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喜欢攒钱的北宋,最后钱都花哪儿了?

作者: 楠书房

本文转载自:国家人文历史(ID:gjrwls)

特别喜欢攒钱的北宋,最后钱都花哪儿了?

提起北宋之富,那可真是让人产生无尽的遐想,前有古人振臂一呼——每年钱财收入数倍于唐代,后有学者粗略一算——北宋经济总量遥遥领先、睥睨世界,且不说政府攒了多么巨额的财富,且看《清明上河图》,商馆林立、各业繁杂,北宋的富足之气溢于言表。

北宋为啥财源滚滚?

北宋的钱是哪儿来的?这个问题吸引着无数双眼睛,咱们说除了政局稳定、百姓安康的时代福利,北宋的税收与贸易又有着怎样的不同?
 
特别喜欢攒钱的北宋,最后钱都花哪儿了?
经济繁荣的宋都市。来源/纪录片《中国》截图
盛唐之时,政府赋税是租庸调,收税的依据是田亩和人口,这里的租指的是征粮食,庸指的是征布帛,而调则是以纳绢的形式替代服徭役,从而保证农时。租庸调与中国古代的男耕女织相契合,与均田制下的小农经济相契合。但是安史之乱爆发后,百姓流离失所,原有的土地所有权和经营权变得混乱不堪,政府一度征不上税来,因而中唐时期“两税法”的出台,就成为拯救时局的关键。“两税法”的依据是户税和地税,前者就是家中财产,如房屋、店铺等,后者就是占据的田亩,细心的读者会发现,政府见招拆招,采用的方式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直接紧咬固定产不放,而不再苛求人头税(考虑到混乱的人口流动)。一年分夏秋两次征税,逐步演化为夏粮秋钱,“两税法”的两税由此得名,这一制度直接延续至北宋。
 
有人不禁会问,如果中唐至北宋都行“两税法”,那么为啥北宋收入会暴涨呢?原因在于中唐之时藩镇林立,政府能收到的钱粮主要是听命于中央地区送来的,而北宋则大为不同,立朝之初就定下“稍夺其权,制其钱谷,收其精兵”的国策,藩镇割据的根基被直接铲除,尤其对于地方财政,北宋专门设立转运使负责监管、押运地方钱粮,所以这是征税行政区域的重大变化。同时,北宋重视垦荒与水利建设,农田面积出现了史诗级提升,梯田的向山地进发,高转筒车的垂直灌溉数十米,甚至让河流漫过贫瘠区,用淤泥重铸良田等,北宋的农耕面积登峰造极,相应的人口也一度达到惊人的一亿以上(徽宗朝之时),故而这是征税拓展区域的时代提升。
 
特别喜欢攒钱的北宋,最后钱都花哪儿了?
《宫女图团扇》。来源/弗利尔美术馆
赋税之外,商业贸易更是璀璨夺目。宋太祖立朝伊始,就留下中国历史上第一部官方的商业法规条文,即《商税则例》,其后历代继承者均延续宽容的商业政策,造就了城市贸易中市坊界限的打破与早市夜市的出现,意味着古代商业中时间、空间的限定得以突破,而市镇贸易的便利造就了宋代商业城市的不断兴起,也带动了城郊草市贸易的兴盛,宋代开始把商税收入作为财政支柱。正如北宋大臣所言,“取之于豪强、商贾,以助国家之经费,而毋专仰给于百姓之赋税,是崇本抑末之意,乃经国之远图也”。北宋实行茶、盐、酒的专卖,又对衣食住行的所需商品严格管理,建立起中央榷货务到地方商税务的完备体系,据学者考证“北宋商税收入最高时达2200万贯”,仅此一项收入就超过唐朝时农工商现钱税收之和。再加上蓬勃发展的海外贸易,北宋的对外政策相对宽松,官方与民间对外贸易竞相发展,为方便管理政府设置了多处市舶司,使得这一领域的贸易走向正规化,政府凭借抽解部分来货,或买下部分来货,大获其利,甚至神宗时期规定各国使者进贡的物品不必进京,一经登岸就地货卖,其灵活的理念与对海外贸易的重视,使得外贸收入远超汉唐。

北宋攒钱也是“祖宗之法”

北宋的富足是毋庸置疑的,那么朝廷攒钱吗?这个时代会省着点过吗?
 
