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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撑起了一个时代的风流往事。
如果没有她,两宋的词坛,尽管男性的扛把子们都在,但总少了半边文采风流,难免让人遗憾。
如果没有她,中国文人可能想象不出一个理想妻子的模样,他们写出来的才子佳人故事也失去了一个重要参照系。
如果没有她,明清以来的600年,多少才华横溢的女子将难以找到一个对标和模仿的对象。
当然,如果没有她,我们也不会看到,在她死后的900年,关于她的历史可以写得多么荒诞,多么魔幻:
为了骂她,人们可以把她黑得一无是处;
为了捧她,人们又可以把她洗得不留痕迹……
历史总是这么势利。
只有她,依然是那个才华与胆识兼具的千古第一才女——李清照。
▲李清照画像。
李清照是单枪匹马闯入大宋文坛的。很多人知道她的叛逆,却不知道叛逆背后的孤独。
作为一个女性,她的写作从一开始就难以被接纳,没有粉丝,没有后援。
大家只当她是一个异类。
事实也是如此。培养出李清照本身就是一件偶然性极大的事情:
恰好她出生在一个富于藏书的士大夫家庭;
恰好她的父亲李格非文名很盛,是苏门“后四学士”之一;
恰好她的母亲王氏也是名门之后,擅长诗文;
恰好她的父母都很开明,同意并鼓励一个女孩子从小研习诗词……
这几个“恰好”缺一不可,尤其是最后一条,非常重要。
我们可以假设一下。假如李清照出生在思想保守的司马光家,那她纵然再有文学天赋,也会被钳制得死死的。司马光明确反对家族中的女性学习或写作诗词,在历史上是出了名的。当时的士大夫家庭对女子写作诗词的态度,绝大多数都是司马光这种的,极少数是李格非这种的。
李清照一生无儿无女,到晚年想把衣钵传下去。一个孙姓朋友家的女儿,才十来岁就聪颖明慧,深得李清照的喜爱。她提出要把自己毕生的才学教授给这个女孩,谁知道小女孩自己回了李奶奶一句话:
“才藻非女子事也。”
你看,连一个小女孩都被教育得对诗词文采抱有天然的反感,李清照生在开明之家是多么的幸运,而她坚持走诗词之路又得承受多大的非议。
她得有多么的孤独。
很多人知道,李清照年轻时写过一篇文章《词论》,文章不长,大概就五六百字,但火力很大,几乎把北宋当红的词人都轰了一遍,从晏殊、欧阳修、苏轼,到张先、宋祁、柳永,不是怼这个语句俗不可耐,就是骂那个“以诗为词”太别扭。真是社会我李姐,话狠不用多。
但很少人留意到,李清照开启怼人模式之前,在这篇《词论》的开头,专门讲了一个历史故事:
唐玄宗时期,李八郎是帝国歌坛天王。某年,新晋进士在长安集会宴饮,李八郎应邀去表演,但他隐去姓名,穿得破破烂烂,一身寒碜样儿就去了。介绍李八郎出席的名士对众人说,这是我的表弟。众人睬都不睬。
席间陆续有歌者献唱,众人都高声叫好。名士突然对众人说,要不让我表弟歌一曲吧!众人嘘声一片,有人还动怒了,把我们这儿当街头卖艺呢,什么人都能唱?
但等到“表弟”一发声,众人都安静了。一曲唱完,大家被感动得稀里哗啦,纷纷顶礼膜拜:“原来他是天王李八郎啊!”
