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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文的《让子弹飞》也是我很喜欢的一部电影,关于这部电影网上已经有很多版本的精彩解读,各有特点。电影里也有很多隐喻,能增加不少解读空间和观影乐趣。但是这篇文章我想写一写电影里的革命,从革命和继续革命的角度也聊一聊这部电影。
一
是公平还是规矩?
电影开篇,是伴随着张麻子的几声枪响,以一辆山沟沟里驶来的马拉列车为背景开始的。如果说马拉列车可以隐喻为马列主义,那么这部电影就正好是以山沟沟里的马列主义作为故事的起始的。
而电影的结尾,张麻子骑着白马,只能看着那辆马拉列车朝着原来相反的方向向浦东驶去,渐行渐远,这一来一走,一高举一放下,确实让人唏嘘不已。
好了,我们这篇文章不聊隐喻,只聊革命,还是得从革命的事说起。
张麻子进鹅城办的第一个案子,是店小二打翻了武举人的酒,搅了老爷的雅兴,于是被武举人一顿暴揍。
张麻子要为店小二讨一个公平,同时也是为鹅城所有的百姓讨一个公平。
所以他对鹅城的百姓说,我来鹅城只办三件事:公平,公平,还是他妈的公平。
但是,大家注意到没有,张麻子在办武举人打人这个案子的时候,从头至尾他没有跟武举人和店小二说过一句要争取什么公平的话。
为什么?
因为如果从武举人的角度去看,他觉得暴揍店小二这件事很公平,不管是店小二打翻了他的酒,还是其他的某个鹅城百姓打翻了他的酒,换来的都是一顿暴揍,也就是说他在暴揍鹅城百姓这件事上,一视同仁,不管是哪个百姓来了他都可以揍,所以他觉得自己非常公平。
不但他觉得公平,店小二摄于他的淫威,竟然也觉得公平,不但觉得公平,还觉得打翻了武举人的酒,冤的是武举人而不是被暴揍的自己。
为什么?因为在鹅城,运行的就是这一套规矩,这一套规矩就是黄四郎的规矩,是武举人的规矩,按照他们的规矩去看,这丝毫没有一丁点的不公平。
就好像前几天大家讨论的河南高考那个事一样,很多人觉得不公平。可是在有些人看来,北京2000万多常驻人口,录取5万多人,而你河南1亿多人口,录取30多万人。按常驻人口比例来看,这很公平。
然后你说:可是河南高考的人数远远不是这个比例啊,河南高考人太多了。
那么他们就会说:那是因为你们中考、职校的分流没有做好。
接着你摆出数据说:我们中考和职校的分流已经做得非常靠前了,并不是这个原因。
然后他们又会说:那是因为你们河南人生的太多了,青少年多了,所以录取率就低了,这能怪谁?怪你们计划生育没搞好。
大家看到没有,你只要按照他那个规矩去讨论公平,那么你根本就讨论不通。即使勉强要来一丁点的公平,也是以一种恩赐和施舍的态度给你的。
就像以前柴静采访丁仲礼院士的时候那样,发达国家自己打着主流科学的旗号搞了一套规矩,说是要按照地区和国家来划定排放量。
按照他们那个规矩:大家平等分摊,各自限制自己的排放,似乎就是很公平的了。
然而,我们且不说发达国家过去那么多年,早已超额排了太多,各种基础工业和能源设施都建好了。即使从当下那一刻算起,中国人口那么多,你按国家和地区来规定排放,那么中国人均只能排放多少?最后还得花钱从你们手里去买排放量,这公平吗?
这是赤裸裸的限制发展中国家的发展。
所以才有了丁仲礼院士的那句质问:“中国人是不是人?”
问题就出在这个地方,如果把一个不公平的规矩限制好,作为讨论公平的前置条件,那么这样讨论来的公平根本就没有丝毫的意义。
所以我们看到张麻子根本不去跟武举人谈什么公平,因为按照武举人的那一套规矩,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真正的公平。
因此张麻子只跟武举人讲规矩,你有你的规矩,我有我的规矩。按照我的规矩,他给你磕了两百个头,你就得给他还回去一百个。
可是店小二只磕了两个?
