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人民已经开启阳性的玄学模式

这礼拜北京人民都在忙着阴阳问题，照我个人亲见、朋友圈里所见和公开的社交平台上看到的信息，五成人正在阳算是保守了，这还是测出来的，算上有症状的就更多。

很多朋友表示，办公室里早就没超过20%了。无论是线上还是线下，人民群众第一句问候大多都是“是阴是阳？”，仿佛开始了一场大规模修道活动。

阴阳讲统一、对立、互化，而现实里这个病毒也确实有点这个劲儿，简单来说是：没谱儿。阴阴阳阳虚虚实实——你以为的阴，不是阴；你觉着的阳，未必阳。当你觉察出你的“阴、阳”不是“阳、阴”，它又确实不是阴阳阳阴。

先抛开生理上的考验，北京人民着实经历了一场心理锻炼，从开始“卧槽这什么情况？”的颇有些慌张，到慢慢接受现实，再到现在发现这个病毒原来是这个善变的揍性，它很有点浑不吝的气质，不讲道理，不讲逻辑，甚至不怎么讲科学，于是大家纷纷逐渐开启了阳性玄学模式。

我周围有很多案例。

每天上班，地铁公交外勤一个不少，外面吃外面喝一天摘八次普通外科口罩，坚挺不阳；居家不出的，超市不去、外卖不点，送菜、快递绝不接触、进门前挨个酒精以洗澡的程度消杀、倒个垃圾恨不得穿上大白把每一根头发丝都掖进帽子里，阳了；

家里有人阳之后，跟他一床睡、一桌吃、一马桶蹲的时刻准备着阳的人，不阳；跟他分屋的、隔离的、分餐的、坚决不见面彻底防护到底的人，阳了。

你仿佛可以看到这个病毒擎着一副三青子的欠脸说：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阳不阳你们自己看着办。

要说这个情况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寻，防护操作失误有可能，身体状况也有原因，但防护尺度相差如此大，结果如此出人意料，十分考验一个人的精神耐受度。

什么叫敝鼓丧豚、劳而无功、枉费心机？老师当年讲了那么久，现在突然懂了。

未阳人也不好过。

未阳的北京人民现在内心极其复杂。对阳的亲朋好友同事同学同情中带着一丝羡慕，对自己的阴是庆幸里带着失望。

倒不是大家贱骨头非要盼着阳，我们都知道靴子落地、否极泰来的心路历程，总这么悬着才是最煎熬的。就好比裁缝告诉你裤裆开线了今天必须要裂开，你这一天都担惊受怕，总觉得尻尾凉飕飕，啥事也干不下去。

但无论如何，绝不敢有半点幸存者偏差的侥幸思想，大家都神经兮兮。待一会浑身头疼，坐一阵全身发冷，嗓子眼老痒痒，脚丫子总凉凉。也不知道是吓的、N95憋的、瞎琢磨的，还是天天光吃不动食积上火了，总之一量体温老37度出头，没事就想咳嗽两声，一咽吐沫嗓子沙沙的。

症状总感觉是有的，但一测抗原就是阴的。举着那个试剂盒的一道杠，有些一言难尽。就像一个想要孩子但暂时还没有准备好做爹妈的小年轻儿看着验孕棒的一道杠一样，复杂而纠结。

当你做好了心理和生理准备，这病毒似乎故意做“瞧你那怂样”状，如嘲笑你一般，一点影儿没有，吊着你，抻着你，拽着你，就是不给你一丁点承诺，但就在你刚生出一丝侥幸，认为自己是不是就是那极少数的没有经过科学论证只在坊间传闻出现的百分之几的不易感的天选之子，它立马带着助跑冲过来一脚踹翻你再骑上来抡圆了给你俩大逼兜，提醒你你不是天选之子，你是天选孙子。

玄学还不仅在阳还是不阳这一项上，阳了之后也是阳的五花八门玲琅满目。

他连续四天烧糊涂了，你全病程没上过37度5但鼻涕如滔滔江水；他脑里放二踢脚，你水泥封鼻孔；赵哥浑身平均气抖冷，李姐只在腰子上挨重锤——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特色，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套餐，量身定制。

平日里看着跟林黛玉似的瘦弱娇小体弱多病的妹子，嗓子眼痒痒头个疼两天就没有感觉，忽然转阴；五大三粗经常健身的鲁智深们，高烧四十度躺在床上泪眼婆娑外加咽刀子片，药石无用；还有的人非常笃信自己在不知道的情况下中过招并且迅速转阴，过两天又说自己复阳了。

