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集团，被做空了？

这个集团，被做空了？

印度首富阿达尼曾在2022年9月以1470亿美元的身价超越亚马逊创始人贝索斯，成为全球第二大富豪，仅次于世界首富特斯拉创始人马斯克。

但就在近日，一份来自美国做空机构兴登堡研究公司的一份报告直接使阿达尼身价腰斩，其财富排名跌出了全球前十之外，甚至无法保住亚洲首富的宝座。他旗下的阿达尼集团市值短短几天蒸发了1000亿美元。

同时，这次危机也连带印度股市一同受挫。正在恒河里沐浴着新年喜悦的人们惊恐地发现，“华尔街之狼”已对印度伸出了血色獠牙。

2023年1月24日，兴登堡研究公司发布了一份106页的长篇报告，标题为《全球第三大富豪如何实施企业史上最大的骗局》（Adani Group: How The World’s 3rd Richest Man Is Pulling The Largest Con In Corporate History）。具体内容均是兴登堡研究指控阿达尼集团涉嫌财务造假。

报告中涉及阿达尼集团的主要罪行如下：

1.无耻的股票操纵和会计欺诈；

2.不当使用离岸避税实体，抬高其上市公司股价以承担更多的债务；

3.表面上阿达尼集团虽然有极高的估值，但是其7家主要上市公司的基本面仍有85%的下跌空间等等。

这份报告如同一枚重磅炸弹，令人不禁想到1937年的纽约上空，如巨鲸般盘旋的兴登堡号在短短34秒内化身为一片火海，照亮了由它所遮盖的巨大阴影。

阿达尼集团随后否认了这些指控，称关于股票操纵的说法“毫无根据”，是对印度法律的不了解。阿达尼集团针对兴登堡研究公司的指控也进行了反击。1月25日，阿达尼集团首席财务官朱格欣德•辛格在一份官方声明中说，该集团对这份报告感到震惊，称这是“选择性错误信息与陈腐、毫无根据和不足为信的指控的恶意结合”。

阿达尼集团又发表声明称，正考虑对兴登堡研究公司采取法律行动。阿达尼更是向兴登堡公司发回一份413页的超长报告，抨击“这不仅仅是对任何特定公司的毫无根据的攻击，而且是“对印度、印度机构的独立性、诚信和质量，以及印度经济增长雄心的蓄意攻击”，甚至将此与百年前英军在印度所犯下的”阿姆利则惨案“相提并论。

然而这份饱含印度民族主义情绪的回击并没有什么效果，对此兴登堡公司表示：“欺诈不能被民族主义掩盖”，“印度的未来正在被阿达尼集团拖累，该集团披着印度国旗，系统地掠夺这个国家”。

为了获得投资者的支持，阿达尼麾下旗舰公司阿达尼企业(Adani Enterprises)开启了25亿美元FPO(后续公开发行)，这也是印度历史上最大的FPO。公司在1月27日截止前成功收到足额认购意向，促使公司股价一度止跌企稳。

不过好景不长，很快阿达尼集团旗下企业再次跳水：阿达尼企业(Adani Enterprises)跌28%，阿达尼港口跌19%；两只股票均创下了上市以来最大单日跌幅纪录；集团其他五家上市公司中三家触及跌停板，其中阿达尼与法国能源巨头道达尔合资的阿达尼道达尔能源(Adani Total Gas)近一周市值蒸发高达270亿美元。

不出所料，随着股票暴跌，印度市场监管机构开始介入调查，阿达尼集团旋即撤回了此前刚获全额认购的25亿美元股票的增发。公司在一份声明中表示：“鉴于当前的市场缓解，公司将通过返还FPO资金并撤回已完成的交易来保护其投资群体的利益。今天的市场前所未有，公司董事会认为继续发行股票在道德上是不正确的。”

上述变化导致阿达尼企业的债券遭到抛售，获取资金的渠道已经越来越窄。阿达尼集团本来高度依赖外资借款，如果国外投资者丧失信心，阿达尼的生命线将会切断。

此外，阿达尼旗下公司占到印度股市总市值的5%。股价崩塌后，以股份为抵押的借款可能需要追加抵押品或者提前归还部分债款。这很可能触发强制平仓，引发恶性循环。整个印度股市也面临极高风险。

阿达尼集团股价下跌给印度的经济和政治局势带来了冲击。该集团股票的抛售潮波及了整个印度股市，外国投资者撤离的趋势不断加剧。印度国家证券交易所表示：已对阿达尼企业、阿达尼港口公司和阿姆布甲水泥公司的股票进行了额外的监控。

2月1日，印度反对党议员在财政部长西塔拉曼发表年度预算演讲时，高呼“阿达尼！阿达尼！”。2月2日，印度下议院在强烈的抗议声中休会，反对党国大党要求成立一个联合议会委员会，由最高法院监督对此事进行调查，并呼吁总理莫迪对此事发表讲话，但莫迪尚未对此事表态。