李清照写这个故事,意味深长。她是想借此告诉大宋文坛的士人们,她就是那个隐藏身份参加集会的李八郎。虽然她的身份和性别,与整个文坛都不搭,就像一身破烂的李八郎与高大上的进士集会也不搭一样。但希望男性士人们能够让她上场,给她发表词作的机会,如果写得好了,大家不要因为性别而看不起她,要给她一个客观公正的评价。
所以,李清照虽然叛逆,但她其实是带着谦卑与孤独进入大宋文坛的。
她的成名,难度要比男性文人大得多。
没有像李八郎一样甩时人八条街的歌艺,没有十二分的文采,在一个对女性充满偏见的时代,她是不可能出人头地的。
李清照的第一个粉丝,应该是她的丈夫赵明诚。
赵明诚比李清照大三岁,还在汴京做太学生的时候,就娶了年仅18岁的李清照。李清照有一阕词写未嫁前初见赵明诚的情景,洋溢着大胆直率的少女情怀: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李清照《点绛唇·蹴罢秋千》
刚荡完秋千,玩野了的少女,身上的薄衣裳湿透了,突然看到有客人来访,赶紧躲入闺房,一阵忙乱。但李清照毕竟不同于一般的少女,临回房的一刹那,她回首假装嗅院子里的青梅,暗地里却在观察来客的模样。“青梅”也暗示着来人正是她“青梅竹马”的未来丈夫。
婚后,两人情趣相投,堪称神仙眷侣。
赵明诚有收藏癖,酷爱金石字画。李清照在他的带动下,两人都成为历史上有名的收藏家、鉴定家。他们的积蓄,几乎全部投入去购买金石器物和古董字画。
为了支持赵明诚的收藏事业,李清照甚至抛弃了女性应有的装饰品,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叫做“食去重肉,衣去重采,首无明珠翡翠之饰,室无涂金刺绣之具”,过去清贫、简单的日常生活。
一次,有人拿了一幅南唐画家徐熙的《牡丹图》求售,索钱20万文。夫妻俩留在家中玩赏了两夜,爱不释手。但是,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入手,只好恋恋不舍地归还了人家。事后,“夫妇相向惋怅者数日”。
而赵明诚反过来,则支持李清照的诗词写作,并在不经意之下成为妻子诗词的“推销员”。
某年重阳节,赵明诚外出做官未归,李清照写了一阙《醉花阴》寄给丈夫,表达自己的心情: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李清照《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
赵明诚读后,为妻子的文采深深折服。但他好胜心很强,于是闭门谢客三天,废寝忘食作了50首词,并把妻子的这阙词藏在自己的词作中间。然后找了几个好友来评鉴,友人陆德夫全部读完后说:
“只三句绝佳。”
赵明诚赶紧问是哪三句。
陆德夫指出后,赵明诚不禁哑然,原来正是妻子的“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从此,赵明诚更加钦佩妻子的才华,而李清照的诗词由此开始了在士大夫中间的传播。
作为千古第一才女的丈夫,赵明诚确实压力很大。
南渡后,夫妻一度住在南京,一到下雪天,李清照就顶笠披蓑,登高北望作诗,写出好句子便请赵明诚唱和。不过,赵明诚在这方面确实才力不及,所以当时人记载说:“明诚每苦之也。”
然而,难能可贵的是,夫妻俩不仅爱好相同,而且政治态度一致。这一点在北宋末年波诡云谲的政治背景下,显得尤为重要。
要知道,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在宋徽宗时期被列入“元祐党籍”,政治上遭到迫害打击。而赵明诚的父亲赵挺之则依附蔡京一党,成为朝廷新贵。在这场风波中,由于两家家长政治对立,李清照和赵明诚差点被拆散。所幸夫妻俩政治倾向完全相同,一起站在“元祐党人”一边,赵明诚虽然因此“失好于父”,却坚定了与李清照共度难关的决心。
这期间,李清照曾作诗讽刺公公赵挺之,说他“炙手可热心可寒”。这句诗化用了诗圣杜甫在《丽人行》中骂奸臣杨国忠的句子,相当于把自己的公公,比作当朝的杨国忠。这骂得真是大义灭亲,好不痛快!
没几年,政治灾难反过来降到赵家头上。赵挺之死后被蔡京诬陷,官位被褫夺,儿子赵明诚也受牵连被革了官职。李清照没有一丝怨言,跟着赵氏一家迁居到山东青州乡下,住了13年。
无论政治如何残忍,岁月如何艰难,这对夫妻总是共患难,同进退。
难怪后世文人虽然习惯黑李清照,但他们仍时不时流露出内心的真实想法:
如果能找到一个像李清照这样有才有德、志同道合的理想型妻子,那该多好呀!
