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马紫晨
本文转载自：国家人文历史（ID:gjrwls）
本月上映的电影《暴风》讲述了发生在20世纪30年代汕头交通站成立以来的地下工作，以及汕头当年龙蛇混杂的社会故事。
主角之间的角力。来源/电影《暴风》预告截图
电影不仅取材于真实历史事件，也是首次将这段中共重要党史搬上银幕。历史上，上海和中央苏区之间的联络离不开汕头的秘密交通线，这里担负了党中央从上海到中央苏区转移干部、信息传递和运送物资的任务。
连接上海、香港、汕头，跨越闽粤赣三省的中央交通线。来源/纪录片《中共闽粤赣秘密交通线传奇》截图
实际上，同时期南方的绝密地下交通线共有4条，最终只有汕头交通站保持安全畅通直至新中国成立。那么，汕头交通站有多重要？历史上又发生了哪些故事？
1927年，国共合作破裂，国民党对共产党开展全方位大围剿，大批共产党员惨遭杀害。当时，远在上海的中共中央要得到中央苏区的情况，只能靠缓慢的信件、党员干部的转述、敌方的报载等方式。
信件往来一般要两个月时间。1929年2月7日，中共中央根据共产国际领导人的意见给红四军写了一封信，这封信送到毛泽东、朱德手中的时间是4月3日，但这时国内革命形势已然发生了根本变化。信息沟通的困难，直接导致中共中央对苏区的革命形势产生误判或者延判。地处偏远山区的苏区要了解国内、国际形势就更加困难。为此，中共中央曾指出：“苏维埃区域红军与中央的联系，到现在依然是极不满意的……中央曾设种种办法，希望与各苏区建立经常交通关系及交通站……假若没这种报告，各苏区间的动作一致是绝对不可能的。中央对各地党部的领导必将非常之困难。上海及其他工业中心对苏区及红军的臂助也成为不可能的了。”1929年12月22日，周恩来就代表中共中央对闽、粤、赣及朱毛红军、闽西红军发出了单独指示：“中央认为必须与闽西红军、朱毛红军共同设立独立的交通网。这一交通网，可以解决红军与江西或广东的联系问题，可以解决你们与红军及红军与中央的联系问题。”周恩来亲自负责这条秘密交通线的建设，并特别指出“宁可放弃苏区一个县，也要办好交通线”。
1930年10月，蒋介石调集重兵，向各革命根据地的红军发动大规模“围剿”。同月，上海的中共中央成立中央交通局，提出要在三个月内建成一条“由上海，经香港，转汕头，过潮州，入大埔，上永定，到长汀，达瑞金”的长达数千里的水陆地下交通线。这条绝密交通线是中共中央交通局在闽西工农通讯社的基础上建立的，由周恩来亲自选点、布点，经过缜密分析，确定汕头为这条交通线的枢纽点。
汕头有着得天独厚的交通线建造条件。作为港口城市，汕头水路交通便利，只要衔接稳妥，护送干部往来一般可以不在汕头停留；汕头也是繁华的商埠，在当时，汕头是粤东、闽西南、赣东南的交通枢纽、进出港口和商品集散地，华洋杂处、百业并存的繁华景象有利于乔装打扮，不易被敌方发觉。此外，潮汕也有着良好的革命基础，大革命时期，国民革命军两次东征在潮汕取得胜利，周恩来在汕头主政东江，工农运动如火如荼；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南昌起义军进占潮汕，建立了一批工农革命红色政权，曾有过“潮汕七日红”的辉煌历史。因此，潮汕群众基础好，有革命根据地可作依托，易于隐蔽。
途经上海-香港-汕头-潮安-大埔-闽西-瑞金的红色交通线。来源/纪录片《历史潮汕》截图