总之你很难通过某一个或一些人生理上任何蛛丝马迹来概括总结这个病毒会出现什么程度的症状，在亲身经历前，任何信息都是无效的。

这些日子打开各种社交网络，全是分享阳性体感的自媒体。除了苹果每年发布新手机时的评测热潮，我从没见过一个病可以提供如此多的内容输出。每天一输出，能出七天。

博主们充满感情，摆试剂盒，晒体温计，深情并茂描述，情真意切解说，只可惜这个病毒太不讲究，太善变，太不专一，毒生老王则为毒，生于小张则为枳。从流感到感冒，从生不如死到毫无感觉，你想从个案抽丝剥茧出个什么东西，基本没戏。

过了这些日子，现在人们看自媒体博主分享病程，感受就像小学生听孤勇者一样，大家都在听，自己也瞎听着玩，但同样大家心里也开始明白，就像小学生们一样，彼时吼着“爱你不跪的模样”多么声嘶力竭，自己的妈妈举起衣服架时双膝一软跪的就多快。

你信了谁，照那一套流程做好准备，等到自己轮上，发现满不是那么回事。

这病毒就像是专门为了打破一切规律而来。它除了让你身体难受一番，还带着教育人性的目的给人类上一课的任务：人类啊，不要盲目，小马儿过河的道理懂不懂？现在是小人儿过阳。

同样玄学的还有买药，这是北京人民当前除病毒之外最大的困难。‍‍‍‍

这些天买药成了北京人民的心头大难。大家慢慢了解到，这个病毒造成的症状虽然不同，但大体上吃的药就那么几种。问题不是吃什么药，而是没药。

我亲眼得见点进去时还有药、几秒钟点结账就没货、接下来退回到搜索页面所有感冒药都齐刷刷断货的凶猛场景。所有的药仿佛在一瞬间消失，理论上它们一定是被谁买走了，但你无论问谁，都说没买着。

薛定谔的药。

很多人在深夜里到医院门口排队，一药难求。平日里最普通平常的退烧药，已经成了稀缺品。‍‍‍‍‍‍

于是人民群众在单车和充电宝后自行发挥了新的共享精神：共享药品。共享对乙酰氨基酚，共享布洛芬，共享连花清瘟。

在关系好的群里，大家热情发言，互通有无，各自交换手里存量不多或得来不易的药品，以药易药，救急救难。

谁阳了、谁的症状严重，大家就聚力凑出一套退烧、止咳、调养的药，距离远的发闪送、距离近的人肉送，把药物匀给最需要的人，真正实现了相声词儿“你有病啊？我有药啊！”的场景，在阴冷的阳性风波中提供了一丝温暖。

让人们可以相信，人性终归是会战胜毒性的。

这两天，放开前第一批的阳性朋友业已逐渐转阴，“杨过”们已经陆续返岗，就我所见，阳过的人真的像杨过一样桀骜不驯，自带抗病毒buff让他们浑身散发着不好惹的气息，霸道总裁回归，无所畏惧地样子给了大家鼓励，让那些心里悬着的未阳人宽了心，整个环境轻松了许多。

现在北京人民已经可以颇为淡定讨论这件事。

“我阳了，我先走一步，你辛苦辛苦。”

“嗨，回去歇着吧，慢点啊。”

“我爱人刚测出两道杠了，我先走了，省得给你们制造风险。”

“这都中午了，吃了饭再走吧，着什么急啊？回家没的吃啊。”

从惊慌失措问谁又阳了，到平稳淡定问还谁没阳，从避之不及到从容面对，一点也看不出来一多礼拜前还是另外一个情境，彼时甭说打招呼，跑晚了连这楼都得封。现在大家已经可以拿病毒开涮，笑着说组团去正阳门下走一走就能骗过病毒。

民间有句俗语“猫一天狗一天”，用以形容孩子成长时一天一变，现在拿到这儿说也很搭配：阳了就回家猫一天，阴着就在单位苟一天。

说到底还是能别得就别得，能苟一天是一天。但是惧怕已经慢慢离开了人们心里。

这几天我的经历特别寸，跟谁有过工作的近距离接触，过一会儿就传来对方抗原阳了的消息，甚至在楼道、厕所里撞见的人，也是如此。

昨天下班回家在楼道里撞见隔壁一直在别处居住的一家三口的男主人自己回来了，晚上就听到透过墙传来巨型咳嗽声，大概率是阳了跑回来自我隔离。

我跟我爱人聊起这些，颇有些自嘲：“我这一撞见谁就是阳，一撞见谁就是阳，你说这叫这什么体质？！”

我女儿一边拿着手表给小姐妹发语音，一边支棱着耳朵听我俩说话。

手表对面小姑娘说：“我姥姥阳了，我姥爷阳了，我爸阳了，我妈也阳了，全阳了！你家呢？”语音那头传来小姑娘妈妈的背景音“别胡说八道！”

我女儿许是胜负心上来了，她思考片刻，按住语音坚定地说：“我爸说他自己是撞阳的体制！”

我特么赶紧抢过来撤回了。差点社死。‍‍

人家阳性开启玄学模式，我开启了养生模式，谁能想到我竟在这样的背景下实现了每一个中年男子的终极梦想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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