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春晓
本文转载自：中国新闻周刊（ID:chinanewsweekly）
“对于你们来说，最真诚的忏悔
就是坦然接受判决，静静地死去”
因为女友不接受自己有孩子，生父将2个幼儿从15楼扔下坠亡。
2023年5月11日，在二审开庭35天后，重庆市高级人民法院对张波、叶诚尘故意杀人上诉一案进行二审公开宣判。该院经审理后作出终审判决，维持一审两名被告人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的判决。
此前，重庆市第五中级人民法院一审认定：张波在婚姻存续期间，与叶诚尘建立不正当男女关系。2020年2月，张波与陈某某离婚，叶诚尘明知张波的2个孩子将由陈某某抚养，仍视其为自己与张波结婚的障碍。张波和叶诚尘共谋采用制造意外高坠的方式杀害2个孩子。其后，叶诚尘多次催促、逼迫张波作案，并限定作案期限。
故意杀人的张波和叶诚尘
2020年11月2日15时30分许，张波将正在次卧飘窗窗台玩耍的2个孩子双腿抱住一起从飘窗扔到楼下，致二人死亡。重庆市第五中级人民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张波、叶诚尘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一审宣判后，两名被告人均向重庆市高院提出上诉。狱中的张波还向前妻陈美霖连写3封信，希望获得谅解。对此，陈美霖公开表示，不接受任何形式的经济赔偿，只希望2人被判死刑。
2020年11月2日下午3时许，重庆南岸区锦江华府小区4单元15楼，2名幼童从15楼飘窗窗户坠下。其中，2岁半的女孩小雪当场身亡，1岁半的男孩小瑞被转到儿童医院后，当晚也被宣布抢救无效死亡。
事发后，7楼的住户最先发现情况并呼救，很快，两个孩子的父亲张波也到了现场，他瘫坐在地上，拍着双腿崩溃大哭，直往墙上撞头。
这场事故曾以“父亲在家睡觉毫不知情，事发后悲痛撞墙”的标题登上热搜。然而，警方调查发现，事实并没有这么简单。
在处理后事时，孩子的母亲陈美霖得知，张波家人曾在抢救孩子时谈及买保险的事情。此外她还想起，家里的窗户很难打开，女儿平时胆小，从不敢爬上窗户玩耍，1岁半的儿子根本无法自主爬上窗，“姐姐怎么可能会把弟弟抱上去？”
很快，张波的行为被识破。根据判决书内容，案发后，张波的陈述引起警方怀疑，且他与女友叶诚尘的微信聊天记录全部删除，警方认为不符合常理，遂以张波涉嫌过失致人死亡立案侦查。民警对张波、叶诚尘的手机提取、扣押后，经技术部门恢复1.7万余条微信聊天记录，发现二人为扫清结婚障碍，产生处理掉两个孩子的想法。
2020年11月10日，即案发后的第9天，警方将张波和叶诚尘抓获归案。随后，两人因涉嫌故意杀人被刑事拘留。
真相浮出水面后，陈美霖才发现，对于这场“意外”，张、叶两人蓄谋了9个月之久。
2017年8月，陈美霖与张波结婚，并在后来2年生下小雪和小瑞。在儿子小瑞出生后3个月，2019年4月，张波便以感情不和为由，主动提出离婚。
陈美霖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张波提出离婚的同时，隐瞒自己已婚有子的身份，追求网友叶诚尘。2019年8月左右，两人私下建立恋爱关系；同年年底，叶诚尘得知了张波有孩子，仍继续与其往来。
在几番挽留失败之后，2020年2月，陈美霖和张波协议离婚。根据双方协议，大女儿小雪由女方及其父母抚养，儿子小瑞暂时由男方抚养，等读完幼儿园，再由女方抚养。平时，陈美霖会带着女儿到张波家里，以便两个孩子相处。
也是这个时候，叶诚尘曾多次向张波表示，自己和父母不能接受他有小孩的事实。如果张波有小孩，她不可能和张波在一起。
随后，张波和叶诚尘二人多次通过面谈、微信聊天等方式共谋，并商定了采用意外高坠的方式杀死小雪和小瑞。2020年6月，叶诚尘还多次通过微信催促张波作案，“她甚至在事发当天还以割腕相逼”，陈美霖在事后提到。
