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科斯的横跳

本文转载自：晨枫老苑（ID:ChenFengLaoYuan）

小马科斯上台后，横跳厉害。一上台就访华，与中国相言甚欢。转身又与美国勾搭，眼下的“肩并肩”军演很刺激中国。再接着邀请秦刚访问，声称坚持独立自主，不选边站队，妥善处理南海争端。这是在玩哪出？

中国是地区第一重要国家，美国是守成的世界上唯一超级大国，菲律宾两头不能得罪，还需要在两头讨好中走出自己的羊肠道，只有反复横跳。阿基诺三世的亲美仇华在中国崛起的强大现实面前行不通，杜特尔特的亲华仇美也在菲律宾国内强大的亲美情节中走不通，小马克斯只有走两者之间的中间道路，

问题是：中国和美国都是强大的磁石，小马科斯无法维持稳健、连贯、平衡的中间道路。一个不留神，就被中国磁石吸过去；又一个不留神，就被美国磁石吸过去。菲律宾不能承受被吸住而常驻一端，只有在两端之间反复横跳。

与此同时，美国加强与中国对抗的准备，菲律宾是显眼的缺口。美西战争后，菲律宾成为美国的殖民地，美国总督一直统治菲律宾直到二战爆发，菲律宾独立要到战后的1946年才实现。美国影响深耕菲律宾，这是不争的事实。现在，美国以第一岛链围堵中国，如果说台湾是钥匙，菲律宾就是门把手。美国太需要紧紧抓住菲律宾这个门把手了，也在施加一切影响来实现这一点。但美国需要施加影响的力度反过来说明了中国影响的上升，和美国在菲律宾影响本来就在下降。

即使在阿基诺三世时代，美军重返菲律宾都不得其门而入。菲律宾的疑美情节同样浓重，否则也没有杜特尔特什么事了。

美国并不放弃，而且利用话语权和菲律宾国内的亲美情节，菲律宾政府把门开一分就挤进三分，态势向对美国有利的方向转一分就吹成三分。一方面打擦边球，紧贴菲律宾亲美政策的天花板，加速重返；另一方面制造舆论压力，刺激中国过度反应，加速菲律宾的舆论转向，利用来自中国的压力把菲律宾推到美国的一边。

在当前的“肩并肩”演习中，美军出动12200人，菲军5400人，澳军111人，还有日本观察员。演习将历时18天，包括在南中国海的一艘沉船上进行实弹演习，以及在军演中部署“爱国者”防空导弹系统和“海马斯”多管火箭系统。菲美“2+2”部长级对话也同步在华盛顿启动。双方同意优化共同防御能力及军事合作现代化，并于五至十年内，完成美国对菲律宾安全援助的规划蓝图。

美菲于2014年签署“加强国防合作协议”（EDCA），旨在进一步放宽美军在菲律宾的活动范圍。今年2月，两国同意扩大该协议范围，商定在原有的五个军事基地外，新增四个菲律宾战略据点开放美军建设权限。根据协定，美国获准进入菲律宾基地联合训练、预先部署设备以及建造跑道、燃料储存和军事住房等设施。

菲律宾在4月公布向美军增开的四个军事基地的确切位置：菲国北部卡加延省（Cagayan）的Camilo Osias海军基地及拉洛机场（Lal-lo Airport）；伊萨贝拉省（Isabela）的陆军军营（Melchor Dela Cruz）；靠近南中国海、巴拉望岛（Palawan）南边外海的巴拉巴克岛（Balabac），最近距台湾约400公里。

在战时，美军有可能依据吕宋岛北部三个新据点，进，可跨海从台湾南部登陆，与北面的驻日美军和日自卫队配合，增援台湾；退，可卡住巴士海峡，阻止解放军海军东出西太平洋，或从台湾南部“侵台”。

据估计，美军意图在吕宋岛据点部署海马斯机动多管火箭系统，甚至短程导弹，火力足以夺得台菲间海区的制海权。而新据点位于吕宋岛东北端，美军的增援来自冲绳和关岛，中国较难拦截。美国目前的岛链战略，是试图以更少兵力，阻止解放军轻易进出第一岛链。

但是，这只是可能而已，并不是必然。这些基地或者据点与过去的克拉克空军基地、苏比克海军基地不同，美军非但没有完全的行动指挥权，连驻军权都没有，也因此不存在完整的指挥通信后勤和作战保障体系。更重要的是，因为在菲律宾的美军行动要通过菲律宾政府批准，即使援引《美菲共同防御条约》也有条约的解释问题。

在所有共同防御条约中，都有一方受到攻击，另一方自动认为也受到攻击，有义务协助防御。这本来就是共同防御的意思。问题是，涉及美国的时候，需要对“美国受到攻击”有一个限制，一般是在条约防御地区，而不是全世界任何地方的美军受到攻击。否则，驻韩美军受到攻击，北约国家都有义务出动协防；伊拉克美军受到攻击，菲律宾、泰国也有义务出动协防。不是这样的。

