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塔尼亚胡，糊了

作者：徐亦凡

本文转载自：全球报姐（ID:ifeng-weekly）

71岁的内塔尼亚胡，政权岌岌可危。

经历过两年四次大选后，以色列终于迎来新的执政联盟——当地时间6月2日晚11时22分，得到组阁授权的反对派领导人拉皮德（Yair Lapid）在最后期限到来前告知总统里夫林，他与其他七个党派已达成协议，可以组建起新政府。

◆拉皮德宣布可以成功组建政府

当地时间6月13日下午，以色列议会将对新政府进行信任投票。在议会的120位议员中，预计将有61位给拉皮德的执政联盟投下支持票，使其以微弱优势得到批准。

新政府会在投票通过后宣誓就职。这也意味着，如无意外，内塔尼亚胡15年的以色列总理生涯将在不久后划上句号。

在2日组阁成功后，拉皮德发布声明表示，“这个政府将为所有以色列人服务，无论你是否投票支持它。这个政府将尊重所有反对派，尽一切力量团结和连接以色列社会的方方面面。”

以色列也随之诞生历史上最复杂的政府——新执政联盟由八个意识形态各异的政党组成，不仅跨越了政治光谱的左中右各侧，甚至还头一回包括了代表阿拉伯人利益的政党——从“联合阿拉伯名单党”分离出的“拉姆党”（Ra’am）。

◆结盟组建联合政府的八个党派领导人

这个罕见的联盟之所以能成型，最大促成者便是内塔尼亚胡。无论是出于理念差异还是私人恩怨，反对内塔尼亚胡执政成为这八个政党的最大公约数，也是各方愿意留在同一联盟的最大共识。

八党联手赶内塔尼亚胡下台

今年3月23日，以色列进行了两年来第四次大选，却深陷组阁失败僵局。

作为以色列最有势力的党派，内塔尼亚胡领导的右翼政党利库德集团（Likud）在今年选举中拿到了30个议席。尽管已是最多，但相对于议会的120个总席位数，远远达不到决定性多数。

在中小党派林立的以色列政坛，争取盟友支持以实现组阁无可避免。与此前选举无果一样，内塔尼亚胡的首次组阁尝试以失败告终，右翼政党“新希望党”（New Hope）和“统一右翼联盟”（Yamina）都拒绝了他递出的橄榄枝。

内塔尼亚胡虽然开出轮流做总理的条件，却没能得到响应。他的“前科”让这样的承诺显得不够可信——在与蓝白党领袖甘茨组建联合政府时，双方决定轮流担任总理，内塔尼亚胡最终却撕毁了约定。

◆内塔尼亚胡与甘茨曾约定轮流执政，但最终协议破裂

新希望党领导人萨尔发推明确表示，“我不会加入或支持内塔尼亚胡领导的政府。”

◆新希望党领袖萨尔表态不会支持内塔尼亚胡

总统里夫林随后将组阁权交给拉皮德，即第二大政党“拥有未来党”（Yesh Atid）领袖。该党代表世俗中间派的声音，在此次选举中拿下了17个议席。

拉皮德得以组阁的关键支持来自于贝内特（NaftaliBennett），他是极右翼政党统一右翼联盟领导人，也是内塔尼亚胡的前盟友。尽管统一右翼联盟在议会中仅占7个议席，但拉皮德若想组建反内塔尼亚胡阵营，必须得到该党的帮助，贝内特也因此成为结束政治僵局的“造王者”。

◆贝内特曾担任内塔尼亚胡的国防部长

5月30日，贝内特给了内塔尼亚胡重重一击——他宣布有意与拉皮德谈判，共同筹组政府。尽管他在拒绝内塔尼亚胡后曾一度表示，不会和拉皮德结盟。

改变主意后的贝内特称，“我愿意尽我所能与我的朋友拉皮德组建一个民族团结政府，一起拯救国家免于陷入混乱，让以色列重回正轨。这是我一生中做过的最复杂决定，但我心安理得。”而贝内特所在党派的7名议员中，有6人愿意支持新联盟。

◆贝内特（左）与拉皮德（右）

内塔尼亚胡很快发表演说，抨击贝内特背叛了右翼阵营，此举是“世纪骗局”，并非“团结、治愈或民主”，同时敦促右翼议员们不要予以支持。他称，这是“一个机会主义的政府、投降的政府、欺诈的政府、惰性的政府、一个不应成立的政府”。

