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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源自微信公众号“半月谈”(ID:banyuetan-weixin),原文首发于2023年6月2日,原标题为《高薪诱骗、酷刑压榨、层层转卖……10份口述起底境外电诈窝点》。
文 | 刘懿德 连振 贺书琛
近来,涉嫌在境外被贩卖和强迫劳动的中国公民遭遇引发关注。其中,一部分人受骗出境,被境外电诈窝点控制。
记者采访10名从境外电诈窝点回国的人员了解到,这些窝点雇用武装人员看家护院,非法控制强迫受骗人员从事电诈犯罪。被控制的受骗人员劳动强度高,动辄遭遇电击、水牢等非人虐待,甚至像商品一样被层层转卖牟利,有的人意外死亡后,连骨灰都要家属花钱赎回。受访者表示,还有不少中国公民被控制在这些窝点中,想要回国非常艰难。
本文来源自微信公众号“半月谈”(ID:banyuetan-weixin),原文首发于2023年6月2日,原标题为《高薪诱骗、酷刑压榨、层层转卖……10份口述起底境外电诈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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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内蒙古通辽市公安局反诈中心支队长于鹏飞介绍,不少国人是被虚假“高薪工作岗位”骗去境外电诈窝点的,这些信息声称“工资高、无学历门槛”,很有诱惑力。
2019年,青战(化名)在某网站看到一则招聘广告,“岗位是游戏客服,工作简单轻松,月薪1万至2万元,工作地在云南”。没有稳定收入的他十分动心,便去了昆明。“在昆明一处房间,有三四十个应聘的人。到了半夜,一辆车把大家全拉上了山。”他回忆说,中途换了几次车,还徒步走了很远,等到终点时,眼前站着一帮持枪的雇佣兵,最后应聘者全被押送到了电诈窝点。
于鹏飞告诉记者,当前一些人热衷网贷,动辄身负数万元、十几万元的贷款,他们还贷心切,更易被虚假招聘信息吸引。
肖寒(化名)被骗到境外时,正值欠了六七万元网贷,每月为还贷发愁。后来他在饭局上认识的一个人告诉他,其在境外有公司、缺人手,能给他每月2万元工资。肖寒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结果到了境外才发现,自己被卖给了电诈窝点。
内蒙古通辽市公安局科尔沁区分局反诈中心大队长毕继新告诉记者,很多人都是被“蛇头”卖给窝点的,价格一般在数万元到十几万元不等。2021年3月,29岁的华清(化名)在“蛇头”组织下偷渡出境,很快就被以6.5万元卖给一家窝点。“窝点为争‘技术人员’,甚至还当街绑架,因为这些人都是赚钱工具。”华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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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脑教唆。内蒙古乌兰察布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李沛介绍,为了让“新手”快速进入角色,窝点往往对他们“洗脑”式培训。据曾在境外一个“杀猪盘”窝点从事电诈活动的力明(化名)回忆,他刚到“杀猪盘”窝点,就有人对他进行心理培训:“你不去骗她们,别人也会去骗”“你骗了她们,可以让她们早点儿醒悟,也是好事”……“这样的‘洗脑’每天都有,一些人信了之后,真的在诈骗时毫无负罪感。”他说。
窝点中作案设备、话术剧本、培训教材应有尽有。24岁的扬飞(化名)2020年至2022年先后被转卖到3个窝点。他刚到电诈窝点时,就有人给他拿了一堆图表,上面标注着话术走向,包括怎么打招呼开场,如何一步步取得信任等。他学了一天后,就开始“上岗”工作了。据从境外电诈窝点逃回国的萧弘(化名)回忆,窝点给他配了手机、电脑,有专人教他如何欺骗女性,“每天给我发一个话题,我根据这个找女性聊天,只要她‘上钩’了,就会有专人用我的账号继续骗她,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25岁的女孩费婉(化名)2021年被骗到境外一处窝点,每天要工作13个小时,最多时一天干18个小时。“哪个国家的人都骗,因为要根据受骗人时区调整上岗时间,每天非常疲惫。”她说。
