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已经赢了。

当前对这种大国竞争的分析主要基于二战前历史，但如今，大国竞争的“游戏”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游戏规则和实施方式发生变化，竞争的风险与最佳策略也会发生变化。一些学者和战略家没有认识到这一变化，从而误读了中美冲突的现状。

传统的国际战略中倾向于强调政治军事关系，从而很容易忽视决定性的经济问题。因此本文主题围绕“正确的权力游戏”，得出以下五个基本论断： 

美国与中国，当真非战不可吗？

当然不是。

关于美中关系，最常见的一个比喻就是“修昔底德陷阱”。从古希腊时代到第二次世界大战，当一个崛起的大国遇到一个既定的大国时，大约四分之三发生战争。冲突中，每个国家都利用自己的军事力量从邻国手中夺取领土。但二战后，冲突的性质发生了变化，经济发展突飞猛进；军事技术更具破坏性。

如果都通过武力掠夺领土的传统大国统治方式，后果很可能是两败俱伤。如今维持大国统治的途径由军事力量转为了经济手段。这也是世界权力运作方式的根本性转变。如果一旦错过了这一重要转折点，等同于经济学家错过了工业革命。

2.胜败or双赢？

胜败分明，还是双赢？

中国通过大幅削减军事预算占 GDP 的百分比，解决了大部分陆地边界争端，从而更好地专注于经济增长。随后的经济起飞也使中国在当前的军事集结开始之前就成为了一个大国。中国的军事崛起令人印象深刻，但其全球领导地位的根本基础还是取决于国内经济增长和国际经济战略。

成功的大国之路，已经成为一个由强大的军队、或者一个拥有强大军队的盟友保护的经济战略。经济战略与军事战略的不同之处在于它们本质上不是零和；双方都能赢。德法交战时，一胜一败。但是当美国和日本，或者美国和中国进行经济上的竞争时，彼此都会更加繁荣。这是当前美中竞争的一个重要方面。

中美两国相距8000英里：美中之间的领土问题并不重要。如果美国依旧遵循二战前大国的老路，就有可能让修昔底德陷阱成为一个自我实现的预言。在某种程度上，不仅美国正陷入这个陷阱，中国和日本也是如此。如果我们以传统方式玩游戏，我们可能最终会陷入困境。

格雷厄姆·艾利森 (Graham Allison) 的《注定战争》 (Destined for War)对这一后果进行了精彩的阐述：我们可能会因为经济管理不善而导致在国际领导权的斗争中落败。可见，军事冲突并大国冲突中不可避免的历史定律，尤其是在二战后。

3.复杂的关系

虽然美国与中国有必须直面的冲突，但二者之间的也存在着巨大的共同利益。

历史上，中美经济的有效合作造就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次的“商品过剩”现象，包括衣服、食物等其他产品非常充足，进而大大减少了世界的贫困人口。由此带来的社会稳定、全球满足感的提升以及恐怖主义的减少，给国家安全了带来巨大的好处。

中美合作还使世界进入了后工业时代，以服务经济为主体的工作大部分是高薪且远离了农业和工业时代的辛苦劳动。中美的合作也为世界解决诸如气候变化和环境恶化等一类下一代基本挑战而奠定基础。如果中国仍然像印度一样深陷贫困，要想解决这些全球问题则更加无望。

然而，美国两党的政客则更愿意专注于与中国的冲突，他们特别喜欢将美国未能适应自动化世界的原因归咎于中国。美国社会在十年内流失了 300 万个制造业工作岗位，压力十分沉重，但是反观中国在前十年流失掉 4500 万个国有企业工作岗位时（主要是制造业），中国政府帮助公民找到了新工作（主要是服务业），而没有责怪他人。美国的政客选择责备中国，而不是解决已经使美国社会两极分化的国内社会危机。

4.三个基本判断

对新兴大国的三个基本判断

首先，我们必须认识到中国社会不会“崩溃”。与苏联或者俄罗斯不同，中国拥有具有竞争力的、自给自足的经济。此外，它对人民的照顾程度是其他国家无法想象的。与其他国家不同，中国的经济和社会制度既成功又可持续。

其次，中国不可能无限期地快速增长。中国的经济增长正在放缓，并且注定会进一步放缓。数十年的过剩资源很可能导致中国从 2030 年开始将可能很难维持 3% 的年增长率。中国的经济体虽然是最大的，但远非最先进或最创新的经济体。

第三，几年之内，中国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政治控制最大化与其市场效率的经济战略终将会发生冲突。中国几十年的高速增长，使得代际变化极为剧烈。每十年，新一代人都会给中国的经济和政治结构带来根本性的变化。

中国将经历这种巨变，可能变得更好，也可能相反，但不会保持不变。因此，美国必须迅速适应各种可能的结果。虽然目前无法确保得到最好的结果，但如果美国继续固化在模式化的冷战思维中，那结果必将是最坏的。

