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华社记者 孙丁 张墨成
2022年11月21日，艾伦·霍恩布卢姆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州费城霍姆斯伯格监狱外展示他写的书。新华社记者刘杰摄
1971年，艾伦·霍恩布卢姆开始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州费城监狱系统担任文化教员，他很快注意到高墙后面一些不寻常甚至令人不寒而栗的事情。
在位于费城东北部的霍姆斯伯格监狱里，许多囚犯的背上“打着补丁”或包扎着纱布——霍恩布卢姆后来惊愕地发现，这些人是该监狱长期的医学研究“试验品”。
“这是费城历史上非常黑暗的印记。”霍恩布卢姆日前在霍姆斯伯格监狱外接受新华社记者专访时说。
按照霍恩布卢姆的说法，霍姆斯伯格监狱“可以说是（当时）美国最大的人体试验中心”。当年的试验由宾夕法尼亚大学研究者阿尔伯特·克利格曼主持，虽然参与试验的囚犯得到一些报酬，但他们并不清楚自己将面临什么风险。
2022年11月21日，艾伦·霍恩布卢姆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州费城霍姆斯伯格监狱外接受采访。新华社记者刘杰摄
霍恩布卢姆回忆说：“即便这些囚犯成为试验对象，也没有人告知他们体内被注射了什么或身上涂抹了什么。”
历史记录显示，1951年至1974年，霍姆斯伯格监狱数百名囚犯在试验中被故意暴露于药品、病毒、霉菌、石棉、甚至二噁英的环境中，他们绝大多数是非洲裔，没有文化。这些试验有许多“赞助方”，包括知名医药公司和美国军方。
这是2022年11月21日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州费城拍摄的霍姆斯伯格监狱的一处办公楼。新华社记者刘杰摄
霍恩布卢姆表示，当时监狱提供给囚犯打工挣钱的机会非常少，如果“有幸”被安排打扫卫生，那么一天最多能挣50美分，但如果加入克利格曼的研究成为“试验品”，那么每天至少可以挣到1美元。为了换取微薄报酬，这些囚犯要忍受皮肤痒、皮肤褪色、皮疹、发烧等症状，有些人参加试验后性情变得更加暴躁易怒。
霍恩布卢姆说，那些参与过涉及放射性同位素、二噁英等严重毒害物质试验的人，也没有被安排接受后续治疗。
这是2022年11月21日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州费城拍摄的霍姆斯伯格监狱的一处办公楼。新华社记者刘杰摄
为了研究和曝光这段“黑历史”，霍恩布卢姆于1993年放弃了在费城警长办公室的工作，他后来写了两本书，轰动一时。第一本书《一亩亩皮肤：霍姆斯伯格监狱人体试验》1998年出版后，当年的受害者开始知道自己的真实遭遇，他们联合起来开展维权行动。
后来，霍恩布卢姆遇到了非洲裔男子爱德华·安东尼，他是霍姆斯伯格监狱“一系列极其危险且不道德试验”的受害者之一，这些试验“基本上毁了他的生活，或至少他生活的一部分”。他将安东尼的遭遇写成关于该监狱的第二本著作《被科学惩罚：一个黑人在美国入狱服刑的故事》，并于2007年出版。
据霍恩布卢姆描述，像其他受害者一样，安东尼对美国“医生以及医疗机构产生了极度的不信任”，因为他们看到自己如何被利用甚至被虐待。
受害者们曾提起诉讼，但因为宾夕法尼亚州法律规定的诉讼时效，案子没取得什么进展。霍恩布卢姆强调，这些囚犯“被欺骗了”，曾签署放弃追责的文书。
2022年11月21日，艾伦·霍恩布卢姆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州费城霍姆斯伯格监狱外接受采访。新华社记者刘杰摄
2022年10月，费城市政府就霍姆斯伯格监狱试验发布正式道歉，并表示，这是美国历史上对有色人种展开不光彩和不道德医学试验的又一悲剧案例。宾夕法尼亚大学医学院2021年发布道歉声明，并取消了克利格曼的一些名誉称号。
霍恩布卢姆说，费城和宾夕法尼亚大学医学院早就应该道歉，坐视不管也有责任，而且这一切都发生在国际上开展人体试验的行为规范《纽伦堡法典》问世之后。
“美国医学界当初不顾《纽伦堡法典》的约束，认为这些规范是科学探索进程中的障碍，就没有遵守。”霍恩布卢姆批评道，“一些非常‘聪明’的人抛开医学伦理，把它当作是束缚或问题，这就是美国监狱等机构中有那么多人被当做试验品的原因。”
克利格曼于2010年过世，霍恩布卢姆第一本书出版前曾采访过他。克利格曼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似乎毫无悔恨之意。
这是2022年11月21日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州费城拍摄的宾夕法尼亚大学医学院建筑。新华社记者刘杰摄
“我不认为克利格曼的态度曾发生改变，他认为这就是在做试验。”霍恩布卢姆说。“克利格曼当年穿过霍姆斯伯格监狱的大门，往里面看去，看到的不是囚犯，而是——如他自己所言——一片片可以用来开展试验的皮肤。”
霍恩布卢姆指出，人们应该认识到所发生事情的“恶劣性质”——美国医学界和学术界一些人曾利用非洲裔等群体展开对人体有严重伤害的试验项目，然后再把他们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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