但条约防御地区有多大，是否包括邻近地区，这就要看条约双方的解释了。从美国来说，非常希望把台湾划入美菲、美日、美韩的条约防御地区；从菲、日、韩来说，未必，至少不愿“自动卷入”，至少要有一个卷入还是不卷入的选择权。

吕宋岛离台湾最近处只有400公里左右，所以小马科斯也承认，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难以想象菲律宾可以避免卷入”台海冲突。“我们觉得我们就处在前线。”

同时，小马科斯也强调，在菲律宾的美军不会被容许发动攻击性行动，与华盛顿的合作旨在增强菲律宾的防御能力。“如果不打算攻击我们，他们就不必担心，因为我们不会与他们作战。”

在中国对美菲演习的针对性意味反应激烈的时候，小马科斯感觉有必要再次表态，这才有了急邀秦刚，强调美菲军演不针对中国，“不能让海上问题定义整个菲中关系”，菲律宾“坚持独立自主，不选边站队，妥善处理南海争端”。

美菲关系是复杂的。今天的美菲经济关系不怎么重要，美菲政治关系则基本上由“中国因素”所定义。美国竭尽全力压菲律宾接纳美国驻军，接纳美军从菲律宾自由出动，并直接投入在南中国海和东中国海的战斗。

中菲关系则要复杂得多。

在经贸上，中国是菲律宾的重要伙伴。截至2021年底，中国已连续六年成为菲律宾最大贸易伙伴，并跃升为菲第二大出口市场。小马可斯迫切希望保住中国这个至关重要的贸易伙伴。他今年1月对中国进行国是访问后，形容访中“成果丰硕”，菲律宾获得中国200多亿美元的投资承诺。

另一方面，黄岩岛和更加一般意义上的南海纠纷是中菲关系中绕不过去的难题。小马科斯在竞选时绕道走，但作为菲律宾总统，他最终还是绕不过去的。中菲实力相差悬殊，这或许是菲律宾要拉入美国力量的主要动机。

问题是，美国很乐意被拉入，但美国一旦进入南海，就不会止步于黄岩岛，而是要反客为主，把菲律宾拉入台海冲突。这又是小马科斯或者任何一个菲律宾总统都要极力避免的。

在军事上，菲律宾如果全心全意协助美军协防台岛，对解放军是很大的困扰。菲律宾尽管是岛国，毕竟是很大的大岛，资源和战略纵深不是台岛、关岛可比。吕宋岛离台海近，离中国沿海远，是比冲绳更加有利的出动位置。

但菲律宾利益并不包括主动夹到中美的铁锤和铁砧之间，菲律宾与台湾也没有特殊利益，换句话说，台岛换旗对菲律宾的经济和安全态势没有太大的影响，这一点与日本和韩国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小马科斯有三大执政难题：

1. 发展经济。这一点只有中国能提供，毕竟在外贸层面上直接提供，还在基础建设和发展制造业层面上提供。美国提供不了。美国最多提供一些市场，但“菲律宾制造”要受到“越南制造”的强力竞争。

2. 保护南海利益。这一点与中国软磨硬抗都不行，需要拉上美国。

3. 置身台海事外。但一旦拉入美国，菲律宾很难置身台海事外，而不置身事外在短期内要承受中国的经济反击，在战时可能要打烂家园，为的是什么？

如果美国能提供菲律宾经济发展所需要的，菲律宾在第一分钟就会向美国一边倒，难题统统迎刃而解。

如果美国放弃与中国在台海的对抗，难题也大部分解决，南海的事情可大可小，中国愿意搁置争议、共同发展，态势全在菲律宾的一念之间。

如果中国实力把美国赶出西太平洋，迫使美国退缩到第二岛链，问题也消失了，菲律宾就向中国一边倒了。那时台海问题也已经自动解决。

但是现在，以及在中美力量对比没有决定性地变化之前但都对菲律宾施加强大压力的时候，菲律宾只能来回横跳。

所以，小马科斯把美军拉回来联合军演是必然的，他必须在南海问题上对国人有一个交代。他把秦刚请来，强调不容许美军利用菲律宾的基地攻击中国，也是必然的，他必须对中国有一个交代。

即使在经济和政治上，小马科斯也需要把美国拉回来，加重菲律宾在对华关系中的筹码，为菲律宾谋取更多的利益，甚至“迫使”中国兑现在贸易和一带一路建设中的承诺。但在同时，又要避免踩过线，遭雷劈。

中国怎么办？

中国只有正确认识到当前的国力和影响的极限，既不能像没事人一样，听任美国影响在菲律宾继续扩大、深化，也不宜过激反应，把菲律宾一把推到美国那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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