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色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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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朝对于自己“天命所归”的营造可谓非常成功，这种天命宣传的重要一环，就是对楚汉战争的描绘与塑造。楚汉战争的官方定调大致是这样的：以少胜多大破秦军主力的项羽如同天神降临一般所向披靡，带着优势兵力压着刘邦打了好几年。然而刘邦天命所归，输得再惨都能回过神来，再加上得到了韩信等人的帮助，最终翻盘获得胜利。司马迁笔下项羽对乌江亭长那句“天之亡我”，就深深体现了这种天命宣传。
影视剧中的项羽。来源/电影《鸿门宴传奇》截图
然而，项羽真的是在占尽战略优势的前提下被刘邦翻盘的吗？实际上，从楚汉之争初期，项羽就已经处于被动。
秦朝灭亡后，项羽主持分封天下，本质上是入关灭秦的军功集团的一次集体“下克上”。项羽原本只是楚国的主要将领之一，上有楚怀王，楚国内部有刘邦、英布等足以与他分庭抗礼的将领，楚国之外的诸侯国和他更是毫无干系。当时，天下大势已经倒退回战国时代，项羽的直属嫡系部队并不多，且无稳固的根据地。他通过主持分封，成功联合其他诸侯国的入关军功阶层，向留在东方六国的诸侯王发起挑战。通过这种方式，项羽最大程度为自己攫取了利益——按照他的分封方案，自己将成为天下最强大的势力。（详见：分封天下的项羽才是“鸿门宴”最大赢家？）
项羽主持的天下分封形势。来源/纪录片《西楚霸王》截图
项羽并非不知道关中形胜，堪称帝王之资，然而，刘邦有“怀王之约”提供合法性，章邯等三位秦将在秦地称王也得到了入关各国军头的共同保证。项羽如果想独霸关中，必然遭到刘邦、三秦王和其他军头的联合反对。何况领衔坑杀了秦军降卒的项羽，也缺乏立足关中的人心基础。项羽选择让三秦王和刘邦互相牵制，同时联合各路入关的军头一起对关中大肆烧杀，削弱关中的潜力，这或许是他目前的最优选了。分封与烧杀结束后，他便带兵东返，开始变现他的西楚国：此时的西楚国还停留在地图开疆阶段，实际统治者是被他尊为义帝的楚怀王。
项羽的蓝图从一开始就注定蒙上阴影。巨鹿之战前被项羽以下克上火并的楚军最高统帅宋义，生前为楚怀王制定了相当清晰的战略规划：交好齐国的田荣，只要齐楚联盟，两国内部以项羽、田都为首的不安分军头就很难掀起大的波澜。项羽通过谋杀宋义、劫夺军队，随后大胜秦军，赶在齐楚联盟实现前控制了楚国的大部分军队，暂时破了宋义的局。（详见：宋义布下的局，项羽把他杀了也没能走出去） 现在从关中带兵归来的项羽要回到楚地称王，首要任务便是赶走已经被他尊封为义帝的楚怀王。对于楚怀王的盟友、齐国的实际统治者田荣，项羽把齐国主要领土封给了田都、田安两位跟随自己入关的齐将，又大力挑动田荣与自己的侄子、名义上的齐王田市的矛盾。
项羽在汉元年四月从关中东返，仗着自己有兵在手，对楚怀王手下的老臣进行威胁和分化，到七月，楚怀王被迫离开彭城，并在八月被与项羽一起瓜分楚国的九江王英布杀害。楚国王室毕竟存续八百年，弑君自立的项羽要想彻底站稳脚跟没那么容易。汉元年七月到汉二年十二月这半年（秦楚之际采用颛顼历，一年以十月为岁首）的时间，西楚国的多处边境已有不小的战事，项羽本人却没有带兵出动过，多半就是需要弹压内部的不服从者。也就是说，项羽用了整整八个月才真正基本控制住楚怀王的地盘，成为名副其实的西楚霸王。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是驱逐主君楚怀王，还是扣押杀害韩王成侵吞韩国，都发生在汉元年七月，而刘邦做好准备出兵关中在一个月后的八月，也就是说，项羽比刘邦更早撕毁了分封协议。