不过，汕头交通线的建立也颇为曲折。1930年底，陈刚通过黄玠然在上海中法药房的亲戚，建立中法西药行分号，作为中央交通局直属交通站。为防万一，中央决定做好两手准备，在汕头再建一个备用站。为此，1931年初，党中央委派陈彭年、顾玉良、罗贵昆3人以上海客商的身份到汕头，要求他们选择便于替苏区筹措电器材料的公开职业为掩护，筹建备用交通站。站长陈彭年精于社交，对外是经理的身份；顾玉良做过生意、当过党内交通，因而担任的是会计身份，在楼下“办公”，有利于遇到紧急时及时通知楼上。罗贵昆是梅州人，还听得懂潮汕话，借助他的人脉关系，三人在南京旅舍附近租到了一座楼房专营批发代销，不搞零售。为什么是专营批发代销不搞零售？这是因为，当时运往中央苏区是大批量的物资，华富电料可以作为隐蔽点，不会引起其他人的耳目。
华富电料行情景再现。来源/秉泽《绝密的汕头交通站》
1931年4月，中央特科负责人顾顺章在武汉叛变投敌，周恩来指挥上海党中央机关迅速转移并废止以往的秘密工作方法。为继续确保交通线安全和使用，周恩来对中央交通线进行调整，撤销顾顺章所了解的交通站。为此，汕头中法西药行分号停止活动，正式启用华富电料行作为交通站。从此，华富电料行作为汕头地下交通站所在地开始运作。
汕头华富电料行交通站建立并在汕头站稳脚跟后，根据中央的指示精神，顾玉良代表汕头交通站与地方党委东江特委书记见面，同时中央也指示东江特委帮助交通站的工作。交通站把从上海到汕头来的人员和物资转送到苏区，同时还约定了往后联系的地点、暗号和交通员。从此以后，从上海来的同志和物资，经过交通站的联系之后，由东江特委的交通护送到苏区，汕头交通站也由此大放异彩。
汕头交通站发生的故事也可谓跌宕起伏。上海党中央与中央苏区的往来文件全部是通过交通员进行传递，一方面把国内的形势与任务、反革命营垒内部情况、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状况等情报传达给中央苏区，另一方面把中央苏区及红军的情况向党中央报告。
据不完全统计，从1930年到红军长征前，从这条交通线经汕头进入苏区的中央领导同志和其他干部约有200多人，为保卫党中央、保存革命力量作了大量工作。因顾顺章是中央政治局委员、特科负责人之一，对上海党中央机关内部情况比较熟悉，他的变节投敌严重威胁着中央高级干部的安全。从1931年4月顾顺章叛变后至1932年，党中央及时转移疏散干部，有的被撤到中央苏区。这期间，经汕头进入中央苏区的有周恩来、邓小平、聂荣臻、李富春、邓颖超、董必武、李克农、钱壮飞等。
仔细分析周恩来的转移路线，我们可以依稀感受到当时的紧张氛围。按提前设定好的行程，周恩来从上海乘小轮船直抵汕头，而后乘小火车至潮州，当日再乘船到大埔，下船即乘船往青溪，趁夜到多宝坑交通小站住，再乘夜通过敌人封锁线，进入闽西。然而，船到汕头后，码头上几个国民党暗探特务穿行在下船的乘客中间，气氛异常紧张。
在汕头办理住宿时，周恩来突然发现旅馆的墙上挂着一幅1925年汕头各界欢迎黄埔学生军大会的合影，站在中间显著位置的正是自己，周恩来轻声告诉负责接待他的广东交通员陈彭年，这里不安全。最后，陈彭年把周恩来领到一间私人小旅馆住下，因为小旅馆是国民党师长开的，地痞、流氓们都不敢去那里骚扰，连警察每晚例行查夜都从不涉足。第二天清晨，周恩来由萧桂昌和黄华护送，上了汕头到潮安的小火车。车上，检票员竟是1925年东征时的一个铁路工人，还曾向周恩来请示过工作，在萧桂昌的遮挡下，这位检票员才没有看到周恩来。下了火车后，当天下午，周恩来一行登上了从潮安到大埔的电船。
