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局长
本文转载自:星海情报局(ID:junwu2333)
在中国农业发展史上,有一类故事是我深感痛惜的,那就是近现代中国生物资料被外国人拿走,进行培育或改良,然后注册专利、大规模商业化,再反过来状告中国、要求赔偿。
我们曾经在讲中国粮食产业的文章中,介绍过美国人William Morse如何从中国搜集大豆种子和种植加工技术,带回美国推广,最终促成美国种业公司以转基因大豆种子专利收割全球。
而同样的故事,也发生在水果种植领域,其中最典型的就是猕猴桃。中国是猕猴桃的唯一原产地,但后来,“新西兰奇异果”改头换面,以“果中贵族”的身份重回中国,占据销售C位。
这种情况维持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但正在悄然改变。大家在逛超市的时候可以简单留意一下,今天中国本土猕猴桃不仅出现在了货架上,在盒马这样的中高端渠道,甚至已经占据半壁江山,并对“新西兰奇异果”形成了挑战,把它们的价格也拉了下来。
这种市场现象的背后,是一个中国农民绝地反击,打破海外品种垄断,通过研发、生产、供应、销售的全面能力升级,实现大步快赶、国产替代的故事。
在很多国人的心目中,猕猴桃=新西兰奇异果,是典型的外来水果,但其实中国才是猕猴桃唯一的原产地,在一些地方,它被叫作“藤梨”。
1904年,新西兰女教师伊莎贝尔来中国旅行,将中国湖北的野生猕猴桃种子带回了新西兰。得益于新西兰极为适宜猕猴桃生长的气候条件,这种水果很快被推广开来。新西兰农民种了以后觉得不错,就参照“国鸟”几维鸟(kiwi)的名字,给它取名奇异果(kiwi fruit):同样的毛茸茸,同样的圆滚滚。
中国是猕猴桃的故乡,唐代诗人岑参去好友家吃饭时,写下过“中庭井阑上,一架猕猴桃”的诗句。但不得不承认,中国人工种植猕猴桃的时间很短,这种水果的改良、推广,以及人工大规模种植,再向全世界推广普及,的确靠新西兰人。
猕猴桃和香蕉一样,是果农口中的“后熟型水果”。这类水果的特点是成熟之前生硬酸涩,根本没法吃,成熟以后才会变得软甜可口。但偏偏成熟后的“保质期”又非常短,没几天就会坏掉。
如果自然生长,果子没法同步成熟,一个刚刚能吃,另一个却已经坏了,没法大规模生产和运输。所以,自古以来这种水果都要在生的时候就进行采摘,等放熟了再吃。
前些年购买本土猕猴桃的体验太痛苦了,个头小都不是问题,买到手生硬酸涩没法吃,需要放一阵子等它自然熟。想吃什么还要等,属于痛苦加倍。扔一边等它熟,一扔就给忘了,等到想起来了再看,很可能已经出水没法吃了。
为了省心,最好的办法就是不买或者少买。要买也买新西兰奇异果,虽然不便宜,但新西兰人对品种做过针对性改良,催熟技术也非常到位,奇异果成熟后不那么容易变软,保证消费者到手后的体验。
品种改良和技术领先的背后推手,是新西兰政府,其一手创建“新西兰奇异果营销局”,打造了全国大一统的猕猴桃品牌“佳沛”,围绕一个小小的猕猴桃走出了一条“举国体制”式的发展道路。
新西兰小国寡民,如果只靠本国人消费,显然撑不起奇异果产业。奇异果当年卖到欧美后很快成了爆款,但爆归爆,2000多户新西兰奇异果果农各自为战,大打价格战,相互之间卷得不行,赚不到什么钱,就差同归于尽了。就连美国政府都看不下去了——你们这个搞法不是倾销吗?
最终,是新西兰政府治好了果农们的内耗。办法也很简单:立法整合松散的个体农户,组建统一品牌出口外销。
1988年,新西兰政府亲自下场,整合2000多户果农,要求他们注销各自品牌,统一组建“新西兰奇异果营销局”,变“利益竞争者”为“利益共同体”。
1997年,新西兰奇异果营销局又进一步,推出“Zespri”统一品牌,也就是中国人耳熟能详的“佳沛”。佳沛对2000多户果农统一收购、统一出口、统一营销,并立法规定:以自有品牌出口销售属于违法。
这样一来,你死我活的竞争就成了“人民群众内部矛盾”,你好我好大家好,在举国体制的推动下,新西兰奇异果很快占领了国际市场。生产、包装、冷藏、运输都有了统一标准,公司赚到利润了,又用于改进品质、研发技术、建设品牌,形成良性循环。
如今,佳沛的销售网络已经遍布全球,每到一个国家,它都针对当地消费者的特点,进行差异化营销。在中国,奇异果被捧为“水果之王”,号称每天吃一个,维生素C就可以超量满足。浓浓的营销味。
物美价不廉,新西兰果农真是赚大发了。目前,新西兰奇异果号称占世界总产量的30%以上,佳沛公司2021年全球销售额达到35.8亿新西兰元,约合157亿元人民币,其中40亿由中国市场贡献。
2018年,佳沛公司发现,有个中国人从新西兰夹带猕猴桃藤条回国卖钱,于是发起诉讼。2020年2月,新西兰奥克兰高等法院判处这个中国人赔偿佳沛公司1500万新西兰元,约合人民币6586万元。
这种官司,如果回到当年那个农户各自为政的时代,是打都打不起来的。新西兰政府一顿骚操作猛如虎,对原教旨自由主义啪啪打脸,说好的自由竞争呢?说好的政府不干预呢?