特别喜欢攒钱的北宋,最后钱都花哪儿了?
《清明上河图》(局部。作者/(明)仇英,来源/台北故宫博物院
我们常说北宋有诸多传统,如崇文抑武、内外相制、外戚宦官不干政等,称之为“祖宗之法”,可是大家往往没有注意到,勤俭节约也是家法之一。原来自宋太祖即位以来,就反复强调勤俭节约、恢复国力。一方面精简官员、精选将士,北宋初年机构少、官员亦少,但办事效率极高,且很多方面颇具建设意义,禁军只有近20万,但征战南北无坚不摧,北宋的版图主要成就于此时;另一方面朝野内外的器皿、赏赐都量力而行,避免铺张浪费,比如太祖将祭祀天地所用的金银器皿换成了陶瓷,将祭祀的美酒佳酿换成了井水,又如刘太后掌权之时,她多次规劝王公、后宫衣着朴素,遇到穿金戴银、奢侈浮华者必教育一番。北宋在国库充盈而不骄傲自满上是出了名的,以至于刚即位不久的真宗想问一下国家有多少钱,就被宰辅李沆当场驳回,说您还年轻不能过早知道国库的富足,以免贪图享乐缺乏进取之心。
 
北宋的节俭已然相当突出,那么攒下来的钱有规划吗?是纯粹的抠门,还是别有一番志向呢?这里就必须提一下北宋的远大构想——封桩库。原来自五代后晋石敬瑭割去燕云十六州之后,北方陷于无险可守的尴尬境地,于是契丹铁骑时常劫掠一番,甚至有攻灭中原政权的危险境遇。宋太祖为杜绝此患,做了两手准备,一个是苦练禁军,以过硬的军事实力收回,确保北方的安定,另一个则是储蓄天下财富,给出契丹人大为动心的价码,高价赎回,如若契丹仍视而不见,那么就用这笔巨资赏赐禁军,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相信光复大业无法实现。封桩库成了为国守财、心系大业的攒钱项目,以至于原本计划的铜钱三五十万,逐渐变成了宋太宗时代的金帛堆积如山,日后封桩库进一步与部分国库相融合,构成了内藏库,形成了北宋国力的重要象征。

王朝积蓄为何突然一空?

话说时至宋太宗时,国库已然相当充裕,新构建的内藏库也是喜人景象,如果国家财政平稳运作,那么王朝的富足自不待言。可是面对空前的财富,太宗燃起了光复燕云十六州的旧愿。
 
原来太宗即位曾颇具争议,使得他迟迟无法确立威信,这就是“烛影斧声”之谜,太祖即将驾崩之夜,太宗作为皇室兄弟竟然抢在皇子之前赶入宫中,在一番争执之下最终即位,究竟是太祖传位还是太宗夺位,朝野上下流言四起。太宗此时面对国库的空前充盈,决心以建立盖世伟业来征服群臣,他先是借荡平南方割据政权小试牛刀,然后挥师北进围攻北汉(即山西一带割据政权),面对势如破竹、北汉请降的可喜局面,宋太宗迎来了人生的高光时刻,他再也难以按捺激动的心情,不顾众将的劝阻决意北伐,本打算以浩荡之势拿下燕京,然后完整收复燕云十六州,但是怎料遭遇契丹骑兵的顽强阻击,结果功败垂成,大军溃散、军备尽失,这就是历史上的“高梁河之战”。太宗痛定思痛,本不再敢轻言战事,但架不住契丹老王驾崩,萧太后、辽圣宗孤儿寡母的形势诱惑,以为一雪前耻的机会到来,结果规模空前的三路北伐正式开启,然而前期顺风顺水、后期形势逆转,光复燕云十六州终成泡影,此事则被称为“雍熙北伐”。太宗朝的两次北伐,涉及数十万军队,军备物资、前线犒赏开销极大,而战争中的财产损失、战争后的防线构建也耗费无数。由太祖到太宗,积攒多年的财富底子,如今也兜不住了。
 
