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关不羽
本文转载自:关胖侃财(ID:guanbuyu2020)
轰轰烈烈的造芯热终于进入了塌房加烂尾阶段,被业内尊称为“大基金”的国家集成电路基金出事了。
7月17日官方正式通报,中国国家开发银行国开发展基金管理部原副主任、大基金的唯一管理人——华芯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原副总裁路军落马。路军开了个头,大基金高管落马的消息密集传出。诸如大基金深圳子基金合伙人王文忠、华芯投资前副总裁高松涛等人,纷纷落马。
7月30日,国家集成电路基金公司总经理丁文武接受审查调查。终于捅破了“芯骗”的窗户纸。
“大基金”是由国开金融、中国烟草、亦庄国投、中国移动、上海国盛、中国电科、紫光通信、华芯投资等企业发起的,这么多国资巨头领衔发起的豪华名单,体现了“大基金”豪华的背景。大基金的“国字头”确实不是随便叫叫的,妥妥的“国家队”——我还是很难习惯这个称谓,因为从小听到“国家队”第一反应就是中国男足。
尽管大众印象中“造芯热”也就是这几年的事,但其实“大基金”成立更早。大基金一期成立于2014年9月,规模超过人民币1300亿元。投资期为5年,回收期也是5年。细心的朋友可以看出来,“大基金”的投资周期和造芯热的时间线高度吻合。
“全民造芯”2018年预热,2019年大火,如火如荼、如痴如醉一发不可收拾。造芯概念的神话不断在资本市场涌现;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大企业,或主动或被动,纷纷投身造芯;地方政府出钱出地,拥抱造芯。
不是“造芯热”催生了大基金,而是大基金幸运地遇到了“全民造芯”。
不管是撞上了大运,还是人造的幸运,“全民造芯”驱动大量资金涌入行业,大基金的业绩是毋庸置疑的。制造了一个又一个上市企业,财务回报盆子满钵满,赢得业内一片叫好。
可是,芯呢?芯还没见到个影子,房地产倒是搞起来了。
7月中旬,和大基金高管几乎同时“失联”的紫光集团前董事长赵伟国,让人颇生联想。因为,紫光的造芯大业和大基金颇有渊源。大基金一期、二期都投资了紫光,总投资规模超过300亿元。
赵伟国是清华电子工程出身,是根红苗正的半导体专业人士。紫光集团是清华校企发展起来的,是根红苗正的半导体企业。但是,赵伟国最出名的不是造出了什么神奇芯片,而是房地产的奇迹。他心心念念的是在新疆老家靠房地产赚了一票,“当时进入房地产就像抢钱一样,我带100万元去新疆,回来的时候已经赚到45亿元,获利4500倍。”
在赵掌门的带领下,紫光的房地产事业取得了惊人的成功。别人拿不到的学区地块,紫光手到擒来。别人想都别想的价格,紫光笼中捉鸡。没有房企在房地产领域取得过紫光的成就,因为他们不会造芯。
至于造芯,赵掌门也是房地产思维的“买买买”,大举并购,豪掷千金,有模有样。可是,被冷眼旁观的郭台铭暗讽“不过是个炒股票的投资者”。
以造芯为名,在房地产拳打脚踢的“股票投资者”并不是赵伟国一家,赵伟国也不是“资本红利、土地红利、产业政策红利”一芯三吃的原创者。业内老字号的“国家队”早有先例,此处省略一千字,但要说明的是,不是华为。这等好事,华为不配。
中国社会什么事都要分三六九等,商业也是如此。造芯的科技企业无疑是最高等的,而房地产企业是最不受待见的。但是,赵伟国们并没有这样崇高的自觉。造芯行业的真相,让人情何以堪?
赵伟国的“失联”和大基金出事,是否有直接关系,目前还不清楚。但是,和房地产调控有关。如果不是房地产调控导致紫光的地产板块崩塌,资金链断裂,紫光集团“一芯三吃”的饕餮盛宴还会继续。打房地产,造芯的塌房,算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
至于紫光集团和大基金之间的关系,是实锤的,几百亿资金的投资都是真金白银。紫光集团和大基金都是资本市场“造芯泡沫”的大镰刀,更是洗不白的。一芯三吃,杯盘狼藉。
或许有人不解,紫光不是号称“国内最大的集成电路企业”吗?每年财报都是造芯多少多少,在市场上占有多少份额,白纸黑字能有假吗?