怎么办?两个也得还回去一百个,这就是张麻子的规矩。
你看,张麻子是在谈公平吗?不是,他是在谈规矩。
如果规矩本身不公平,那么规矩之下就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真正的公平。
所以张麻子办的第一个案子,根本不是去讨论什么公平,而是要立一个规矩,立一个有利于鹅城百姓的规矩。
只有在这个规矩之下,才会有公平,这个时候再去谈公平才是有意义的。
因此,可以说,我们追求的应该是规则本身公平,而不是规则之下的人人公平。
二、
谁跟他们站在一起,他们帮谁
不同的规矩代表的是不同的阶级利益,黄四郎和武举人那一套规矩代表了他们欺压百姓的利益,而张麻子的那一套规矩代表的则是鹅城百姓的利益。
两种规矩的背后,实质是两个阶级的利益斗争。
这种斗争光靠嘴上是争不出什么输赢来的,真正的胜利从来不是谈判桌上取得的,最终还得靠手里的枪杆子说话。
张麻子手里有枪,往断案桌上一拍,所以武举人才跪了下去,才会给店小二磕头,那头磕得比他清明节上坟都得劲。如果张麻子手里没有枪,这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张麻子要想站着把钱挣了,要想让鹅城的百姓也站着挣钱,这事就除了手里得有枪,还得通过手里的枪杆子夺取政权,然后按照自己的规矩重塑生产关系,改革生产资料所有制,改革分配关系,打造一套新的上层建筑,最后才能保证大家都可以站着把钱挣了。
你要站着把钱挣了,可是黄四郎就是要你跪着,然后把你挣的钱统统收走,最后再取出一部分施舍给你,好让你苟活下去继续为他挣钱。
这样一来,利益不可调和,那么就必然要进行武装斗争,用枪杆子来说话。
一开始的张麻子走的是单纯军事主义路线,虽然仗打得也不错,也会拉拢像师爷这样的投机派到自己阵营里,搞搞统一战线,可是他并不会发动群众。
几兄弟在那里大搞包办代替,把从两大家族手里搞到的钱直接往群众窗户里扔了进去,可是这一举动并不能唤醒群众的自发斗争。
所以,在与黄四郎的数次刀剑相交里,尽管也能占据上风,但是自己这边先后牺牲了六子,夫人,老二,师爷。
于是,在经历了几番的激烈斗争之后,在经历了严重的牺牲和挫折之后,张麻子决定重返鹅城,发动群众,通过群众路线来彻底打倒黄四郎。
事实也证明,只有走群众路线,才能获得真正的胜利。
重返鹅城的张麻子,把从黄四郎那里赚来的“剿匪”的钱全部发给了百姓,让他们先体验了一把拥有的感觉。
然后紧接着,黄四郎派出马车把到了百姓手里的钱又收了回去,百姓因为害怕,所以也就把钱都交给了黄四郎,可是怕里有什么?怕里还有怒,黄四郎这一收就激发了原本就潜藏在百姓之中的怒,这种怒就是遍布的干柴,差的就是那么一根火柴而已。
从这个角度上说,百姓忍受苦难的极限真的是很大的,如果不是张麻子用了发钱这一招,百姓还是不会起来。所以要打倒黄四郎,不能光等着百姓忍耐到最后极限,而是要告诉他们是谁在抢他们的钱,是谁在欺负他们,以及是怎样欺负他们的。
只要他们明白了自己是怎么被欺负的,怒就勾出来了,群众也就唤醒了,这个过程就是搞舆论,搞意识形态。
黄四郎要宣传奴化的意识形态,张麻子就要宣传反抗的意识形态。
张麻子用最直观的方法勾出了鹅城百姓的怒火之后,随后又给鹅城的百姓发了枪。
可是事情发展到这里,鹅城的百姓并没有拿着枪跟张麻子打进碉楼里去,为什么?
因为黄四郎的威还在,受制于黄四郎以往的淫威,百姓即使拿到了枪还是不敢打响那临门一枪。
所以在张麻子看来:谁赢他们才会帮谁。
于是黄四郎原来的替身派上用场了,张麻子号召兄弟们把所有的子弹都打了出去,造成激烈混战的假象。然后再当众斩了“黄四郎”,让群众以为真的黄四郎死了,于是黄四郎的“威”不在了,这个时候群众就被彻底发动起来了。
群众一起来,战争自然也就赢得了胜利。
当然,电影在这里其实是有一定的局限的,在我们历史上真实的革命斗争中,群众往往并不是电影里演的这样:谁赢他们帮谁,这往往是小资产阶级摇摆派才会干的事。群众里的大多数的情况是:谁跟他们站在一起,他们帮谁。
所以我们才会看到即使如井冈山那样狭小的根据地,即使是红军从苏区败退,走上了万里长征之路,完全以失败者的身份出现在群众面前,群众还是为义无反顾的去支持他们。
三、
继续革命
张麻子的胜利是枪杆子的胜利,是走群众路线的胜利,可是电影高明之处在于,胜利以后的故事并没有完结。
对于张麻子来说,成为黄四郎这样的人不重要,拿到黄四郎的钱也不重要,没有黄四郎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他要打倒的不仅仅是黄四郎这个人,而是以黄四郎为代表的剥削阶级。
可是电影里至少有两拨人不是这么想的。
