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特拉斯到苏纳克，英国经济阴云不散

10月11日，《经济学人（the Economist）》发文批评英国前首相丽兹·特拉斯，直言不讳地称其首相任期或将只能再持续“一颗生菜的保质期”（大约7-10天）那么久。10月15日，英国娱乐小报《每日星报（Daily Star）》便借题发挥在推特上发布直播，画面中特拉斯的照片和一颗生菜头被并排放在一起，随之附上一个问题：“第一天：哪种生菜能保存更长时间？”由此，关于特拉斯任期和生菜保质期哪个更长的讨论一时间点燃社交网络，《每日星报》的直播吸引了数十万观众，#lettuceliz的标签正在收获越来越高的热度。

在这位上任仅一个月有余的首相沦为笑柄的背后，是英国民众对政府深深的失望。据Opinium民调 (Opinium Research)的数据，有64%的英国民众不满意特拉斯的表现，只有16%的人对她表示了支持，另有53%的选民认为她应该辞职。调查显示，特拉斯是在民调中表现最差的首相，她的数据甚至比身陷“派对门”丑闻时的约翰逊和辞职前几周的特蕾莎·梅更加糟糕。据politico网站统计，截至10月17日，保守党的支持率已暴跌至23%，而反对党工党则上升至57%。一些保守党议员呼吁特拉斯下台。保守党议员克里斯平·布朗特（Crispin Blunt）在接受BBC采访时表示，特拉斯显得“缺乏自知之明”，称其作为一个首相“完全站不住脚”，并强调她“必须被免职”。

英国社会对特拉斯的信心全面退潮的原因是她的国内政策的失败。上任后，特拉斯为兑现其在保守党党魁选举中“减税”、“降低生活成本”的承诺，首先宣布了为期两年的英国国内能源供应价格上限，以期将英国每个家庭的年度能源开支限制在2500英镑以下，而这同时将花费政府约1000亿英镑。9月23日，财政大臣夸西·夸腾(Kwasi Kwarteng) 向下议院发表了题为“增长计划”的部长级声明。这一计划被媒体称作“小预算计划”（mini-budget），包含一系列减税措施，例如提前将最低所得税税率从20%削减到19%；取消英格兰、威尔士和北爱尔兰地区高达45%的最高所得税税率；撤销2021年3月宣布的从2023年4月起将公司税从19%提高到25%的计划；遏制自2022年4月以来一直增长的国民保险缴费以及废除拟征收的健康和社会保健税。该声明一经发布，英镑兑美元汇率应声下跌，到次日已跌至历史最低点。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一反常态，对减税计划发表公开批评，称这“可能会加剧不平等”，并敦促英国政府“重新评估”拟议的减税措施。

据《卫报》分析，英镑的下跌源于市场对特拉斯政府丧失信心。特拉斯希望继续通过增加政府借贷来推动减税，她相信额外的资金将有助于促进投资并提高英国的生产力。但实际上向社会注入资金则会在刺激需求的同时令本就十分严重的通胀水平进一步提高。更令投资者担心的是，英国政府如此开流节源，大量支出的同时又无法通过合理税收和经济增长来增加收入。这样做的后果是政府赤字和债务负担只会越来越大，最终陷入危机。此外美联储进入加息周期，美元的走强也使英镑显得愈发疲软。9月28日，英格兰银行宣布斥资650亿英镑购买英国政府债券以求稳定经济，这在一定程度上挽救了英镑的汇率，但政府仍面临着超过600亿英镑的赤字。10月6日，评级机构惠誉将英国政府债务的信用评级前景从“稳定”下调至“负面”，并预测英国的政府赤字今年将达到其GDP的7.8%，到2023年将达到8.8%。同时，英国政府债务将在2024年上升到GDP的109%。

10月14日，在各方压力下，特拉斯宣布解雇财政大臣夸西·夸腾，代之以前外交大臣杰里米·亨特(Jeremy Hunt)，同时承认自己在减税方面“走得太快太远”。10月17日，亨特在下议院就财政政策发表声明，取消了夸腾此前提出的大部分减税措施，并将特拉斯提出的为期两年的英国国内能源供应价格上限缩减至六个月，且不排除采取其他进一步增税措施。他表示，这些旨在带来“信心和稳定”的税收变化每年将节省约 320 亿英镑的政府开支。就在亨特向下议院介绍相关政策的时候，坐在他一旁的特拉斯始终一言不发。工党议员由此讥讽她“只会蜷缩在桌子底下”。当晚，特拉斯接受BBC采访，称“对所犯的错误感到抱歉”，并表示她仍然致力于促进英国经济增长，但承认这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实现。

尽管有关生菜的话题只是一个社交网络上的笑话，但这件事却一语成谶。10月20日，特拉斯在唐宁街十号门口发表讲话，称自己是在“经济和国际形势非常不稳定”的时候上任的，并表示自己无法再履行经保守党党魁的职务。由此，特拉斯以仅仅45天的任期成为英国历史上在职时间最短的首相。10月25日，曾在约翰逊政府任财政大臣的里希·苏纳克在保守党党魁选举中胜出，继任为新一任英国首相，并着手处理特拉斯留下的烂摊子。

就目前来看，10月英国的消费者价格已较去年同期飙升11.1%，为四十多年来的最高水平。根据英国财政监管机构预算责任办公室（Office for Budget Responsibility）的数据，未来两年英国家庭可支配收入预计将下降7%，为1956年以来的最大降幅。在G7中，英国是唯一一个经济规模较疫情前有所萎缩的国家，最近它已被印度超过，沦为世界第五大经济体。而此前特拉斯政府的失策更使新政府的政策选择范围更小。

11月17日，英国政府宣布了价值数百亿英镑的增税和削减开支计划以弥补公共财政的缺口，预计将增税250亿英镑，并削减了约300亿英镑的公共开支。同时，继续在苏纳克政府担任财政大臣的亨特宣布将英国工人最低工资水平从每小时9.50英镑提高到10.42英镑以应对生活成本上涨所带来的冲击，还表示将为学校和公共医疗分别提供23亿英镑和33亿英镑的额外资金。此外，英国政府还增加了对能源供应商征收的暴利税（windfall tax，即在某一公司或产业因经济状况变化而突然获得巨额利润时对其征收的一次性高额附加税），并决定新建一座核电站以缓解能源供应问题。值得注意的是，苏纳克政府的财政计划不乏政治考量，其中削减公共开支的部分要到两年后才生效，届时下一届大选已经结束，那么即便未来工党上台，他们也不得不因此在公共开支方面束手束脚。

据《纽约时报》分析，苏纳克的赌注是，他的计划将使英国的财政状况重新站稳脚跟，以挽回其在市场上的信誉，并令经济在大选前成功反弹。然而，在短期内，亨特承认这一紧缩计划将加深经济困难，且英国仍在遭受英国退欧和新冠疫情所留下的余震。英格兰银行行长安德鲁·贝利（Andrew Baile）也在计划公布前一天向议会表示：“重建财政信誉需要更长时间，我们将不得不小心行事。”总的来看，特拉斯政府的失败政策无疑令本就深陷危机的英国经济雪上加霜，苏纳克政府则希望以财政紧缩来挽回局面，只是该计划的长期效果仍未可知，英国经济前途依旧多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