流、湖泊和含水层的形式跨越国界，还通过洋流与水循环系统在全球范围内流动。根据联合国水机制的数据，全球有276条跨界河流，其流域覆盖地球近半数的面积，涉及全球近半数的人口，共有145个国家的领土包含国际河流流域，其中21个国家的领土全部属于国际河流流域。水资源具有跨国性，使得界定水资源的主权与明确水资源利益归属成为重要的国际问题。

第一，大量的跨国河流要求流域国家共同治理。对于河流主权的界定与对于河流管辖权的争夺便成为流域内国家开展水外交的直接动因，也是水外交早期的形态。跨国河流的协调治理拥有很长的历史，早在欧洲协调时期（‍出现在欧洲的1815年至1900年左右的势力均衡时期），以莱茵河委员会和多瑙河委员会的河流协调机制为代表的跨国河流治理机制便已经成熟。

多瑙河 资料图

第二，跨国水域周边国家结成命运共同体。除了流动的跨国河流，围绕地下水体、海洋、湖泊等静态水体的周边国家也形成了命运共同体。地球约71%的面积被海洋覆盖，即使是某一地区内产生的水问题也会造成全球性的影响。以福岛核问题为例，福岛核废水通过洋流循环，可以影响到所有大洋的生态。因此福岛核废水的处理并不仅仅是日本内政问题，更是涉及全球废水处理的事件，对海洋国家水环境问题带来了警示，影响深远。

02

水安全是国家安全的基本内容

人类生存离不开水，因此，保证水资源的安全是任何一个负责任的政府必须履行的职责，是国家安全的最基本的部分。水资源安全，是指国家利益不因洪涝、干旱、缺水、水质污染、水生态破坏等造成严重损失，水资源的自然循环过程和系统不受破坏或严重威胁，水资源能够满足国民经济和社会可持续发展需要的状态。联合国在1977年的世界水事会议上就从全球战略的高度向全球提出水危机的潜在可能和水资源安全的重要性。

在国际关系领域，维护水资源安全是主权国家的权利与义务。国家的主权不因水资源问题而受到侵犯和削弱。根据国际水法的基本原则，水资源的利用应当遵循国家主权原则和公平合理利用原则。简而言之，各国既享有独立开发本国境内水资源的权利，也同时承担着不损害他国水资源主权与安全的义务；并且一国的经济与社会生活的可持续发展不因他国的水资源使用受到威胁。国家的生存和发展必须有一定的水源保证，当其他国家的水资源使用导致本国的水资源使用受到影响，进而影响到正常的生产与生活需要时，可以认为一国的水资源安全受到威胁了。

当一国的水安全无法得到保障时，这种必需品的短缺必将引发冲突，甚至会激化社会矛盾，从而危害社会稳定。随着人口的不断增加，有限的资源承载能力与无限的人口增长之间的矛盾会引起生产力水平降低、生活水平下降、大面积生态移民等现象，进而会出现社会动荡和国家经济水平下降。加剧国家内部政治的不稳定，给国家安全带来根本性的影响。

中东和北非是最具有代表性的水安全脆弱地区，脆弱的水安全形势与不稳定的政治环境相互作用，使得这些地区长期陷入动荡。在中东和北非地区的数个国家，国内环境十分脆弱。武装冲突和被迫迁移对人们的生活造成了极大的破坏，自进入21世纪以来，该地区的战争伤亡人数达到了全球估算总数的60%左右。脆弱的国内环境也加剧了此地区的水资源问题。即便在动荡前，中东和北非地区就已经在为如何可持续且有效率地管理水资源而苦恼。如今战乱冲突加上体制障碍，更使水资源挑战和供水服务问题雪上加霜。

以叙利亚和约旦为例，在叙利亚，300多万人被冲突推向了贫困。水资源和卫生服务的供应状况不断恶化，导致水传播疾病的发病率上升。5岁以下孩童因腹泻痢疾而死亡的比例增长至冲突前的三倍。缺少水资源和缺乏安全保障，使得叙利亚民众不得不向外迁移。叙利亚产生大量难民，而其中一部分移民进入到约旦地区。根据约旦官方统计，有150万叙利亚难民在约旦境内，甚至在靠近边界的数个自治省中，难民数量已经超过原住民数量。