为什么阿达尼集团的命运会牵扯印度总理呢？莫迪与阿达尼的私人关系很好，甚至可能存在裙带关系。相比较于其他印度富豪，阿达尼总是能够利用人脉关系拿到巨大的基建项目。

阿达尼在上个世纪80年代从大学辍学，在孟买接触了钻石行业随后转向基建和煤矿集团。通过他拥有的强大人脉，也就是他的老乡和密友印度总理莫迪，阿达尼集团在几十年间已然成长为一个庞然巨物，涉足领域横跨能源、港口、物流、采矿、天然气、国防、航空航天。

阿达尼扶摇直上是近几年的事情。他在2020年之前很富有，但远未达到今天的程度。根据福布斯的数据，阿达尼的身价在2019年仅为87亿美元，但到了2021年身价已然达到505亿美元，到了2022年达到了900亿美元。2022年9月他的身价达到了1470亿美元，在不到3年时间身价膨胀了约17倍。自2020年6月以来阿达尼集团的一些公司的股价已经上涨超过1000%。阿达尼企业有限公司的股价2022年上涨了115%以上。

阿达尼集团各股票上涨原因是，自2020年由于疫情以及美联储大放水带来的影响，全球大宗商品价格飞涨，石油、天然气价格迅速上升，这使得阿达尼集团得以高速扩张收购了大量企业甚至包括印度媒体NDTV。在俄乌冲突爆发后，阿达尼通过倒卖俄罗斯石油也大捞了一笔。然而，阿达尼集团债务问题的地雷早已埋下。去年惠誉旗下信贷研究机构就警告称：阿达尼的企业集团“杠杆率严重过高”。这些年来，阿达尼集团不仅满足在印度发展，还积极在华尔街寻求投资。

在别人的地盘上玩游戏，自然要遵守当地的游戏法则。内外因素叠加让兴登堡公司找到了做空的机会。

阿达尼事件关系着国际资本对中印的押注。根据一位海外策略师的统计，印度与中国的回报率互为镜像。比如说自2015至2023年，当中国的回报率有上升趋势时，印度的回报率就会有下降趋势；反之亦然。

也就是说在这短短几周的时间里，外资情绪快速逆转。中印之间的竞争，很重要的一个层面，就包括了国际资本的竞争。2023年1月28日本荷兰已经开始限制对我们的光刻机出口，美印又在举行会议准备投资和促进印度的技术发展，以便成为中国的替代选项，所以阿达尼事件的爆发本质也是国际资本对印度市场和印度体制的信心考验。

阿达尼与莫迪、各自的成功之路几乎是在同时发生的，所以阿达尼总会把自己的事业跟印度总理莫迪的宏图伟业联系在一起。莫迪本人也是支持壮大民族资本主义借此来对抗国内的不同势力、壮大国家资本，加快印度工业化的步伐，所以印度这几年高速的增长与莫迪对这群新财阀的有意扶持是有密不可分的关联的。莫迪和这些财阀信奉涓滴效应，即大规模的投资会让有钱人发家，而有钱人的投资消费又会惠及普通人，最终带动所有人共同富裕。

也就是说，只要以阿达尼为首的印度富人足够有钱，那么迟早印度也能实现共同富裕。这事听起来离谱，但实际上在阿达尼等有钱人的带动下，古吉拉特邦的确连续十年GDP增长超过10%，成为了印度最富裕的地区之一。由于印度历史上长期被英国东印度公司殖民，导致印度人对外资兴致不高，因此印度的经济发展大部分依靠内资，因此也就催生了阿达迪、安巴尼塔塔这群富可敌国的人。

相比韩国和日本的财团生产的汽车、家电、芯片、手机等产品畅销世界，阿达尼集团除了垄断民生之外，没有催生先进产业与科技储备，只有屡创新高的资产。在印度人均GDP2000美元的数据下，阿达尼千亿美元家产显得格外扎眼。

莫迪和阿达尼现在的挑战有两个：一是公众本就对贫富分化不满，而此次危机将促使印度国内对莫迪这种裙带资本主义的质疑声进一步放大；二是国际资本希望看到，莫迪能够给出强有力的调查。如果阿达尼因此次危机倒台，其背后代表的印度高速发展模式可能会遇到挫折。而莫迪如果坚持力挺阿达尼集团，那么印度市场对国际资本的吸引力也许将受到重创。

2022年印度股市在“替代中国”的口号下高歌猛进，吸引了大量西方资本进入。但是印度第一企业阿达尼集团深陷造假风波，让不少西方投资者对印度股市的猫腻产生了极大的不安全感，从而引发外国投资的集体跑路。

但是，印度个别企业被看空与中国引进资本没有密切联系，印度离中等收入陷阱也还很远。印度的阿达尼集团既反映了印度经济的先进性，同时又反映了它的落后性。

因此，中国不能简单地以印度的经济表现作为依据来作出非理性的价值判断。中国目前所面临的主要问题需要的是更进一步的体制改革与对外开放，只有如此才能保证中国经济的可持续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