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包拍卖175家食堂30年经营权，为何突然叫停？

近日，四川南充市公共资源交易网阆中分网发布的一则拍卖公告，引起了广泛热议。

据该公告信息，拍卖的标的物为：阆中市公办学校、行政机关、事业单位、国资公司的食堂食材统一配送服务未来30年特许经营权。起拍价为1.8亿元，竞买保证金2万元。

拍卖涉及阆中市公办学校98所，行政机关、事业单位、国资公司共计77家，近10万余学生和职工。涉及群体之多、时间跨度之长、利益牵扯之深，瞬间将此事推上热搜。

据悉，该公告落款单位为阆中市教育科技和体育局，公告显示，7月18日18时将停止办理报名登记手续，7月19日16时在阆中市行政审批局四楼公共交易中心进行公开拍卖。

7月15日下午，中国新闻周刊根据公告上电话，致电具体负责拍卖事宜的四川广安天晟拍卖有限公司，工作人员在电话中表示，已经有公司或个人交了保证金。

“单纯的价高者得，没有熔断机制。”当中国新闻周刊询问是否价格达到了一定程度，会有摇号或者其他竞拍机制时，上述工作人员这样回复。 

此前，相关工作人员还对媒体表示，起拍价是1.8亿元，竞拍成功后，要一次性交清，买断30年经营权。30年内风险自担、盈亏不管，相当于一次性买断，亏了赚了都是自己负责。

7月16日，阆中市教育科技和体育局发布公告，称因拍卖标的范围和期限调整，现终止拍卖。

据四川广安天晟拍卖有限公司相关工作人员介绍，他们已经接到终止标的拍卖的通知，竞买人此前交纳的保证金接下来也将进行退还。

中国新闻周刊就此事联系到阆中市人民政府相关负责单位，截至发稿暂未获得回复。

小城阆中的困境 

此前阆中为何要把这么多经营权，一次性“打包”售出？有舆论认为，此举可能与阆中的财政压力有关。

根据阆中官方发布的统计年鉴，2020年阆中税收收入6.8亿元，同比下降 15.6%，税收收入占一般公共预算收入比重为48.6%。全年一般公共预算支出65.5亿元，同比增长21.1%。

到了2021年，根据阆中统计公报，阆中一般公共预算收入15.2亿元，其中税收收入7.2亿元。全年一般公共预算支出53.4亿元。

2020-2021年，尽管收支差额有所收窄，但是阆中的收入和支出仍然存在较大缺口。

而2022年，随着疫情反复的影响，阆中贡献税收的部分主要产业，也受到影响。

阆中古城是中国四大古城之一，景区总面积达4.59平方公里，古城核心区域2平方公里，已有2300多年的建城历史。在全国5A景区中，阆中古城的影响力名列前茅。

2021年，根据官方统计公报，提出“旅游兴市”口号的阆中，全年实现服务业增加值124.8亿元。

阆中市全景航拍图。图/图虫创意

然而今年第二季度开始，随着疫情的反复和各地的封控政策，全国旅游行业受到严重影响。特别是对于不少将旅游业作为主要经济支柱的城市，影响更加严重。

合法但不合常理的做法

在财政困难情况之下，起拍175家食堂30年经营权的做法是否合理，又是否合法，曾经一度是舆论关注的焦点之一。

一位业内人士告诉中国新闻周刊，阆中前述做法“在行业内闻所未闻”。

他表示，一般公立学校和行政机关、事业单位、国资公司等机构涉食堂经营权的，大都以招标形式为主，即便是拍卖形式，一般合同也以1-3年为主。

“我们单位合同一般是三年，每年一签。”上述业内人士透露。

该业内人士同时透露，大部分涉食堂经营权的拍卖以一家单位为一个主体，一个县一起“打包拍卖”的，闻所未闻。

如2022年3月，安徽省六安市霍邱县第一人民医院在霍邱县公共资源交易中心拍卖食堂承包经营权，年租金（承包费）为19.44万元，承包期3年；2022年6月，江西省赣州市石城县行政中心食堂公开拍卖三年经营权，总起拍价为9万元，采用现场竞价增价拍卖方式，价高者得。

值得特别注意的是，2021年时，湖南邵阳新宁二中小卖部3年经营权拍出320万高价的新闻，曾引起关于该拍卖是否有“垄断牟利”的热议。

据报道，该小卖部起拍价为68万，吕某以320万元交易价格竞得。

而引发议论后，当地新宁县教育局联合多个部门对该校办理小卖部公开招租情况启动全面调查。结果通报称，该公开招租在市公共资源交易平台依法依规实施，但是竞价结果虚高，存在增加学生负担的风险。之后，新宁二中与中标人吕某经协商沟通，决定终止此次招租。

北京合川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马维国向中国新闻周刊表示，现在很多城市也在推学校食材的集中采购，集采配送不一定是坏事，只要做好过程中的有效监管，批量采购风险低于零食采购。

马维国称，如果政府拍卖未来30年食堂食材配送特许经营权，虽然不太合理，但是并未违反法律规定。

根据《行政许可法》第五十三条、《基础设施和公用事业特许经营管理办法》第十五条规定，政府选择特许经营者应当经过招标、竞争性谈判等前置程序。

马维国说，对于授予公用事业特许经营权的期间我国法律并不存在明确规定，因此就该事件的程序来看是符合法律要求的。

须严格的专家论证和风险评估

为何阆中政府在拍卖前突然“叫停”，普遍认为和舆情的持续发酵有关。

马维国直言，若阆中一下子签订30年合同，此举有一定的风险与隐患。

“食材配送被拍卖了后，主管部门对中标的供应商的监管权是否能有效执行到位？市场竞争机制失效对食品安全的管理如何保障？例如食材出现食品安全不符合问题，如何保障校方或具体采购方能有管理供应商的权利，或者拒绝不合规食材的配送后如何正常保障食材供应，不影响师生的就餐？”马维国认为，这些环节都需要经过严格的专家论证和风险评估后再进行。

他同时表示，阆中的拍卖公告中对竞买人的条件设置极低，仅要求竞买人为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自然人或合法存续的企业法人、团体。

据悉，国家对食品生产经营实行许可制度。《食品安全法》对学校、托幼机构、养老机构、建筑工地等集中用餐单位的食堂、食品安全、供餐单位等有着明确法律要求。

如集中用餐单位的食堂“从供餐单位订餐的，应当从取得食品生产经营许可的企业订购，并按照要求对订购的食品进行查验”、“有专职或者兼职的食品安全专业技术人员、食品安全管理人员和保证食品安全的规章制度”等。

相关要求目的均是为了降低食品安全风险。

“如何保证竞买人具有相应的资质，并且有能力负担如此大规模的食材配送服务。尤其是在涉及到大量职工和学生的身体健康情况下，食品安全和饮食标准能否在长期保持合格更是重中之重。”马维国说。

也许是以上种种考量，最终让阆中决定叫停该拍卖行为。

马维国提到，若阆中后续还打算拍卖食堂食材统一配送的长期特许经营权，最好经过专家论证和风险评估后再进行，以免影响当地的其他企业以及可能产生的垄断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