——酷刑虐待。如果受骗人员不愿参与诈骗或者业绩不好,就会遭到窝点的种种虐待。曾在境外一个大型电诈园区干了半年的彭度(化名)刚到窝点办公室时,就看到多名小男孩在墙边罚站,他们都头顶瓶装矿泉水,只要水瓶掉下来就会挨打,后来才知道是因为他们没完成“诈骗任务”。扬飞说,窝点要求他每个月骗20万元,完不成就得挨打或被转卖掉。
记者了解到,境外诈骗窝点酷刑名目多,虐待受骗人员是家常便饭。据彭度介绍,他所在的窝点常有人双手被铐在床头,在床上一蹲就是两三天。“雇佣兵吸完毒了,上来就用枪托往死里打。”彭度说,他们还喜欢用电棍,被铐住的人根本无处躲,只能撕心裂肺喊叫。肖寒所在的窝点则专门用橡胶棍抽打脚心,受骗人员被打完了整个人都无法站立。
境外电诈窝点一般在地下室设有水牢。扬飞见过一个人被关在竹子编成的笼子里,在水牢一泡就是好几天。肖寒曾因“工作失误”,被惩罚坐了10多天水牢。“水面在胸口附近,压得难受,水晃动时呼吸都困难。”他说,最后他被泡得虚脱无力,连栏杆都抓不住,随时可能倒下淹死。“现在我身上还有很多湿疹,都是坐水牢留下的。”
多名从境外电诈窝点回国人员表示,常有人在窝点跳楼摔残、摔死,被殴打虐待致死的情况也很常见。
——标价转卖。境外电诈犯罪链条长,在上游表现不好的受骗人员,会被立即转卖给下游。据费婉回忆,窝点把人随意标价买卖,就跟商品一样。青战在窝点时,身边甚至有人被卖给制毒团伙,用于试用研制的新型毒品。
没有转卖价值的,窝点就会逼迫家人“赎人”,赎金往往二三十万元,包括所谓安保费、伙食费,甚至还有绿化费、硬化费等名目。
一个窝点为了逼肖寒的家人支付20万元“赎金”,对他使用了“虫刑”。肖寒说,他光着身子被绑在树上两天一夜。“大黑蚊子和很多不知名的虫子,很快爬满了全身,低头看就像长了一层汗毛。”他当时不停求饶,而窝点的人通过手机视频通话,让家人目睹他的惨状。
据多名一线民警介绍,对于不能给窝点创造“价值”,家属又无力交赎金的人,窝点会直接把人当成非法器官交易的供体,甚至有的人意外死亡了,家属想要拿回骨灰,都要花钱赎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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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采访了解到,进入境外电诈窝点的受骗人员是牟利的工具,窝点不会轻易放人回国。而境外情况复杂,一些地方甚至军阀割据,导致受骗中国公民的回国路十分艰难。
据内蒙古兴安盟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王涛等多名办案民警介绍,境外电诈窝点往往聚集成一个个大型园区,电诈人员少则几百、多则数千。窝点老板为防止电诈人员逃跑,保护自己不被其他势力袭击,都筑起高墙、拉上电网,安排雇佣兵在院内持枪巡逻。
同时,境外一些地方与窝点存在利益勾结,为其提供庇护。“窝点老板给当地交‘保护费’。”彭度告诉记者。
力明被营救出来后发现,当地警察局距窝点不到两公里。“窝点向警察移交我的时候,老板拎着一箱子钱,挨个给地方官员、警察塞钱。”他说,现场没有一个人拒绝。
有人尝试逃跑,被抓回来后轻则虐待、重则被杀。萧弘与嘉洛(化名)有一次逃跑失败了,两个人被罚抱住一棵大树,然后用手铐互相铐住。“七八个人围着打我们,断断续续打了两个多小时。”费婉说,“逃跑被抓,轻则断手断脚,重则直接杀人。”
内蒙古赤峰市公安局元宝山分局反诈中心大队长罗志瑞说,一般大窝点、大园区几乎没有逃跑的可能,“只有那些管理松散的小窝点,才能找到漏洞借机逃跑”。
记者采访的受骗人员中,有5人是冒着生命危险逃回国的,有的是在使馆、公安协调救助下回国的,韦召(化名)等人则是交了赎金才被放回国的。肖寒说:“窝点里还有不少中国人有家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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