2020年6月下旬至9月中旬，张波和叶诚尘曾因争执而分手。9月中旬，张波再次主动联系了叶诚尘，两人和好后，继续共谋将两个孩子杀害。10月，两人商定以给小雪买衣服为由，将其接到张波家伺机作案。
同年10月25日，按照计划，张波让自己的母亲主动联系前妻陈美霖，将女儿小雪接到自己居住的锦江华府家中。由于陈美霖一直在场，张波未能作案。期间，他还与叶诚尘多次微信联系，叶建议将小雪留下过夜，张则表示，自己在找机会，“下周自己会将小雪接来动手”。
一周之后，即11月1日，小雪留宿在张波居住的锦江华府家中。当天，由于其母亲在家，张波未能作案，后驾车赶往长寿区与叶诚尘见面。
次日上午10时许，张波回到锦江华府家中。当天下午15:30许，张波趁自己母亲不在家，将次卧正在玩耍的小雪和小瑞双腿抱住，将二人从次卧处扔到楼下，致小雪当场死亡，小瑞经送医抢救无效死亡。
2021年7月，重庆市五中院开庭审理了这桩案件。公诉机关认为，张波、叶诚尘共同故意杀人，致2名幼儿死亡，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应当以故意杀人罪追究其刑事责任。
陈美霖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一审时，张波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但叶诚尘不同，她否认了案发当天割腕逼迫张波动手的行为，“她在法庭上态度比较恶劣，说割腕只是想让张波知难而退，是想让张波离开自己。她还说，自己遭到了张波的威胁，可能就是想把锅甩给张波”。
不过，叶诚尘的陈词被张波否认了。张波当庭表示，叶诚尘割腕就是为了逼迫他动手杀害小孩，“说如果你不动手，我就死给你看”。
对此，法院经审理后认为，两名被告人的微信聊天内容及在案其他证据不能证实谁先提出犯意，故认定犯意的提起系张波或叶诚尘的证据均未达到确实、充分的证明标准。叶诚尘的相关辩解不能成立，法院不予采纳。
叶诚尘与张波自2020年5月28日至11月2日的微信聊天记录证实，他们为达到结婚目的，多次共谋策划将张波女儿（当时由生母陈美霖抚养）接到张波家中，以便让张波同时将2个小孩杀死，叶诚尘多次催促、逼迫张波作案，并给张波限定作案期限。两名被告人也供认了共谋杀害二被害人的事实。
法院认为，根据现有证据，足以认定张波、叶诚尘共同杀害二被害人的事实。
被告人张波与被告人叶诚尘共谋，采取制造意外高坠方式，故意非法剥夺张波两名亲生未成年子女的生命，致二人死亡，张波、叶诚尘的行为均已构成故意杀人罪。公诉机关指控的犯罪事实和罪名成立。
在共同犯罪中，张波积极参与共谋，设计将女儿接到家中，直接实施杀害两名亲生子女的行为；叶诚尘积极追求二被害人死亡的发生，多次以自己和家人不能接受张波有小孩为由，催促张波杀死两名小孩，并在张波犹豫不决的情况下，逼迫张波实施杀人行为，最终促使张波直接实施故意杀人犯罪行为，与张波在共同犯罪中的地位、作用相当。
法院认为，张波和叶诚尘的行为突破了人伦底线、道德底线、法律底线，严重背离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社会影响极其恶劣。同时，两人作案动机特别卑劣，主观恶性极深，作案手段特别残忍，犯罪情节特别恶劣，后果和罪行极其严重。
另外，张波和叶诚尘等辩护人均提出，两人主观恶性不深、认罪悔罪的辩护意见，希望对二被告人从轻处罚，但未被法院采纳。
2021年12月28日，重庆市第五中级人民法院依法对被告人张波、叶诚尘故意杀人及刑事附带民事诉讼一案进行一审公开宣判，以故意杀人罪判处张波、叶诚尘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一审判决后，2022年1月19日，张波和叶诚尘均向重庆市高院提出了上诉。
值得关注的是，在不到1个月的时间里，被关在重庆南岸区看守所的张波连续给陈美霖写去3封信，表达忏悔并希望得到她的原谅。
张波狱中写给陈美霖的信