这些当然不假,但是此造芯不是彼造芯。中低端芯片的制造在技术上不存在“卡脖子”的障碍,本来就能造。只不过和所有国际产业分工一样,别人制造技术更完善、成本更低,所以用进口的。
紫光从来没有造出过可以解决所谓卡脖子问题的高端芯片,一颗都没有。其实,紫光大规模并购的造芯路径就可以想到这一结果,你能买的海外企业都和“卡脖子”无关。要是不差钱的买买买能解决问题,干脆把阿斯麦尔、台积电买回来就是了。
芯片行业是高度细分的复杂行业,金字塔塔尖的“卡脖子”被拿来制造热点,紫光们真正造的,都是那些不存在技术替代必要的中低端芯片。紫光之流所谓“最大”,是套着科技神话的产能堆砌,对“卡脖子”焦虑综合征就是个安慰剂。
最近一波热炒的电动车“芯片荒”,就和技术“卡脖子”没有一毛钱关系。2020年电动车芯片还处于积压状态,只是主力生产厂商对全球市场的复苏预期不充分,没有充分释放产能,造成了供应缺口。国内“造车新势力”比海外同行更倒霉的地方是,芯片堆在上海的仓库里拿不到,咫尺天涯,是谁卡脖子的?所以,紫光的“国内最大”、格力的“年产一千万颗芯片”都是真的——是真的和卡脖子无关。而芯片产业“国内最强”企业,就更扑朔迷离了。曾经高光的“7纳米希望之光”武汉弘芯,开局满手王炸,结局一片凄凉。2017年11月,武汉弘芯在武汉东西湖区成立,锁定14纳米以及7纳米以下先进逻辑芯片和系统集成,当时宣称总投资人民币1280亿元。2019年底盛大举行了“国内唯一能生产7纳米芯片”的核心设备阿斯麦尔(ASML)光刻机的进厂仪式。为一台进口设备搞那么大阵仗,场子是拉足了。可是,后面的进程让人大跌眼镜。先是因拖欠工程款,300多亩的土地使用权被查封——统共600亩的厂子被封了一半。也不知道这千亿投资连个建筑工程费都得拖欠呢?2020年初“开箱”一看,号称3560台套设备装机上线,实际上只装了300多套。几百号员工无事可干,读文件、写PPT混日子。疫情冲击是完美理由,可是复工后,武汉弘芯也没啥动静,说得过去吗?病毒可背不了那么大的锅。武汉弘芯后来的曲曲折折、扑朔迷离,就更是雾里看花了。连那台隆重仪式开过光的7纳米神机也不知怎么个着落,据说是被债权方查封了,匪夷所思。总之,“国内最强”、“7纳米之王”的烂尾,有太多谜团有待解释,涉及的资金损失有官方数据,2000亿。这是“全民造芯”的一朵小浪花。大基金牵头,从银行到地方政府再到各大企业,“全民造芯”运动数千亿、上万亿的钱烧进去了,小小芯片竟然成了个天大的漏勺。
很多人强调“只有少数科技强国可以独立自主造芯”,这话鸡血效果很足。但是,这是一碗毒鸡血。因为说到底,芯片产业是国际技术合作、产业体系分工的成果。按照“全国产”的标准,实际上没有一个国家可以独立自主造芯,美国不行,阿斯麦尔的老家荷兰也不行。
姑且不说整个芯片产业在全球供应链的庞大布局,单说核心设备的光刻机,就不是哪个国家所能垄断的。荷兰ASML的7nmEUV光刻机,光源技术是美国的,光学部件是美国的,原材料来自日本等国,10万个零部件来自包括中国在内的所有主要工业国家,最后荷兰以高端组装技术造出整机。
10万个零部件的生产,是各国企业都拿出了绝活才有了最后成品的“神机”。你看到的是最后的整机,你看不到的是各国几十年积累的科技力量、资金投入。这样的技术积累,靠烧钱就能烧出来?
技术积累的背后还有人才积累,更不是烧钱的问题。高端技术人员培养则是科研、教育体系的长期建设。
在这个全球化高科技时代,没有一个国家可以独立完成时代最前沿的科技研发,更不用说短短数年、十几年就实现“追赶”。“全民”VS“全球”,是一场赢不了的比赛,因为这场“比赛”本来就不是造芯狂热爱好者想象的那样,规则是合作,而不是对抗。
造芯确实涉及中美科技竞争。但是,这并不能改变芯片产业的本质——全球技术合作和产业分工的深度融合。对中美两国而言,产业逻辑都不会因为一厢情愿的狂热竞争意识而改变。实际上,美国在高端芯片出口上的“卡脖子”能力,也是有限的。荷兰阿斯麦尔、日本尼康等芯片产业巨头,都拒绝过美国政府过分的要求。她们需要中国市场,也需要中国的产业支持。
归根结底,繁荣的中国市场吸引力才是中国经济安全的根本保证。中国在全球产业链的稳固地位,是中国全球地位的立脚点。如果失去了市场繁荣、脱离了全球经济体系,便意味着战略上的落后。
陷入了自闭孤立,造芯成功又如何?全球科技高速发展,迭代速度肉眼可见。这边用尽洪荒之力造出了芯,外边可能已经完成了新一轮技术升级。科技差距不会因此缩小,反而持续放大了。苏联闭门造车的科技发展模式,就是前车之鉴。
是发展自身的优势产业积极参与全球经济体系,争取在优势领域寻求突破;还是定位于“追赶者”,亦步亦趋地追逐人家的影子。哪个才是明智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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