◆内塔尼亚胡是以色列在任时间最长的总理

内塔尼亚胡还警告，不要建立左翼政府，“这样的政府对以色列的未来和安全都是威胁。”

作为回报，拉皮德与贝内特达成协议，双方轮流坐庄担任总理。新政府任期开启后至2023年9月，贝内特先行任总理，拉皮德随后接替任总理至2025年11月。

联合了中左翼政党蓝白党、左翼的工党、梅雷兹党，再加上统一右翼联盟、新希望、以色列是我们的家园等右翼政党，仍不足以支持拉皮德拿下61个议席的多数地位，代表阿拉伯人利益的拉姆党成了他必须争取的目标。

从5月5日起，拉皮德共有28天时间完成组阁，却被与加沙持续11天的军事冲突所打断，这也使其与阿拉伯政党的谈判难以为继。直至组阁最后一天午夜到来前，拉皮德一直在试图缩小各方的分歧。

◆拥有未来党领袖拉皮德

这场争分夺秒的谈判延续到了6月2日深夜，拉姆党领导人阿巴斯最终签署了联合协议，新希望党和统一右翼联盟紧随其后。

右翼议员被施压，新联盟危机重重

踩着点诞生的新联盟，将终结内塔尼亚胡的总理任期作为第一要务，这个目标的实现已无太大悬念。

“想要阻止这次的组阁，内塔尼亚胡能做的并不多。”西北大学中东研究所副教授王晋向《凤凰周刊》指出，“一个是动员民意，通过民意向政党和总统施压，要求不要同意执政协议；另一个是游说统一右翼联盟的议员，鼓动他们反对贝内特和拉皮德的协议，从内部瓦解其有效性。”

内塔尼亚胡及其政党的确已经在采取行动，向右翼议员们施压。

艾迪·西尔曼（Idit Silman）是统一右翼联盟议员，最近她每天都会收到数百条来自陌生人的短信，内容全都是要求其所在政党放弃与中左翼结盟，其中不乏粗言秽语，甚至有人诅咒她“下地狱”。

◆被骚扰的右翼议员西尔曼

在许多支持右翼的以色列人看来，统一右翼联盟选择拉皮德而非内塔尼亚胡意味着背叛。

《纽约时报》援引利库德一位匿名高级官员的话称，“利库德集团正在幕后加大施压力度，尤其针对那些最薄弱的环节。”

西尔曼之所以收到大量骚扰信息，是因为她和不少同僚的电话号码被公布在社交媒体上，但利库德否认是其所为。

甚至于，她发现自己的照片被张贴在公共场合，上面写着“西尔曼将政府和恐怖支持者绑定在一起”。有一些极端分子出现在她的家门外，辱骂她的孩子，还以威胁性的方式尾随其出行。

随着议会投票临近，以色列当地媒体推测，这样的施压行动将会愈演愈烈。

但与此同时，内塔尼亚胡在党内的地位产生了动摇。《以色列时报》称，6月2日发布的一项民调显示，利库德集团内近半数成员支持内塔尼亚胡暂时下台，更换一个人担任党派领袖，以此方式阻碍现行执政联盟的建立。

不少人认为，正是因为不满内塔尼亚胡领导利库德，一些右翼政党才选择加入拉皮德，否则他们愿意与利库德集团结盟，这样后者就能在议会轻松得到过半的支持。

◆反对派支持者曾举行示威，要求内塔尼亚胡下台

在拉皮德费力将八个政党捏合成“变革集团”之际，这个新联盟在议会也只能确保61个席位的支持。因此，每个小党派都将把控着执政联盟的命运，一旦有议员在投票中“反水”，将会让现有成果付之东流。

然而，如果拉皮德的执政方案在议会折戟，组阁权将被转交给任意一位议员，只要此人可以获得61位议员的支持；若他也组阁失败，第五次大选将无可避免。但这对内塔尼亚胡将是利好，意味着更多的翻盘可能性。

除了一致“倒内”，这个松散的联盟很难找到其他共识。

执政联盟之所以难产，正因为难以协调各方利益，就在组阁期限将至的数小时前，各党派仍在就新政府中的部分职位任命而讨价还价。如果新政府得以顺利宣誓就职，必然需规避那些存在重大利益冲突的议题。

