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印太战略的弱点

作者:印闲生

本文转载自:江宁知府(ID:jiangningzhifu2020)

12月2日至4日,美国在加州高规格举办了第九届里根国防论坛(Reagan National Defense Forum)。
论坛邀请了很多军方的现役将领和退役将领、参众两院军事委员会成员以及一些美国盟国的国防部长出席。
其中,受邀参会的新加坡国防部长黄永宏发表了一段很精彩的言论,他是这样讲的:
“虽然新加坡支持美国战略再平衡和参与亚太地区事务,但是正当亚洲国家在签署由中国主导、贸易额达26万亿美元的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之际,美国却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这让各界认为美国反对多边主义。”
“我认为,美国作为一股稳定力量,在亚洲增强军事力量是出自正义,这是一件好事,我们也会支持。我们认为美国可以做得更多的是,像过去一样建立一个经济框架,如潮水般托起所有小船……”
众所周知,新加坡被视为东盟的“大脑”,它的外交大政方针可以一定程度上影响到整个东盟的观点立场,尤其是东盟内部“亲美派”的立场。
而黄永宏的这段表述十分精准地点出了东盟“亲美派”认知下拜登政府印太战略的痛点——没有一个经贸框架协议做实质性支撑
拜登印太战略的弱点
新加坡樟宜海军基地是美军第七舰队后勤供应司令部驻地,每年有包括航空母舰在内的上百艘美军军舰到这里停靠补给
2021年9月16日,中国政府正式宣布申请加入CPTPP(《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
CPTPP的前身是大名鼎鼎的TPP(《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最早由奥巴马政府发起,意欲打造一个2.0版的WTO,重新将中国排除在世界核心经济供应链之外。
七八年前,TPP曾经是一个非常热门的国际政治话题,每当风吹草动之时都会占据各大媒体的版面。
出于抗衡TPP、巩固与周边国家贸易关系的考量,中国同期全力加速了RCEP(《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的谈判进程。
TPP和RCEP的成员国有相当部分是重叠的,只不过前者没有中国,后者没有美国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有点像中美各自搭了一个平台邀请小伙伴们来玩;周边小伙伴们则双线并行,待价而沽,哪个对自身有利就多推动一下哪个。
给TPP和RCEP竞争盖棺定论的历史事件是2017年特朗普上台。
1月23日,就职伊始的特朗普即签署行政命令,宣布美国退出TPP。
美国这一撤,让TPP在地缘政治层面的含金量大减,被认为是华盛顿遏制中国战略的失败。
同年11月,TPP改名为CPTPP;没有了美国的搅合,谈判速度明显加快——其他成员国决定冻结22条美国强烈主张、影响谈判进程的条款(比如提升跨国公司起诉各成员国政府的能力,实际是为美国公司的开疆扩土树立法理依据)。
2018年3月,CPTPP协议签署,年底生效。
目前,它的11个签署国(8个已批准)分别为:日本、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马来西亚、越南、文莱、墨西哥、智利和秘鲁,其中日本被外界视为“带头大哥”。
不过由于中美两强的缺席,使得CPTPP失去了往日光环,它的签署也并未引起国际社会太多关注,算是高开低走。
拜登印太战略的弱点
美国国内抗议TPP的游行,2015年
2020年11月15日,东盟十国与中国、日本、韩国、澳大利亚、新西兰共15个亚太国家正式签署了RCEP,2022年1月1日生效。
随着RCEP落地,中方又将目光投向了被美国抛弃的CPTPP。
为什么有了RCEP还要CPTPP呢?
不得不说,美国当年给TPP搭建的标准、范围框架等都十分出色,其雄心超越了以亚洲为中心的RCEP,是按照WTO 2.0来设计的。
在华盛顿极力鼓吹盟国们与中国脱钩的当下,如果中国能加入CPTPP,将在很大程度上粉碎美国“经济领域阵营对抗”的宏观策略,挫败其迫使第三国“选边站”的行动。
毕竟日本、韩国、澳大利亚、墨西哥和英国(脱欧的英国极度渴望参加各种经贸框架协议,目前已与CPTPP所有成员国达成双边协议)等与美国关系密切的国家都是CPTPP的成员。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隐含的考量——印度。
从体量上讲,印度是唯一一个有可能取代中国“世界工厂”地位的国家。
目前印度已经拒绝了RCEP,如果中国通过CPTPP再度加强与亚太经济体的整合,而印度又被排除在外,那么在可预见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印度在经贸领域都不会对中国构成威胁。
简而言之,中国在加入CPTPP的考量上,地缘政治因素占了相当比例,甚至要超过单纯的经济因素。
不过同时我们也要清醒认识到,加入CPTPP的谈判远没有那么容易。
在CPTPP成员国中,新加坡、马来西亚、越南、墨西哥和智利均明确表示欢迎中国参与,日本、澳大利亚和加拿大则表示质疑。
作为曾经的创始人,美国反应尤其激励,不仅高调指责中国“没资格”,还撺掇着台湾地区申请加入,给这一事件增添政治阻碍因素。
另一方面,CPTPP的很多框架内容是当初奥巴马政府为了排挤中国而量身定制的,比如:禁止向国有企业提供损害竞争的补贴、劳工问题、环境保护问题、跨境数据传输问题、电信行业准入问题等,不少都直接针对中国现状。
因此外媒估计,北京或许希望通过一版相对弱化的方案(越南对CPTPP规定的某些国有企业改革规定做了豁免),或者搞类似入世那种渐进式改革办法,来规避这些条款。
拜登印太战略的弱点
九十年代末国企改革的口号标语
前文提到过,中国的优势不在军事地缘,而在于经济贸易;这一点从CPTPP问题上就能看出来。
中国正式申请加入CPTPP的日子为2021年9月16日,这是美英澳三国宣布组成印太安全联盟AUKUS的第二天,反击意味十分浓厚。
很显然,中方认为美国在印太地区只会搞一些军事性质的小圈圈,根本拿不出一版互惠互利的经济贸易协议,这是华盛顿印太战略的软肋。
从大的道义上讲,中国也是在用主动参加经贸协议来与美国的AUKUS安全联盟做个“对照”,让周边国家们看看,是谁主推互利共赢,又是谁在煽动地缘对抗。
实际上,拜登政府上台以来完全沿袭了特朗普时期的对外经贸策略,根本无意开放美国国内的市场空间。
如果硬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拜登推出了一系列的“补贴法案”,利用乌克兰战争、台海危机等地缘事件,将欧洲企业、台积电等吸引入美国境内建厂,损人自肥。
而对于CPTPP,拜登政府已表态无意参与,其对外公开的想法是组建一个“新的、只有民主伙伴参与的印太地区贸易体系”。
这其实是一种很无奈的表述,因为谈一份经贸协议往往需要十年甚至更漫长的时间,隐含的前提条件是国内政治稳定,且政府内部认识高度一致。
可以这样讲,当下美国已经基本失去了谈判并签署高水平自贸协定的政治环境。
拜登印太战略的弱点
2018年3月8日,11国在智利共同签署CPTPP。
文章最后,引用一段德国十九世纪社会学家拉采尔的话:
人类谋取社会财富的手段可以归结为两种,一种是经济手段,另一种是政治手段。
经济手段主要采取生产和交换方式,相对平等和公平;政治手段主要通过武力和以武力为基础的权力进行,包括欺诈、劫掠和其他各种不平等的强制性交易。
人类社会以往的历史,可以归结为经济手段不断战胜政治手段的斗争历史;政治手段虽然一直存在,但总的趋势是政治服从经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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