1932年冬，党中央为解决中央红军急需的无线通讯器材，专职交通员熊志华受中央交通局所派从上海运送电台到汕头，熊志华住进南京旅社等候党组织派来接应的同志。当晚，汕头市戒备森严，传言要抓一个从外边来的共产党。警察、宪兵3次到南京旅社搜查，熊志华在旅社“伙计”的帮助下避过险关，又在汕头交通站的安排下，顺利地离开汕头市，把电台配件安全送到闽西苏区。但汕头交通站的老彭、老陈由于叛徒告密而被捕，由于他们的坚强意志，熊志华和绝密交通线的安全都得到了保护。
在今天的汕头交通站旧址展览馆中，保存着许多暗藏玄机的摆件。当时的《循环日报》《良友画报》，是由交通员从香港带入汕头，用于传递信息或是接头暗号，简单的文字中隐藏着非常重要的情报。根据交通员的回忆录，展览馆还再现了站长陈彭年和客人打麻将的场景，表面上二人在打麻将，但实际上可能是在交换情报。
打麻将还原景观。来源/中央红色交通线旧址（汕头站）官网
普通物件也大有讲究。表面看上去普通家用的青花瓷水壶，其实底部秘藏着各种重要情报，还可以仓储物品。由于交通站要与其他普通的商铺并无二致，以免引起敌人的怀疑，所以站内摆设都是根据普通商铺而定，表面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内容，里面都可能暗藏玄机，从而确保交通站的安全运作。
馆中展览的商铺物件。来源/中央红色交通线旧址（汕头站）官网
据不完全统计，通过汕头交通站先后输送苏区的食盐、布匹、电器、印刷机、军械等军需、民用重要物质300多吨，为苏区反“围剿”斗争准备了必要的物质条件。国民党当局在对苏区进行疯狂军事“围剿”的同时，还对苏区实行严密封锁。凡是邻近苏区的敌占区城镇，国民党当局对食盐、布匹、煤油、药品等实行限量“公卖”，并断绝赤白地区的交通，使中央苏区和其他一些苏区出现经济生活恶化的局面：工商业凋零，物资奇缺，价格昂贵。苏区人民所需的食盐、布匹和药品尤其缺乏，五金电器及无线电器材更是找不到。对此，党中央特别指示在红色交通线沿途的香港、汕头、大埔以及邻近苏区边境开设商店，利用合法经营，尽量采购和运送苏区急用物资。汕头交通站利用汕头这一港口城市商贸发达的有利条件，积极采购苏区急需物品。同时，作为枢纽中转站，从上海、香港等地采购的物资也通过商业活动或社会关系等形式托运到汕头，由交通站设法运载往潮州、大埔、闽西，送入中央苏区。苏区急需的无线电通讯器材，则由交通员携带专程护送。
汕头交通站站长陈彭年经常来往于上海、香港、汕头和中央苏区等地，出入于敌人封锁线，把中央苏区在斗争中缴获的黄金、白银等送到需要的地方。1931年，中央交通局长吴德峰亲到中央苏区提款，一次就带走20万元。同年，专职交通员曾昌明、肖桂昌到苏区提款，在福建漳州聂荣臻就给他们价值约5000元的金条。这些同志跋山涉水，闯过国民党层层封锁钱，安全抵达上海党中央，为党中央解决经费困难问题作出了重要贡献。
汕头中站旧址。来源/中央红色交通线旧址（汕头站）官网
1934年中央红军长征前夕，汕头交通站工作人员撤往中央苏区参加长征。至此，汕头交通站圆满地完成了历史使命。如今，汕头交通站旧址犹在，经保护修缮，成为城市中的靓丽风景线。革命先烈已然不在，但热血与信仰汇成的浩然正气，仍在中华大地上久久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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