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水域，纷争不断

这片水域，纷争不断

当地时间7月22日，土耳其、俄罗斯、乌克兰以及联合国代表在土耳其最大城市伊斯坦布尔就从黑海港口外运农产品问题举行签署仪式。

自俄乌冲突以来，作为“欧洲粮仓”的乌克兰和化肥出口大国俄罗斯的产品进出口都受到了严重的影响，进而导致全球粮价升高。同时，由于疫情对于全球供应链的冲击以及近期频发的自然灾害的影响，全球粮食安全问题已经不容忽视。

俄乌冲突将饥饿问题蔓延至全球范围，因此解决两国粮食出口问题不仅是俄乌之间的议题，更是全球各国的重要关切。在此次协议签署前，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表示：“将农产品运往世界各地的市场将有助于消除全球粮食供应短缺，缓解价格居高不下的压力。”然而，近几日却出现了2000万吨的乌克兰谷物滞留在黑海的敖德萨港无法运出的情况。乌克兰指责俄罗斯封锁港口、阻止这批粮食出口；而俄罗斯对此表示否认，并指责乌克兰在黑海水域布设水雷，威胁到了航行安全。

黑海，再次成为了暴风眼。这片水域为何纷争不断？现今俄乌在黑海的合作又出于何种考量？

黑海海峡是连接黑海与地中海的唯一通道，其中包括博斯普鲁斯海峡、马尔马拉海和达达尼尔海峡三个部分，同时该海峡也是亚、欧两大洲的分界线，从古至今一直是兵家必争之地，其战略地位十分关键。

17世纪末以前，黑海是当时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内海。1696年俄国沙皇彼得一世控制亚速海，俄国此后成为黑海国家之一。

随着奥斯曼帝国的日趋衰落，黑海海峡问题成为列强竞相争夺的战略要地。美国政治家布热津斯基认为，黑海地区是具有“地缘支轴”性质的地区，欧亚大陆关键地缘支轴国家中，仅黑海地区占据两个，即乌克兰和土耳其，而另外两个地缘支轴国家阿塞拜疆和伊朗也都紧临黑海，黑海地区的地缘战略地位重要性由此可见一斑。

在布热津斯基看来，乌克兰是欧亚大陆上一个新的重要地带，乌克兰作为一个主权独立国家的存在有助于改变俄罗斯：假设乌克兰独立的情况下，俄罗斯就不会成为一个横跨欧亚大陆的强大国家。缺少乌克兰的俄罗斯仍可争取大国地位，但俄罗斯的影响力或许会被局限在亚洲地区，且俄罗斯更有可能因卷入与中亚人的冲突而付出沉重代价；而如果俄罗斯控制了拥有重要资源和黑海出海口的乌克兰，俄罗斯自然而然地会重获建立一个跨欧亚大帝国的资本。

此外，同时拥有黑海海峡主权的土耳其，控制着从黑海去地中海的通道，在高加索地区抗衡着俄罗斯，仍起着削弱宗教极端主义影响的作用，并且已经成为了北约的南部支撑点。依据布热津斯基的思路来看，黑海地区是西方国家向欧洲东扩的战略支撑点，同时也是俄罗斯国家权力地位的重要依托，因此是西方与俄罗斯博弈竞争的集中区域。

二战结束后，苏联借着战争胜利的威望，继续强化和扩展在周边地区的战略安全布局。彼时中东欧地区的大部分已在苏联的控制之中，黑海北部和西部也都已被苏联包围，而在黑海的西南部，苏联试图继续维持对伊朗等国的控制，并向扼守黑海南部的土耳其提出领土要求，谋求在黑海海峡地区建立军事基地。

苏联的领土扩张要求不仅遭到土耳其的坚决拒绝，也被美国认定为对西方阵营的威胁。针对苏联的一系列动作，美国不仅宣布在地中海地区永久部署一支舰队，而且表示将为希腊和土耳其提供紧急军事援助，以抵御内部反对势力的颠覆或外部来自俄罗斯压力的威胁。

冷战爆发后，美苏两极格局下随着土耳其加入北约，黑海地区成为了北约和华约对抗的前线阵地。冷战期间，苏联始终没有打破关于黑海海峡的《蒙特勒公约》，该公约主要涉及黑海海域各国商船的自由航行及战时土耳其可对该海域享有控制权等方面，其他国家也并没有对此提出异议。黑海地区的秩序在《蒙特勒公约》的框架下获得了短暂的稳定。