5.接受吗？

美国能接受中国模式吗？

许多美国评论家基于二战的经验认为，美国不能与另一个拥有如此陌生体系的大国共存。但不同于独裁政权，中国并未试图将其制度强加于其他国家，也没有试图破坏民主国家的稳定。

而与印度或菲律宾相比，中国在改善人民生活方面的成功也颠覆了美国对于西方民主形式优越性的认知。虽然中国也曾被西方的政治经济模式所吸引，但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唐纳德特朗普总统的崛起以及英国退欧等事件使中国领导人相信，西方政治经济容易受到灾难性经济管理不善的影响。

多系统共存？

在可预见的未来，美国不能打败或统治中国，中国也不能打败或统治美国。这让美国何去何从？我们有一个竞争对手，但这个竞争者不寻求战争。反观历史，多系统共存的世界也是常态。

美国已经被20世纪90年代那个短暂而辉煌的历史时刻宠坏，在那时，美国作为世界经济和军事的主导力量傲然于世。而最近在和平的氛围下，历史的风向开始悄然转变。所以，美国需要醒来，必须生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而不是沉浸在曾经辉煌的想象之中。

6.地缘经济学

冷战时代，美国以地缘经济战略赢得了地缘政治博弈。以世界银行为核心的布雷顿森林体系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关贸总协定/世贸组织一起为投资与基础设施建设，并通过这些机构来制定国际标准并管理经济危机。

经济上的成功稳定、激励并统一了美国的联盟系统。同样，军事优势是绝对必要的，但经济才是游戏的核心。

图：红色代表中国，蓝色与黑色为贸易路线，橙色代表亚投行（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成员。（维基百科，2020 年 10 月 23 日）

然而最近，美国对经济制裁的过度使用使得世界许多国家对美元的霸权感到不满，其中主要的欧洲盟友们虽然还没有找到替代方案，但仍表达了强烈的不满与改变意愿。

而企图将中国限制在角落的结果就是造成了领导的真空，而中国就在这个真空的地带。

相比之下，“一带一路”倡议（BRI）才是“大游戏”：

“一带一路”倡议中，中国召集四十几位非洲国家元首制定发展计划，然后提供资金和发展路径。与此同时，美国正在集结特种部队打击恐怖主义，并加强美国海军和空军的武力存在。在这场影响力竞争中，中国已经赢了。

面对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美国可以有三种基本的反应。第一，美国可以选择参与竞争。这本是美国擅长的比赛，但现实是美国基本上退出了比赛。其次，我们可以参与并加入合作。第三，则是袖手旁观和抱怨。到目前为止，第三种回应一直是美国的主要反应，只关注“一带一路”倡议的弱点而忽视其优势。

7.总体问题

中美竞争、合作的总体问题

在国家安全方面，这种竞争与利益的共存已经明显地反映在经济学上。大家都清楚地了解这些关键领域至关重要的冲突，但同时也需要认识到：

为了世界的和平，美国人必须接受：有一个同等级别的竞争对手。

虽然这在乔治·w·布什总统时代期间从未发生过，但美国可以现在要么接受，要么就选择核战争。

中国想成为世界第一，但并不想摧毁美国。所以美国不能再到福建的沙滩边上治海、不能再单方面主宰太空、不能再制定所有的贸易和投资规则、也不能制定所有的 IT 标准。没有任何策略可以让美国永葆主导地位，未来更多的是无休止的竞争。美国关于“民主是各个发展水平的所有社会实现人类尊严的最佳途径”的断言，也将受到挑战。

对于美国人来说，这将是一个非常困难的调整。然而，当美国试图将中国限制在一个不成比例的小角色时，反而是对美国的伤害，并创造了一个可以加强中国影响力的“真空地带”，因此无论如何，美国必须直面现实。

中国面临的挑战则是：必须成长。

• 如果中国想成为一个大国和世界领导者，它就不能像越南或马来西亚那样夸大南海；

• 如果要成为大国，那么就不能过于强调历史上作为受害者的形象；

• 如果拥有世界十大银行中的四家，就不要再用新兴行业的理由来保护其银行；

• 如果希望华为有机会运行全球 5G 网络，那么就不能再排除外国公司在中国发挥同样重要作用的机会；

• 如果希望西方限制脱钩，就必须放弃长期追求“自力更生”的动力，这与脱钩是一样的。

虽然美国可以与中国共存，但美国仍然必须在竞争中取得成功。在冷战中，美国整合了国家力量的所有要素——外交、信息、军事和经济 (DIME)。

虽然现在美国拥有世界历史上最优秀的军队，但其他权力工具正在萎缩。美国的军事预算相当于排在第后面8个国家的总和，但仍然感到筋疲力尽。

美国没有输，但是也没有赢。只有当美国认识到自二战以来我们一直在参与一项新游戏时，美国才能取得成功。现在正是阐明这种新的国家安全战略的时候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