“心中有太多的忏悔、内疚想对你说。真心由衷地对不起两个小孩、你以及家人们。两年来我每天都非常痛恨自己。痛恨自己为何就做出这般傻事，落得家人都痛苦淋漓，悲痛欲绝。真为此事后悔不已。”
张波还在信中表示，希望拿唯一的一套按揭房作为对陈美霖的补偿，希望陈美霖去祭祀孩子时，也帮他上一炷香，“让我心里也赎赎罪”。
收到信的陈美霖痛哭了一场，失去孩子这几年，她很少外出，也怕看到别的孩子。“选择一无所有的你，你却拿走了我半条命，让我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陈美霖写给张波的回信
陈美霖发现，3封信的笔迹不同，也不是张波所写，或许是有人在指教。这么做其实为了求得谅解，想争取二审改判死缓的机会。
“对于你（张波）和叶诚尘来说，最真诚的忏悔就是坦然接受一审判决，静静地死去”，陈美霖在回信中表示。
2017年，26岁的陈美霖通过朋友认识了小她3岁的张波。张波小学毕业后就出来工作，当时在一家小贷公司工作，在陈美霖眼里，这个人聪明、上进、有责任心，很会照顾人。
相识半年后陈美霖便怀孕了。那时她还处于事业上升期，在孩子和工作之间犹豫时，陈美霖被张波的一番话感动了，两人很快领证结婚。
结婚生子后，两人的关系一再变得紧张。2018年3月，陈美霖生下女儿小雪，4个月后再次怀孕。担心身体会出意外状况，陈美霖打算做人工流产，但医生提到3个月的宝宝已经成形，她又犹豫了，最终，一家人决定留下这个孩子。
结婚后，张波和朋友合伙创立一家公司，常常忙于见客户、吃饭、加班。陈美霖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张波回家后，总是沉迷于网络游戏，几乎不怎么关心孩子，甚至不会换尿不湿，不会主动抱孩子。
儿子小瑞出生后不久得了肺炎，医生甚至下了病危通知书，张波都没能全程陪同。
“我也和他沟通，甚至吵架，但他总是无所谓，也不愿沟通，感觉结婚前后判若两人”。陈美霖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她也想过离婚，但对方又不同意。考虑到两个孩子还小，她总是自我安慰，也许是张波年龄还小，也许是他工作不顺，也许等他上了年纪，一切就会好起来。
后来谁也没想到，张波为了和叶诚尘结婚，亲手将2个孩子扔下15楼。
今年4月6日，该案进行二审开庭。据澎湃新闻报道，张波、叶诚尘当庭翻供。张波表示，孩子坠楼系意外，并非他摔下去的。而叶诚尘则表示，警方恢复的微信聊天记录中的杀害两个小孩的共谋内容，只是两人冲动的商讨，并没有想去实施，并称自己有精神疾病。
对于两人的翻供及辩护人的辩解，出庭检察官通过一组组证据、视频资料予以回应。
重庆市高级人民法院依法公开审理张波、叶诚尘故意杀人上诉案。图/中新图片网
5月11日上午，重庆市高级人民法院对该案进行二审宣判。该院认为，张波、叶诚尘的行为均已构成故意杀人罪。张波直接实施杀人行为，叶诚尘在决定杀害2名儿童、采用制造意外高坠方式作案、催促逼迫张波实施杀人、追求被害儿童死亡等方面更为积极主动，二人在共同犯罪中地位、作用相当，均系主犯。
张波、叶诚尘罔顾国法天理人情，严重挑战法律和伦理底线、践踏社会良知，其作案动机特别卑劣，作案手段特别残忍，犯罪情节特别恶劣，犯罪后果极其严重，主观恶性极深，社会影响极坏，应依法从严惩处。
张波、叶诚尘及其辩护人提出张波没有实施杀人行为、叶诚尘没有逼迫和催促张波作案、原判量刑过重等上诉理由和辩护意见与二审查明的事实不符，依法不予采纳。
重庆市高级人民法院称，一审判决认定的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定罪准确，量刑适当，审判程序合法。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对张波、叶诚尘的死刑裁定依法报请最高人民法院核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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