之后的真宗与仁宗朝也一度遭遇澶渊之盟、宋夏战争等颇耗财力的战事,但是王朝真正的无底洞却是“三冗”问题,即“冗官”“冗兵”“冗费”。
 
北宋建立之初,沿用五代旧官员、提拔心腹新官员,造成了机构与官职的名不副实,很多官员在其位而无事权,有的则是挂它名而负责此事,之所以这样离不开帝王权术的心机,即不得罪官员已有利益,而主要使用信得过的年轻、资浅之人,这样就会导致出现两班人马乃至多位备胎,同时对于大权在握的官员严加防范,用其他职务来监督、牵制,以致于凭空设置诸多官职,被宋人评价为“叠屋架床”,而北宋空前的科举热情,使得官员后备军多出数十倍,有功名无官职者、徘徊在低级官职难以升迁者比比皆是,“冗官”的局面带来了臃肿、低效与耗费,官员们的正常俸禄、逢年过节的优待、特别的宴请与恩赐成为王朝的沉重负担。
 
而北宋的禁军情况更是不容乐观,一反太祖之时的精兵作战,太宗之后的历朝皇帝均围绕边防、征兵大做文章,甚至认为大灾之时应该招募难民,正所谓有叛民无叛兵,而城市中游手好闲之人,也一并招入军营,以免影响社会秩序,这样一来北宋军人的鱼龙混杂、数量庞大、不堪作战显得尤为突出,至宋仁宗时禁军数量一度高达80万人,是太祖时代的四倍,而至北宋末年军纪败坏,不少军营更是出现了空占名额的现象,军人要凭一技之长自谋生计,军官则揽下军饷中饱私囊。军队的开支既有常规军饷,又有衣物恩赏,还有战事犒劳、老迈伤残的眷顾等,北宋的国力越发难以为继。
 
在“冗官”“冗兵”共同作用下,“冗费”是难以避免的,北宋初年精兵简政、充实国库的刚健有为渐渐远去,留下的只是负重前行、疲于喘息的王朝背影。
 

北宋财政的续命与断命

面对征税不断而财政未见好转的尴尬局面,北宋的士大夫开始针砭时弊,如范仲淹挥笔写下《答手诏条陈十事》,掀起激浊扬清的“庆历新政”,其中根据政绩选拔的“明黜陟”,避免兄弟子嗣大量入官的“抑侥幸”,严格限定科举人才的“精贡举”,是对“冗官”问题的有力回应,但无奈的是改革触动了官场利益,为同僚所不容,“庆历新政”历时一年昙花一现。
 
神宗之时,王安石堪称少有的理财大师,“熙宁变法”融入了广开财源的卓越气势,其中国家发放农业贷款的“青苗法”,百姓出钱替代服徭役的“免役法”,核查土地重订田赋的“方田均税法”,鼓励垦荒兴修水利的“农田水利法”等,从农时、农需着手,强化农业的同时增加了国库收入;关注市场买货卖货的“市易法”,徙贵就贱用近易远的“均输法”,交纳钱财不再供物的“免行法”等,从商品经济入手,体现出物价商情的综合考量,政府获利颇丰。“熙宁变法”既有把农工商蛋糕做大的构思,又有国家干预从中获利的举措,可以说此次变法犹如棋盘上的一招妙手,将不堪重负的财政局势强力挽回。如果说宋太宗时每年收入铜钱一千六百万,就有“太宗皇帝以为极盛,两倍唐室矣”的感慨,那么“熙丰变法”期间每年的最高额竟有铜钱六千万,同时粮食、盐茶、布帛等均有大幅度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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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题跋像
 