项羽战胜了楚怀王，但田都、田安和田市三位在齐地的王在汉元年五月、六月、七月被田荣驱逐或杀死。也就是说，田荣在项羽驱逐楚怀王整合楚地之前，就统一了齐地自封齐王。消灭了内部对手的齐王田荣开始主动向立足未稳的项羽发起挑战，他扶植西楚国境内的彭越武装，击败了项羽派来的将领萧公角，给项羽造成了巨大的麻烦。由于齐国边境距离西楚国都城彭城不远，彭越活跃区在西楚国境内，距离彭城更是堪称卧榻之侧，田荣和彭越联盟成为项羽的心腹之患。
汉元年八月刘邦正式从汉中进军三秦，一个月内就基本控制了大部分关中地区，除了章邯一系依旧负隅顽抗外，项羽分封的另外两位诸侯王都投了降。当时，项羽刚弑杀了义帝，正在消化自己新获得的西楚国地盘，田荣在击败了另外三位竞争者后，一方面扶植彭越在楚国北境骚扰，另一方面开始干涉赵国局势。
放在汉元年八月底看，由于赵国内讧不断，缺乏一个强力人物在前台整合资源，刘邦的汉国、项羽的西楚国、田荣的齐国，基本继承了战国时代秦、楚、齐三国的精华部分，堪称是秦末逐鹿的三大种子选手。
刘邦稳定内部的能力显然高于他的竞争对手们。作为秦末最后一位名将，章邯在主力战败之后仍然顽强抵抗。但刘邦让靳歙、郦商等部将继续对付章邯的残余力量，自己则出关去了河南一趟。河南王申阳曾是张耳的部下，此时张耳在赵国的争夺战中失败投向了刘邦，申阳在汉军兵威和故主游说下选择投汉。项羽封郑昌为新的韩王，负责阻挡刘邦东出，刘邦则支持韩国宗室韩王信对抗郑昌并获胜，依靠汉国上台的韩王信自然成为刘邦的铁杆盟友。就这样，当项羽、田荣还忙于消化内部，对外更多只能小打小闹时，刘邦不动声色地在关东获得了东进基地，颇有领先之势。
汉二年十二月，项羽终于决定出兵打齐国。这个决策很容易理解：田荣火并了项羽刚刚封的三齐王、又干涉赵国局势。如果说这两点项羽还能忍，但田荣扶植彭越在西楚国境内打游击战，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此时的刘邦，经历收降申阳、在韩国扶立韩王信之后，已经回到关中的临时首都栎阳，威胁并没有那么直接。
影视剧中，项羽不满田荣。来源/电视剧《楚汉传奇》截图
田荣在齐国也不大得人心：从战国后期以来，齐国有着长期闭国自守的传统。田荣为了一己私利弑杀了他亲手扶植的君主田市，频频干预楚国、赵国等邻国局势，严重违背了齐国的孤立主义传统，终于惹到项羽，遭到了报复性攻击。因此，仅仅在一个月后的汉二年一月，田荣就被项羽打败，在逃亡路上死于齐国人之手。
问题在于，项羽没有刘邦那样迅速稳定、吸收新占领区地盘的能力。项羽的基本盘是项家人，不具备刘邦集团的包容性。项羽个人又是贵族范儿，缺少亲和力。他的核心能力在攻坚能力，却不善于用人，更不懂得放权。因此，缺少迅速稳定、吸收新占领区地盘的能力。他在齐国扶植的新君田假，是战国末代齐王田建的亲弟弟，同样无法在齐国站稳脚跟。
到汉二年三月，刘邦终于大规模东出，沿途的西魏王豹、殷王司马卯和控制了赵国的陈余基本半推半就地带兵加入了刘邦。刘邦分三路进军，直逼西楚国腹地，而项羽主力仍被困在齐地，留守的部队在诸侯联军面前节节失败。到汉二年四月，联军会师后一举攻克了西楚国首都彭城。到此时，项羽的西楚国已经濒临灭亡边缘。
随后便是奇迹般的彭城之战。项羽的三万精锐通过卓越的战术机动，出其不意地从西边迂回，自彭城西南的萧县方向对诸侯联军发起猛攻，击溃了号称五十六万的诸侯联军主力，并歼灭了大批联军有生力量。虽然汉军及其盟友的主力在彭城之战中损失惨重，但刘邦并非一无所获。西楚国包括首都在内的战略大后方都遭到诸侯联军的严重破坏，项羽的战争潜力被极大削弱。何况联军此次进军插入的颇多钉子有待项羽一一拔除，如吕泽在下邑、靳歙在雍丘，有效阻击了楚军的反击。到五月，刘邦得到了萧何从关中派来的援军，汉军在荥阳附近的京索之战中击败了楚军追兵先锋，双方的战线初步稳定下来。