▲李清照塑像,图源/摄图网。
李清照真正遭罪的日子,是在靖康之变后。前半生乐中有苦,后半生只能是苦中作乐。
赵明诚先南渡,随后金人战火烧到青州,他毕生心血收藏的文物,被烧了一大半。剩下的由李清照打包,辗转南下。
仅仅两年后,1129年,赵明诚在赴任湖州知州途中染疾去世。46岁的李清照永失所爱,带着一批稀世文物,孤独地流荡在兵荒马乱的年代。
由于她和赵明诚无儿无女,李清照此时唯一的亲人是她的弟弟李迒。除此,她在世上算是孤苦伶仃了。
而她受赵明诚生前嘱托,要保护好他们收藏的文物,必要的时候甚至要献出生命。赵明诚收藏的金石字画在当时颇负盛名,他刚一去世,朝廷上、江湖上一堆人就盯上了这批稀世古董,准备强买豪夺。
围绕着这批古董,各种传言满天飞。李清照大为惊恐,将这些文物分为两份,一份主要是书画,寄存到赵明诚的妹夫家;一份主要是铜器,她自己带着追赶朝廷的队伍,想献给宋高宗赵构,好让它们得到一个好归宿。但赵构太能逃跑了,李清照在浙江一带追了大半个圈子,每次都比皇帝慢一步。直到台州,她才追上朝廷的队伍。
这时,一个叫张汝舟的男人出现了。
张汝舟带来一份朝廷文书,大概是关于赵明诚“玉壶颁金”的事情。赵明诚死后,有谣言说他曾向金人献玉壶,私通敌国。李清照之前一直在追朝廷的队伍,也是想向皇帝献出文物,证明赵明诚的清白。
从后面的事情来看,张汝舟带来的朝廷文书其实是他伪造的,目的是要恫吓李清照。在李清照陷入惶恐的日子里,张汝舟则软硬兼施,“强以同归”。这是1132年,49岁的李清照嫁给了张汝舟。
这段婚姻仅维持了100天,李清照就看透了张汝舟的为人。她后来在一封信中吐露当时的痛苦:
“视听才分,实难共处,忍以桑榆之晚节,配兹驵侩之下才。身既怀臭之可嫌,惟求脱去;彼素抱璧之将往,决欲杀之。遂肆侵凌,日加殴击,可念刘伶之肋,难胜石勒之拳。”
张汝舟最初的用意只是骗取李清照手上的文物,对李清照并无感情。所以婚后暴露出本来面目,经常对李清照进行家暴。这给李清照的身心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但张汝舟显然低估了这名文弱才女的刚烈。
受此虐待,李清照是不可能忍的。她状告张汝舟,告发他当年骗取科举功名。尽管按照当时的法律,妻子状告丈夫,不管是非,都要入狱两年。可李清照不在乎,她只想挣脱这段灾难二婚。
最终,张汝舟被判罪名成立,削籍为民,流放到广西柳州。李清照则被关押了九天后,在翰林学士綦崈礼的营救下出狱。
经过家国的双重巨变,晚年的李清照写的词,都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孤独和痛: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李清照《武陵春·春晚》
她一直活到了70余岁,大概在1155年离开人世。像很多人知道的那样,她的余生,喝酒,赌博,游戏度日,写悲伤沉痛的词,越老越个性,而名声也越来越响。
当时的文坛,尽管对她有无尽的排斥,但所有人都不能回避一个事实——这个李清照,就是大宋的“李八郎”啊!
她的风格,在当时被命名为“易安体”,在年龄上属于李清照孙子辈的豪放派词人辛弃疾,就曾仿“易安体”进行词的写作,可见“易安体”的影响有多大。
她的影响不止于文学。
在晚年,她痛恨南宋朝廷苟且偷安,不思北伐收复失地。基于满腔的爱国热情,她写了不少尖锐讽刺的诗,对南宋君臣进行无情的鞭挞:
“南渡衣冠欠王导,北来消息少刘琨”——讽刺南宋无人,连东晋都不如;
“南来尚怯吴江冷,北狩应悲易水寒”——讽刺南宋在南方都畏畏缩缩,更不要指望收复北方了;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人们到现在还思念项羽,为什么?因为他不肯忍辱偷生回江东呀!这是拐着弯儿骂南宋君臣不要脸;
“子孙南渡今几年,飘流遂与流人伍。欲将血泪寄山河,去洒东山一抔土”——虽为女子,但我都想上战场一洒血泪了,男同胞们要振作呀;
……
李清照敢写敢骂,让当时的男性文人羞愧不已。风流和胆气,已经输给了她一大截。而这正是李清照最厉害的地方。
▲济南李清照纪念馆,图源/摄图网。
论骂人,李清照绝对是姑奶奶辈。但她绝对预料不到,自己死后会被人骂上500年。
由于两宋之后,整个社会对女性越来越不友好,所以李清照再婚一事,被卫道士当成了攻击她的靶子。
女性在婚姻关系中地位的下降,有一个历时性的过程。
李清照生活的时代,不是最坏的时代。虽然当时的理学家已经开始鼓吹“存天理,灭人欲”“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但社会对女性的婚姻钳制还不明显。南宋文人写到李清照晚年再婚一事,普遍只带同情和惋惜,而不像后世那样大肆批判,比如时人朱彧在他的笔记《萍洲可谈》中说,李清照“不终晚节,流落以死。天独厚其才而吝其遇,惜哉”。
时代越往后,女性的自由度越低。两宋只是开始在思想上对女性不友好,而元代则开始在法律上对女性不友好。