王晋指出，这些党派本身理念分歧很大，未来会面临很大的风险和挑战，“他们只能关注和改革国内事务，而且是相对次要、不涉及国家整体运行的议题。在巴以冲突这种相当敏感的问题上，他们能做的很少，基本不会触碰。”

这些政党领导人也表示，执政初期会避免推行可能加剧政治对立的倡议，集中于基础设施建设和经济政策问题。

此外，贝内特和拉皮德轮流执政的计划同样可能存在问题。

◆拉姆党领导人阿巴斯与拉皮德与贝内特签署联合协议

作为极端民族主义领导人，贝内特的选票大量来自约旦河西岸的犹太定居者，他反对巴勒斯坦建国，支持吞并约旦河西岸地区，被认为比内塔尼亚胡更加右翼。

其所代表的政治主张与拉姆党背道而驰，而阿巴斯同意在执政协议上签字，则是出于维护阿拉伯人社区利益。他表示，虽然仍存分歧，但执政协议很多部分“对阿拉伯人有利”。阿拉伯人占到以色列人口的21%，此前从未承担过执政党的角色。

王晋表示，如果贝内特未来推出代表犹太定居者利益的措施，很可能会与执政联盟内的其他政党产生冲突，这将成为很大的隐患；此外，贝内特做事风格也比较强硬和果敢，可能会与拉皮德产生冲突。

◆统一右翼联盟领导人贝内特

内塔尼亚胡何去何从？

一旦失去总理职位，内塔尼亚胡将成为最大反对党的领导人。

不过他的命运，很大程度上决定于持续至今的腐败调查如何收场。自2018年起，以色列警方就开启了对内塔尼亚胡的多起贪腐案件调查，检方于2019年正式提起公诉，罪名包括欺诈、收受贿赂和违反信任。

虽然内塔尼亚胡否认这些指控，但如果不再是总理，他将陷入更为被动的状态。半岛电视台撰文指出，内塔尼亚胡将无法推动修改法律以得到豁免，也无法左右司法部部分职位的提名。

王晋分析称，如果司法判决内塔尼亚胡有罪，他必然要去监狱服刑。但内塔尼亚胡今后的命运也取决于未来政府能走多远，“如果发生重大事件，比如巴以出现大规模冲突，影响政府稳定甚至导致政府解体，那么内塔尼亚胡可能会再回来参选。”

内塔尼亚胡第一次上台执政（1996年-1999年）就是如此——1990年代工党政府与巴勒斯坦人进行了和解，但巴勒斯坦频频发动自杀式袭击，让以色列社会难以忍受，因此右翼再度上台。

无论内塔尼亚胡以何姿态离场，他都给以色列政局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影响，推动以色列政治支点向右移动。

内塔尼亚胡在任期间，巴以和谈破裂，和平进程遥遥无期，他的一些政策也使得犹太人与国内阿拉伯人的摩擦不断。

在外交上，他留下显眼的改变——比如不断拉近与美国关系，尤其在特朗普执政期间，以色列将美国驻以使馆迁往耶路撒冷，宣布对戈兰高地的主权；还在美国的推动下与数个阿拉伯国家签署和平协议，同时对伊朗采取更为敌对性的姿态。

◆特朗普在任期间，美以关系渐趋亲密

王晋直言，内塔尼亚胡有许多的政治遗产，即便新政府上台，这些遗产还是会保持现状，因为有很多是关系到以色列社会认知的问题，并不会因为哪个政党上台而改变，“比如在巴以问题上不能信任巴勒斯坦，在周边区域安全问题上不能信任伊朗和叙利亚等等”。

但这些不代表内塔尼亚胡仍是广受欢迎的领导人。过去两年内的四次大选，被认为是针对内塔尼亚胡的公投，他的个人去留成为选举关键。如果新政府组建成功，将可以打破“选举-组阁-组阁失败-再选举”的死循环，也能让以色列走出“政治僵局制约经济发展”的困顿局面。

王晋也强调，不应该高估内塔尼亚胡的影响。“他只是在以色列当前政治体系下的一个领导人而已，即便离开了，以色列政坛还能继续运转。”

文 / 徐亦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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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塔尼亚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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