当然了,从商业上看,不管金果绿果,能赚到钱的就是好果,别管赔钱的中国人怎么想,新西兰果农年收入超百万,恐怕只想对政府唱“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中国是猕猴桃的家乡,种植面积是新西兰的13倍,单位面积产出却只有人家的1/10。《2021年中国猕猴桃产业研究报告》显示,在不考虑人工及地租成本前提下,猕猴桃种植利润为每亩3500-4000元,但如果完全核算成本,猕猴桃种植已经出现亏损。
而早在3-4年前,新西兰佳沛绿果每亩收益就已经达到1.9万元,金果每亩收益甚至高达4万元。对标一下,中国果农现在的情况跟1988年以前的新西兰同行差不多。
新西兰小国寡民,其他国家很难照搬它的做法,但这种政府支持+农户种植+平台化管理销售,进而助农富农的模式,显然是可以局部借鉴的。
于是在遥远的东方,遍地猕猴桃的陕西武功县就开始行动了,它开创了政府+农户+平台的模式,在新西兰同行的夹缝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中国最大的猕猴桃产地是陕西,那里光照充足、雨量适中、土层深厚。位于关中平原腹地的武功县,全年光照2100小时,是猕猴桃界的“天选之子”。武功县政府几年前也走上了猕猴桃产业的整合之路。当地推出“武功猕猴桃”公用品牌,还设计了卡通形象。
以前果农之间极度内卷,为了确保能出货,很多人不等果子熟就抢先开卖,品质自然不行。武功县政府发文禁止早采早卖,还给出了不同品种猕猴桃上市的指导时间,谁也不许抢跑,优先确保产品品质和品牌声誉。农民非要早采,政府也拦不住,但有约在先:“武功猕猴桃”的商标,这些人以后就不能用了。
跟新西兰佳沛那套打法是不是很像?但武功县作为县一级的地方政府,不像新西兰政府有统一的管理权,能做的主要是服务和牵线。要把品牌打到全国、把果子卖到全国,就得找一个有全国影响力的帮手。
武功县找来了阿里,利用它渠道宽、规模大,触角够多的优势。阿里旗下的淘宝、天猫、盒马、大润发、淘特都能卖水果,只要能全面打通这些平台,相当于建了个网上佳沛公司,完全可以以销定产。
而且阿里不仅能卖货,还有菜鸟、有盒马,有专门的数字农业部门,能提供全面的技术支持。阿里在武功县建了个产地仓,产地仓不是我们印象中的仓库那么简单,它是一个把产品转化为商品的数字化中心。猕猴桃到那里后,会经历刷毛、360度拍照、个头分选、糖度检测等一系列操作,被分为ABC不同等级。分级销售很重要,好果、大果卖高价,农民才能致富。
再比如催熟技术。新西兰奇异果拿到手就能吃,是因为新西兰专家掌握了先进的催熟技术。2021年,阿里巴巴联合技术伙伴,研发了我国首台数字化猕猴桃催熟和压差预冷一体化设备,可以动态精准调控催熟,实现最佳糖酸比,打破了新西兰对即食猕猴桃的技术垄断。阿里在武功县布置了6台上述设备,这让武功猕猴桃真正具备了挑战新西兰奇异果的实力。
经过几年发展,武功县已有农民专业合作社600家、家庭农场160多家,猕猴桃年产量近10万吨,产值超过8亿元。虽然还只是新西兰奇异果在华销售额的1/5,但照目前的势头发展下去,未来差距只会越来越小。
去年9月的第六届中国果业品牌大会上,“武功猕猴桃”区域公用品牌估值超过10亿元。
从0到10亿,武功只花了5年时间。剖析整个过程,武功县政府借鉴了新西兰的成功经验,但又没有盲目照搬,它以区域公用品牌为抓手,理顺了政府和农民的关系,并充分发挥了阿里的平台能力和科技能力。政府+农户+平台,中国果农集结了各方优势兵力,在一个发达国家构建的水果帝国体系里凿开了一道口子,打了一场漂亮的绝地反击战。
互联网和数字经济是中国换道超车的新优势,它给中国社会的方方面面按下了快进键,促进城乡连接,降低物流成本,提升物流效率。在农业领域,平台企业用很短的时间打造了一套数字化产业链供应链体系,并加速了先进技术在农业中的落地使用。在这场绝地反击战中,阿里作为黄金配角的作用不容低估。
几年来,阿里在一批武功这类特色农产品县域安营扎寨,建产地仓,从单纯的电商销售,向农业产业链上游的研发、生产、供应链环节迈进,走出了一条“从餐桌到土地”的农业数字化新路。
它在这条路上走得越远,社会价值就越大,护城河就越深。对农民,对阿里,这都是一次共赢的相向奔赴。
武功猕猴桃的经验是可以复制的。期待更多农民能够丰收又增收,用辛勤的汗水换来富裕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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