具体到寡妇的问题,元代以前,一个女人的嫁妆终其一生都是她个人的财产,如果她丧夫或离婚,不论是再婚还是回到娘家,都可以带走她当初的嫁妆。但从1303年起,元朝制定了新的条例,规定女性因为丧夫或离婚而离开夫家,必须放弃她所有的财物,连同她的嫁妆也变成了夫家的财产。一个寡妇如果要保持自己对婚后财产的所有权,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宣誓守节并继续留在前夫家里。
元代的法律从经济上逼迫寡妇终生守节,此后的明清两代继承了这些条文,并进一步在社会上形成要求寡妇守节乃至殉节的风气。
明朝中后期,全国掀起为殉节寡妇建祠堂和牌坊的风潮,变相地逼迫寡妇为了成全家族的荣耀而选择自杀做烈女。清代虽然不再赞成寡妇自杀,但对于终生守节的烈女贞妇,表彰规格大大提高。
总体而言,元代以前,寡妇再嫁是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元代之后,男权统治要求女性对丈夫从一而终,就算丈夫已死,也要守节到底,因此寡妇再嫁就成了没有道德、必须谴责的行为。
正是在这种风气的变迁影响之下,李清照再婚一事,虽然在生前受到的非议不多,但从元代起却被黑得很惨。人们习惯把历史人物放在当下的道德背景进行评判,而完全忽略了道德背景本身就是一个不断变迁的过程,所以总有苛求前人的事情发生。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已经无法否定李清照光彩夺目的才华,于是她的经历,尤其是她再婚-诉讼-离婚的遭遇,就成了男性文人非议她人品与道德的一个入口。
明朝中期藏书家叶盛,一提起李清照再嫁张汝舟的事就来气,厉声谴责李清照说:“文叔(李格非)不幸有此女,德夫(赵明诚)不幸有此妇,其语言文字,诚所谓不详之具,遗讥千古者矣。”一个千年一遇的才女,就这样被黑成了李家的不幸,赵家的不幸,贻笑千古的大不幸。
更可悲的是,后世那些学习和模仿李清照诗词的才女们,竟然也开始谴责李清照的道德瑕疵。
晚明一个叫张娴婧的女诗人,写了这样一首诗:
从来才女果谁俦,错玉编珠万斛舟。
自言人比黄花瘦,可似黄花奈晚秋。
张娴婧这首诗所要表达的意思是,尽管李清照自比瘦弱的菊花,但菊花还能够经受秋霜并绽放,而李清照却不能忍受自己人生的“秋天”,只好通过再婚来寻求安慰,这种做法损害了她的道德完整性。
这个受到男权社会洗脑而不自知的女诗人,竟然带着道德优越感来批判一生孤傲独立的李清照,这是多么讽刺的事情。
李清照就这样无端端被黑了500年,直到清代,事情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李清照的词,图源/摄图网。
美国汉学家艾朗诺说,进入清代,一方面是李清照作为女词人先驱和文学天才的名声不断增长,人们对她的才华越来越敬仰;另一方面则是时代对寡妇再婚的否定态度越来越严厉,人们对她作为寡妇却未能守节的义愤和批评越来越多。这两方面同时存在于一个人身上,被认为是违背情理的。最终,清代一批顶级的考据学家出手,以否认李清照曾经再婚的形式,对矛盾的两方面进行了化解。
这些否认李清照曾经再婚的考据学家,包括卢见曾、俞正燮、陆心源、李慈铭等等,从清初到晚清都有。他们的论点包括好几条:
那些说李清照再婚的人,都属于造谣生事,目的是诽谤李清照;
李清照给綦崈礼的信提到自己再婚的事,但这封信是伪造的;
信是真的,但被篡改过了;
……
尽管通过这些去否定宋代的材料,现在看来是可笑而不足信的,但在清代,由于这些考据学家的声名显赫和持续接力,以及人们更愿意接受一个在他们看来道德无瑕、才气逼人的才女,因此,整个社会普遍接受了李清照一生没有再婚的观点。
不仅如此,清代学者还把李清照塑造成道德模范,强调她不仅仅是一位天才女词人,还是一位经受了几百年再婚谣言的耻辱之后,终于在道德上获得平反的苦难女性。
在各类史书、方志中,李清照的类别一直属于“文苑传”,但李清照的故乡济南在晚清修撰的府志中,竟将她列入了“烈女传”,指出她对赵明诚从一而终,守寡终老。一直到民国时期,大部分中国文学史仍坚持李清照没有再嫁的观点,胡适、郑振铎等牛人都持此种观点。
也就是说,清代以后300年间,李清照的人生经历被“洗白”了。那段给她的身心制造痛苦的100天再婚经历,因为不符合时代的道德要求,被史学家们剪辑掉了。它压根儿就不存在,真是太神奇了。
到新中国成立后,史学界才重新客观地审视李清照再婚的问题。既承认这段经历的存在,也不认为这段经历是李清照的道德污点。
一代才女,这才在历史中恢复了她的本来面目。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李清照《声声慢·寻寻觅觅》
李清照自号“易安居士”,其实她后半生并不“易安”,死后更是“难安”。唯一可以安慰的是,在她生前死后持续了900年的纷纷扰扰,一定不会在她的内心泛起波澜。
她若还活着,以她的个性,只会抬头回一句:
“喝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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