随着冷战的结束，受苏联解体、东欧剧变等事件的冲击，黑海地区面临着地缘政治的重组。原苏联的盟友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加入欧盟和北约。美国在乌克兰和格鲁吉亚等国通过渗透等方式，逐步削弱俄罗斯的影响。俄罗斯的战略安全空间不断缩小，以美国为首的西方世界不断推动北约东扩，直至推进到乌克兰等毗邻俄罗斯的关键地带。

这些变动逐步改变着黑海地区的政治格局，美国和北约在黑海地区的地缘政治主导性力量日益增强。

黑海各国中，俄罗斯始终将黑海地区归入到本国整体战略利益之中。俄对黑海主要战略目标是：第一，保持并巩固自身在黑海地区的控制并扩大自身影响力；第二，遏制非黑海沿岸国家力量在这一地区的渗透和膨胀，提高黑海舰队的基础设施建设；第三，提高自身在黑海地区的军事威慑力，维护这一区域的安全和稳定；第四，加快实现这一地区与俄罗斯联邦经济的一体化。

但黑海地区的其他国家普遍对俄罗斯带有抵触情绪，充斥着排挤俄罗斯的色彩。例如，当前格鲁吉亚主要关注与北约和欧盟的一体化合作。格鲁吉亚甚至还夸张地将北约的主导作用定位为一种可以消除一切问题的有效机制，其战略方针主要跟随北约在该地区的战略部署，而乌克兰同样致力于寻求与北约最佳的合作路径以抗衡俄罗斯的影响。在2014年克里米亚并入俄罗斯后，乌克兰更感受到俄罗斯对自己的安全威胁。自埃尔多安执政以来，土耳其国家安全战略更多体现出对地缘政治的的考量：土耳其周边陆地边界的安全和临海近海的安全日益成为其两大核心诉求。

上述两方面的考量主要是遏制和防范与土耳其有领土争端的其他国家，而海上安全旨在确立并维护对黑海和地中海海域的控制权，并坚持黑海和地中海海域的无可争议的领导权。

当前，黑海沿岸国家以及西方国家加强了对俄罗斯的防范和抵触，以美国为首的北约不断东扩，俄罗斯的战略缓冲空间大大缩水，俄罗斯与美西方产生直接冲突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当前，世界粮食市场中约三分之一的小麦和大麦来自乌克兰和俄罗斯，其中仅乌克兰就生产了全球近12%的小麦。乌克兰出口的粮食通常通过黑海沿岸港口装上运输船，途经博斯普鲁斯海峡和达达尼尔海峡运往世界上其他国家。

在俄乌冲突爆发后，西方指控俄罗斯海军封锁乌克兰港口，使得大量粮食堆积在港口无法外运，进而造成非洲和亚洲等主要粮食进口国的粮食短缺与政治动荡。

立陶宛外交部长兰茨贝吉斯表示，除了北约国家外，埃及等其他依赖粮食进口的国家也愿意为黑海粮食供应线的安全提供必要保证。英国媒体称，如果想要该计划得以实现，北约海军在保护运粮船之前，就要清除布设在乌克兰南部港口周围海域的水雷，而目前该海域的水雷被乌克兰方认为是俄罗斯设置的。但俄罗斯称这些水雷是乌克兰自己在港口周围布设的，目的是阻止俄海军军事登陆。

乌克兰国防部表示，虽然俄罗斯黑海舰队旗舰“莫斯科”号巡洋舰沉没了，但目前俄海军还有6艘护卫舰和两艘常规潜艇在黑海地区执行封锁任务。此外，由俄军控制的蛇岛距离敖德萨仅约一百五十公里，而蛇岛可以让俄罗斯控制黑海北部的区域，包括通往敖德萨的战略通道。

此次黑海港口农产品外运协议的主要内容包括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建立联合协调中心以确保粮食运输安全。该中心建成后将由各方指派代表对进出港口的船只进行联合管理，而俄乌双方承诺任何一方都不攻击运送农产品的船只。

黑海国家进行广泛的合作和协商后，黑海将会成为俄乌农产品运输的重要枢纽，这不仅有利于缓解全球粮食饥饿问题，同时也会给俄乌之间冲突的缓和提供契机和合作空间：曾经的危机培养皿有望转化成合作的平台。

但同时，黑海港口农产品外运协议虽然能对缓解粮食危机起到一定积极作用，但却不能实质性改变粮食供应短缺的局面。俄乌之间战略互信、协调中心正常运转和美西方的制裁和贸易保护政策等多个不稳定因素依然会对最终效果产生不可忽视的影响。黑海成为合作平台依然需要相关利益方做出实质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