第一拨人:是以武举人为代表的倒戈投机派,他们在革命胜利的时候,主动投降过来,由此混进了革命队伍里。这一波人,一旦张麻子走了,或者时机一旦成熟,他们就要把自己失去的权力重新夺回来。
第二拨人:是跟随着张麻子一起闹革命的自家兄弟,尤其是像老三那样被类似“花姐”一样的糖衣炮弹和纸醉金迷所俘虏的人。这样的人,一旦有了花姐,有了白银,很快就会从一个革命者变成一个反革命。
而从思想上说,其实老三和武举人,以及黄四郎根本没有任何本质的区别,区别仅仅在于谁坐上了黄四郎的位置而已。毕竟,人家黄四郎当初也是辛亥革命中的革命前辈。
这一点,在张麻子第一次从两大家族手里搞到了足够多的钱的时候就可以看出来,老三根本不想把钱散出去,他是想着自己发财的。只不过因为革命处于激烈斗争阶段,所以他暂时的服从了张麻子的领导而已。
于是,在最后革命打倒了黄四郎以后,老三立刻就要从张麻子的领导下脱离出来,要自己去浦东单干。而此时的老七还没有足够成熟,老四和老五则选择了随大流。
因此革命其实并没有完结,打倒黄四郎以后的张麻子,同样还有三件事要去办。
第一件:此时的人民群众已经组织起来了,或组织在生产队里,或组织在人民公社里,或组织在合作社里,或组织在国营工厂里,规模大小可以商议,但总之是组织起来了。
他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现在的中国人民是组织起来了,是惹不得的,惹翻了,是不好办的”。
这话你可以反过来理解,也就是说如果中国人民不组织起来,情况就大大不同了,那就变成了谁都可以来惹一下。黄四郎可以来惹一下,武举人可以来惹一下,老三也可以来惹一下,就连给黄四郎挣dollor的帝国主义也可以来惹一惹。
老三和黄四郎这些人最害怕什么?最害怕的就是人民群众组织起来,因为吃过亏嘛,所以他们是一定要想方设法的把群众打散、原子化、分散化,个体化。
为了防止已经被组织起来的群众和经济又被重新打散了去,所以要办这第一件事。
因此,这第一件事我们把它叫做:斗私。
第二件:他要搞一场触及思想和灵魂的革命,因为打倒一个黄四郎,还会有新的黄四郎出来,甚至这个新的黄四郎不是出现在外部,而是出现在内部,可能就是老三,也可能会是老四,队伍里像老三这样的人是不是只有一个?肯定不止。
所以他希望群众都能学会批判,批判什么?批判剥削思想,批判资产阶级思想,批判修正主义思想。总之,要大兴无产阶级思想,灭资产阶级思想。
因此这第二件事可以叫做:批修。
第三件:要把已经被武举人、老三这样的人篡夺的权利夺回来,要把真正的权利交给那些真正的马列主义者,真正的与人民群众站在一起的人。只有这些人掌握了权利,无产阶级专政才有保证,农民和工人的利益才有保障。不仅鹅城要这样做,什么康城、梁城都要这样去做。
因此,这第三件事可以叫做:夺权。
然而,张麻子是孤独的,这种孤独是深入骨髓而不被他那个时代所理解的孤独,因为除了武举人和老三那两拨人之外,还有最最重要的一拨人也同样不理解他。
这拨人会崇拜他,会感恩他,会支持他,可是唯独不会理解他。正因为他们不理解,所以等张麻子一走,这拨人很快就败给了老三和武举人。
这一拨人,就是群众。
千百年来的个体生产,小私有者的意识根深蒂固,这些东西无时无刻不自发的生产着资本主义,不自发的生产着小资产阶级思想。
正因如此,所以张麻子只要一走,很快这种小资产阶级思想和个体小生产的属性就会被老三和武举人这一类人加以利用和引导,从而不断地制造出新的黄四郎出来。
当然,电影并没有把后面这三件事演出来,我只不过是从电影的结尾推测一下电影如果要演下去,会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剧情而已。
电影结尾留给我们的只是一个孤独且落寞的身影,随着马列主义渐行渐远,他骑着白马又追了上去。
追得上还是追不上?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追得上,一种是追不上,但是不管结果如何,革命的种子是播下去了,有新的黄四郎出现,将来也一定会有新的张麻子出现。
用一段教员的话来说吧:
在社会斗争中,代表先进阶级的势力,有时候有些失败,并不是因为思想不正确,而是因为在斗争力量的对比上,先进势力这一方,暂时还不如反动势力那一方,所以暂时失败了,但是以后总有一天会要成功的。人们的认识经过实践的考验,又会产生一个飞跃。这次飞跃,比起前一次飞跃来,意义更加伟大。——《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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