彭城战役是项羽军事生涯中与巨鹿之战并列的一大奇迹。项羽以三万人的弱势兵力，不但击破了号称五十六万、实际也在十万以上的诸侯联军，而且利用河流等地形歼灭了大批联军有生力量。但汉国的实际损失虽大，却并不致命，汉国在之前灭秦战争中活跃的主要将领并没有战死或被俘的记录，对比后来荥阳之战周苛、韩王信等高层纷纷被俘，彭城之战的损失应该不如想象中大。刘邦在京索之战中挫败了楚军追兵，还能回头消灭仍在负隅顽抗的章邯残部，也证明其嫡系的损失并没那么惊人。反而是司马卯为代表的附汉诸侯或死或伤，损失颇大。这造成了原来一批有根基的地方实力派损失一大片，反倒是有利于刘邦更好的整合、吞食中间地带的资源。
总的来说，彭城之战让项羽的西楚国从败亡边缘缓了过来。但无论如何，这是一次西楚国包括首都彭城在内的核心疆域被诸侯联军一度攻占的战事，西楚国虽然成功驱逐联军，但战争潜力毫无疑问被极大削弱，不得不放弃对齐地的经略。另一方面，汉国虽然遭受了战败的损失，却削弱了楚国这个最大的敌人，还抓住了与自己结盟的诸侯国普遍被削弱的机会，加强了对河南各地的渗透。彭城之战后，项羽在战略上已经逐步陷入被动。在未来的时间内，汉国有能力一边与楚国主力对峙，一边开辟多条战线，对魏、赵、代、齐等诸侯发起一系列主动进攻，完成了对项羽的战略包围。
也许是受史书“诸侯皆背汉，复与楚”这句话的影响，许多人读到彭城之战后的楚汉战争史，总会感觉项羽在彭城之战后成为诸侯盟主，带着诸侯联军压着刘邦打。而这与历史实在相差甚远，我们不妨来逐个看看此时有影响力的主要诸侯在彭城之战后的政治态度。
西魏王豹在彭城之战后急于回国，是因为赵国的实际控制者、赵相兼代王陈余在彭城之战后入侵西魏国。河南地区的诸侯原殷王司马卯在彭城战死，原河南王申阳不知所终。而赵王歇与陈余的赵代阵营只派了一支偏师跟随刘邦进军彭城，在彭城之战刘邦战败后，认为自己有了扩张机会，派兵向西魏国和河南地区扩张。其他势力，包括曾经是项羽铁杆合作伙伴的九江王英布在内，基本都选择中立自保。也就是说，所有这些诸侯势力，除了陈余控制下的赵、代阵营与汉在抢夺西魏国与河南地时存在一定冲突，其他诸侯基本选择中立自保，没有一个是与汉敌对的。所谓“诸侯皆背汉，复与楚”的记载，很可能是后来的汉帝国为了掩盖刘邦建国时对诸侯国的一系列主动侵略，做了一些粉饰。
但是汉国现在的实力已经占据上风，便有了一个宏大的计划。刘邦决定自己带汉军主力对付项羽，再派出一支军队依次征服所有北方主要诸侯。第一个倒霉的是魏王豹，他相当于遭到了汉赵两大势力的夹击，西魏国很快灭亡。随后，汉军分三个方向对主动入侵西魏国与河南地区的赵国发起反攻。韩信、张耳所部的中部战线最为知名。在北方战线，陈豨所部汉军攻克了代地。在南方战线，刘邦亲率靳歙、灌婴等部汉军主力，在朝歌击败了南线赵军，打下了河内等地。正是因为南线和北线汉军的进展，加上刘邦手上还有曾经统治赵地的张耳作为盟友，陈馀、赵歇所率赵军主力才不得不同韩信、张耳所部决战，最终被棋高一着的韩信以少胜多。战败的陈馀向北方的代地逃窜，最后被陈豨所部俘获后被刘邦处决。由于陈豨后来的叛变，《史记》把这个功劳给了当时陈豨麾下的张苍。赵王歇向南逃到襄国城，遭到韩信所部和刘邦直属的靳歙两路军队合围，最终也被俘杀。
从时间线上看，汉军在彭城惨败后第二个月在京索之战中挫败楚军追兵。在彭城之战后第三个月，刘邦彻底消灭章邯的抵抗。彭城之战后第五个月，韩信、曹参等部已经开始进攻魏王豹，并在三个月不到的时间内相继征服了西魏国、代国、赵国，迫使燕国倒向自己。项羽的西楚国这个半年多时间没有大的行动，大概率是因为彭城之战元气大伤暂时丧失了动作能力。刘邦征服赵国、扶植自己好友张耳复辟并且让韩信控制赵地军事之后第二个月，汉国的使节随何又说服九江王英布反楚。到这时候，项羽终于做好了准备，开始进击荥阳一线。因此，等项羽与刘邦的主力在荥阳-成皋一线展开拉据时，项羽的西楚国早就陷入明显的战略劣势，在泥潭中挣扎。
最简单的从地图上看，刘邦基本控制了战国末年秦国主要的疆域，战国后期抗秦最惨烈的赵国此时是刘邦的盟友，赵国军队由韩信统帅。韩国的韩王信此时不但是刘邦盟友，还直接在汉军中服役。燕国已倒向汉国并派兵助战。魏国西部的领土已被刘邦占领并郡县化，战国后期核心的东部领土是彭越的游击区，项羽同样无法控制。齐国半年前刚从项羽的蹂躏下逃脱出来，正在努力恢复实力，名义上中立，实际毫无疑问对项羽的西楚国也充满恶感。