然而约旦地区已经面临着严峻的水资源安全形势。约旦的降水数量跟不上含水层的失水速度。约旦地区的年平均年降水量大多不足250mm且大约85%的降雨会蒸发回大气中。由于长期的不可持续开发，约旦的水安全压力已经很大。此外，约旦不像许多邻国一样拥有丰富的石油和天然气资源，因此无力支付高昂的海水淡化费用。这使得约旦陷入的严重的水安全危机当中。外来移民带来的大量水需求开始挤占本地民众的用水额度，社会矛盾逐步激化，给这些国家的安全带来了新的隐忧。

03

水资源分配具有不平衡性

国家地理环境的先天差异，造成水资源的先天分配不均，水资源的争夺又是人类发展历程必然伴生的问题，由资源分配不均导致的水权之争是引发国际冲突的重要因素，各国水外交的重要出发点便是争夺更多的水资源权利，以满足本国的水资源需求。

在水资源较为缺乏的中亚、非洲地区，由于地表径流的稀缺、降水量的不足，对水资源本身的争夺便成为各国角力的重要一环。在这些地区，有限的水资源分配并不平衡。

以约旦河为例，据估计，约旦河的自然流量为年均12.5-16亿立方米，其中以色列对约旦河的流量贡献为每年1.55亿立方米，约旦为5.06亿立方米，黎巴嫩为1.15亿立方米，叙利亚为4.16亿立方米，巴勒斯坦为1.48亿立方米。然而，1967年中东战争后，以色列成为约旦河流域水资源的主要使用国家。目前，约旦河流域中各国水资源使用量现状分别为：以色列年均使用8.1亿立方米，约旦3.40亿立方米，黎巴嫩500万立方米，叙利亚1.65亿立方米，巴勒斯坦2千万立方米。

表1 目前约旦河五国流量使用比例

表2  目前约旦河五国流量贡献比例

从约旦河水资源流量使用数据上可以看出，流域国家对约旦河的贡献率与实际使用率比例失调，导致了对约旦河流量再分配的争端：以色列为保障本国经济发展想要掠夺更多的水资源，黎巴嫩、巴勒斯坦等国要谋求与贡献相匹配的使用分配比例。因此，流域国家在“谁应该拥有约旦河流量及拥有多少”这个问题上，产生连年不休的争执。军事力量更强大的以色列依靠武力，逐步掌握了约旦河的控制权。实际上，不仅是约旦河，在尼罗河、雅鲁藏布江、湄公河等众多河流的水权分配上，都出现过或正在出现这样的问题。

水资源跨国流动、水资源直接关系国家安全和水资源先天分布不均衡的特点，决定了水资源能够影响国际关系的发展。协商对话、共谋繁荣，不光是各国间消弭冲突的应有之义，也是人类和平利用水资源的必由之路。

参考文献：

[1] Peter H. Gleick, “An Introduction to Global Fresh Water Issue”, in Water in Crisis: A Guide to the World’s Fresh Water Resources,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3, pp. 4—12．

[2] 张瑜：《国际公共产品视阈下的澜沧江—湄公河水资源合作》，硕士论文，外交学院，2019年，第13页。

[3] 郑通汉: 《论水资源安全与水资源安全预警》，《中国水利》，2003年第6期，第 45页。

[4] 国际河流水电开发生态环境研究工作委员会：《国际水法五大基本原则》，中国水电，2018年1月3日

[5] 《如何解决冲突频发的中东和北非地区面临的水资源挑战——本届世界水周期间对帕斯夸里·斯特都托（Pasquale Steduto）进行的访谈》，联合国粮农组织，2018年8月30日

[6] Ziad A. Mimi and Bassam I. Sawalhi,”A Decision Tool for Allocating the Waters of the Jordan River Basin between all Riparian Parties”, Water Resources Management, Vol.17, Issue 6, 2003, pp447- 462, 转引自 韩叶：《权利规范竞争与国际河流的水分配》，博士论文，外交学院，2014年，第3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