然而,变法“续命”的立足点是开源而并未真正实现节流,冗官、冗兵的系列问题只能说有心无力,宛如一个偌大的水池,一侧是不断注水,另一侧却是不断漏水,当变法的脚步逐渐放缓时,北宋国力的水池必将再度回到捉襟见肘的局面。果然,神宗死后,“元祐更化”将轰轰烈烈的变法成果一笔抹杀,哲宗、徽宗两朝新旧两党交替,变法已然没有了兼顾国运与民生的初衷,转而走向了争权夺利的斗争,“熙宁变法”之时的国力只能拯救一时,却无法周全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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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神宗坐像》。来源/台北故宫博物院
徽宗上台后,形势急剧恶化,作为一代艺术皇帝,他在琴棋书画上有过人的品味,但在治理国家上却不知量入为出、勤俭持家,百年基业可谓毁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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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徽宗题赵昌花鸟图。来源/弗利尔美术馆
于内而言,徽宗接受蔡京的贪图享乐思想,“人主当以四海为家,太平为娱,岁月能几何,岂可徒自劳苦?”于是徽宗力行“丰、亨、豫、大”思想,肆意挥霍钱财,大兴土木。如崇宁三年(1104),徽宗铸造九鼎以象征九州,又大建九成宫以安放九鼎;又如修造规模宏大的“明堂”,以作为王朝行大典的场所,同时“修方泽”,以作为祭地的场所;再如,在宫城北面修建略小于原皇宫的延福宫,不惜将此处大量的居民区、集市区等一概拆除,延福宫极尽精美、奢靡无度,同时在宫城东北修建了规模更大的“艮岳”,称为“华阳宫”。对外而言,宋徽宗始终力主开疆拓土,做着恢复燕云十六州的大梦,他让童贯等人常年出兵青海、甘肃一带,以经略河湟扩大疆域为名,满足建功立业的虚荣心,后来在宋金夹击辽朝的过程中,童贯率主力进攻燕京一带,结果面对守城残军被打得溃不成军,只得灰头土脸的请求金人帮忙,以每年奉以岁币并额外添加一百万贯赎金的代价,得到了一座破损不堪的空城,金人早已将城中钱粮与劳动力掳掠而走,时称“城市邱虚,狐狸穴空”。而徽宗不管这些,他早已沉浸在《千里江山图》的无限讴歌中,对朝中百官、前线将领大肆封赏,好一派“盛世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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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江山图》(局部)。作者/(北宋)王希孟,来源/故宫博物院
 
大兴土木、挥霍无度的后果就是国库空虚,“熙宁变法”的家底算是空空如也,徽宗君臣决心羊毛出在羊身上,加大了对民间的压榨力度:一方面推行苛捐杂税,如支移、折变、预催、和买、和籴等变本加厉的举措,家破人亡者、愤然起义者数不胜数;另一方面进行有针对性的索取,如为了打造“艮岳”与宫廷园林,向南方征调“花石纲”,所谓纲是指十艘运粮的大船为一纲,可见每次向汴京进贡的力度极大,奇花异石为之一空,而借选取花石直闯民宅、劫掠财富的现象比比皆是,又如让朱勔设置应奉局,搜刮江南民财,让宦官李彦负责西北供奉,甚至“数根竹竿,即用一辆大车,牛、驴数十头牵引”。
 
民脂民膏所得的不义之财并未成为进一步挥霍的资本,反倒为北宋的灭亡敲响了丧钟,百姓在压迫中揭竿而起,一时间各地起义如潮水一般,方腊起义更是席卷东南,为镇压起义,军事预算一再升级国家财政难以为继,同时金人在灭辽期间,猛然发现了北宋的国富与军弱,挥师南下抢掠财富已然成念,果然靖康元年金兵围困汴京,北宋以巨额赔款收场,靖康二年金兵卷土重来,北宋终究灭亡,仅有的国库钱粮、金银玉帛被押运而走,只剩下愁云惨淡的城池,与哀声不断的民众。
 
故而观一朝之财政,不在于数据的多寡,而在于钱粮从何处来,是否有爱惜民力之心,在于钱粮向何处去,是否有造福苍生之念。
 
参考文献:
1. 陈振:《宋史》,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
2. 漆侠:《宋代经济史》,北京:中华书局,2009年。
3. 葛金芳:《两宋社会经济研究》,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10年。
黄纯艳:《北宋财政能力与国家治理》,《史学集刊》,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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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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