项羽的西楚国控制了多少地盘呢？大约就是战国后期楚国的地盘，他一直试图吞并的魏国东部也就是梁地，却在彭越的游击战下始终无法消化。更糟糕的是，以彭城为中心的西楚国核心地盘，还在不久前被诸侯联军攻占蹂躏了一轮。在这样的情况下，项羽还能在荥阳-成皋一线采取攻势，一度把刘邦打得陷入窘境，可以说是相当了不起的军事成就。
然而，项羽依靠战术上卓越表现维持的前线平衡，终于在汉军压倒性的实力面前被压垮了。北线汉军经过一年休整后在韩信率领下，废弃盟约，入侵齐国，摧毁了龙且统帅下的齐楚联军，随后再度攻占了西楚国首都彭城在内的核心区域。另一支汉军在卢绾、刘贾率领下与彭越联合进行敌后作战，一度彻底切断西楚军后勤线。项羽本人如救火队一般疲于奔命，但在项羽离开期间，刘邦带着主力在成皋附近大破留守的楚军，楚军的几位主帅曹咎、司马欣等人都战败而死，这大大改变了楚汉正面战场的平衡。随后，卢绾、刘贾又开辟了南线，在英布的帮助下，汉军攻占战国后期楚国故都寿春，诱降淮南地区楚军统帅周殷，随后回师参与了对项羽主力的合围和决战。正是在各路汉军的突破之下，在广武与刘邦对峙的西楚军主力已经完全丧失了后方基地。早在鸿沟和议前，包括首都彭城在内的西楚国后方已经完全被汉军占领。到项羽最终败亡的陈下之战和垓下之围时，整个淮南地区几乎被汉军控制。
到这个时候，项羽再挣扎与否已经没有意义，刘邦最终灭亡了他的西楚国。
后世论史者谈到项羽失败的原因，经常会归咎于他新安杀降、不在关中称王、在关中大烧杀等因素，事情却并没有这么简单。新安杀降、关中大烧杀都是诸侯联军军头的集体意志，项羽作为他们的盟主自然要执行大家的共同意志。至于不在关中称王的问题，前面已经说过，关中已经明确被先后许诺给刘邦和三位秦朝降将，而各路诸侯绝不可能允许任何一个势力独霸关中，领衔新安杀降而失去关中人心的项羽自然无法独占关中。至于被诟病更多的分封天下，更堪称项羽的神来之笔：通过分封天下，项羽有效团结了各诸侯国的军头，对东方六国的君主发起了一次集体的下克上，从而获得了一大片稳定的根据地。
刘邦对项羽，汉国对西楚国的真正优势在哪？首先，汉国的班子和体系消化占领区的水平远高于项羽的西楚国。刘邦一个月击败三秦国主力，从此关中基本就在汉国的稳定控制之下，哪怕章邯负隅顽抗了半年以上。项羽一个月内同样击败了齐国主力，但是他扶植的齐王田假却始终无法立足，最后恼羞成怒开始大肆烧杀也依旧无法平灭齐国抵抗，等汉军主力攻占彭城不得不仓皇撤军。第二，汉国虽然最初偏居川蜀之地，但在迅速还定三秦并实现整合后，不但占有了战国后期秦国的地缘优势，而且内部架构也相当高效。相比之下，项羽深陷宋义布下的楚齐联盟大局，弑杀义帝篡楚、平定楚国内部局势花了整整八个月时间，就算完成这一切的他还需要时刻面对楚怀王盟友齐国田荣的挑战。而在这期间的刘邦，不但基本完全控制了三秦，还在关东获得了稳定的桥头堡作为未来东进的根据地。最后，项羽在分封中捞了最大的好处不说，还继续强取豪夺，火并主君义帝，绑架韩王成最终将其谋杀吞并其地，强占魏国土地把魏王豹丢到西部脱离魏国上百年的旧领土，拒绝承认彭越地位，都是为了西楚国能多划一些领土，可以说是吃相过于难看了，成了天下诸侯的公敌。刘邦相比之下老奸巨猾得多，在灭亡和自己敌对的诸侯国之后很少直接吞并，而是选择扶植张耳、韩信、彭越这样的盟友或部下为王，等项羽失败、自己称帝后再分化处理并慢慢收回。
依靠高效的整合力、旧秦国的地缘优势和比项羽更加高明的纵横开阖手段，刘邦最终战胜项羽，成为秦末逐鹿的胜利者。
参考书目：
1、司马迁《史记》，中华书局，2006.6
2、班固《汉书》，中华书局，2012.4
3、李开元《楚亡》，三联书店，20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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