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的文物被打捞，还要我们自己掏钱买回来？

在漫画《海贼王》里，海贼王罗杰在被行刑前对世界宣称：“想要我的财宝吗？想要的话就去拿吧……我把世界上的一切都放在那里了！”

这个宣言对世界造成了巨大冲击。

当然，漫画的情节是虚构的，现实世界里肯定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毕竟“大海中到处都是宝”这种事简直是明摆着的，根本用不着有人提醒才想起来去寻宝。

而且，《海贼王》已经连载了26年，罗杰的宝藏到现在都没有被找到，现实中远不如这么麻烦，因为好东西到处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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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底，马来西亚的《新海峡时报》报道说，有渔民看到，一艘抓斗挖泥船在关丹港口100公里外到处转悠，“他们注意到了挖泥船并试图接近它，但附近的一艘玻璃钢船告诉他们不要进入该区域”。

随后，听到消息的马来西亚潜水员扎因（Hazz Zain）把情况汇报给了马来西亚当局。

根据之后的报道，马来西亚海事执法署（MMEA）也发现了这艘没有下锚许可的船，并且对其进行了扣押，随后又在船上发现了“破旧的钢铁和炮弹壳”。根据MMEA的初步判断，这些金属和炮弹可能来自“威尔斯亲王”号战列舰以及“反击”号战列巡洋舰。

这两艘英国战舰在1941年被日本击沉。

这件事情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地球这么大，谁也不能每时每刻都盯着海里的每个角落。但是很多西方媒体在这个消息里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因为他们发现，这艘被扣押的“川宏68”，注册地在中国福州。

这下不得了，很多西方媒体说中国船在非法打捞二战沉船，简直恨不得把标题里的“中国”加黑加粗。

英国皇家海军国家博物馆馆长表示：“我们对‘威尔士亲王’号和‘反击’号为个人利益而进行的明显破坏行为感到不安和担忧，它们是指定的战争墓地。”而英国国防部也表示，这种行为是对海底墓地的“亵渎”。

需要说明的是，川宏68号确实是在中国注册的船只，但是这里面还有其他情况。根据媒体的报道，这艘船2017年也曾经因为同样的行为被印尼扣押过，当时我国外交部发言人已经做出过回应。

当时外交部发言人回应称：“我们注意到有关报道。中国驻印尼使馆已就此与印尼方面进行沟通。据我们目前初步了解，‘川宏68’号是由马来西亚艾森哲海上工程有限公司以期租方式租赁，根据合同安排在马方指定海域从事海上工程作业”。

简单点说，川宏68号被马来西亚公司给租走了。从其活动区域和路线来看，这租赁合同很可能没有到期或者被其他当地公司给租了。

还有媒体表示，马来西亚方面已经逮捕了“中国船长”，但是根据MMEA柔佛州指挥官努鲁希的说法，船长根本就不是中国人，“遭扣留的船员包括一名马国籍船长、以及21名中国公民和10名孟加拉公民。他们的年龄介于23岁至57岁”。

船是租的，船长也不是中国人，总不能说船上只要带了任何中国元素，就什么事都算到中国头上吧？

好了，现在的问题是，为什么有人费这么大劲租船捞二战军舰，而且时隔几年还念念不忘？

有些专家推测，他们打捞这些二战沉船，就是为了“卖废铁”，因为这些钢铁都是“低本底钢”，又叫做“低背景钢”。

因为在核武器出现之后，人类进行了众多核试验，随后生产的钢铁会被大气中的放射性元素污染。这些辐射正常来说不会影响使用，但是对高级医疗器械、光子学设备、航空航天传感器等设备来说，准确性会受到辐射的影响，于是就需要用到“低本底钢”。

虽然“低本底钢”并非无法生产，但显然，从海里直接成吨成吨打捞，是最简单方便的做法，美国1962废弃的印第安纳号战舰65吨的装甲板被伊利诺伊州医院用作护罩，另有210吨进入犹他州医疗中心建造屏蔽室。

全世界到处都有人在打这些二战沉船的主意。

2002年，澳大利亚潜水员凯文·邓莱及其团队发现了第一艘爪哇海域沉没的战船，他们用6年时间找到了其他8艘盟军沉没战舰。到了2016年，为了纪念发生在这里的海战，有人组建了一支国际考察队，结果这批人跑到这些沉船的位置发现，很多船没了……

根据分析，多达40艘二战沉船已经部分或全部被摧毁。就算不卖“低本底钢”，捞点铜缆或者螺旋桨什么的，也能挣不少外快。

当然，海里的好东西远不止按吨计算的“低本底钢”，新加坡拉惹勒南国际研究学院高级研究员约翰·布拉德福德表示，“马来西亚当局找到完好的枪弹表明打捞者不仅仅是在寻找废金属，而可能正在寻找具有高转售价值的战利品”。

按照布拉德福德的说法，“这更像是盗取国家英雄的坟墓，而不是回收废料”。

盗墓这种形容，确实非常形象。

2015年，深海打捞公司“深海搜寻”在南大西洋的一艘沉船中，打捞出100吨银币，价值大约5000万美元。

这艘船是1942年11月6日沉没的英国客轮“开罗城”号，当时除了有311名乘客，还有英国财政部委托运送的银币。然后，这艘客轮被德国潜艇用2发鱼雷给干沉了。随后，部分幸存船员和乘客登上救生艇，德国艇长告诉“开罗城”号船长他们距离巴西海岸的距离，并很有礼貌地表示：“晚安。抱歉打沉了你的船。”

“开罗城”号一直到2011年才被“深海搜寻”找到，2年后，英国运输部委托他们帮忙打捞这些银币。这些银币被打捞上来之后，“深海搜寻”获得了部分抽成，剩下地全部交给了英国财政部。

虽然“深海搜寻”没有透露具体抽成比例，但从其他案例中可以推测，这些抽成往往高得不像是抽成。

2012年7月，美国奥德赛海洋探测公司从“盖尔索帕”号沉船地点捞出1219块银条，重量为48吨。一年后，他们在同样的地点又捞出了1574块银条，重量达到60吨。

顺便说一下，“盖尔索帕”号也是被德国潜艇击沉的英国货船。

根据与英国政府的合同，奥德赛公司可以保留打捞上来的80%的投保银条，其余20%归属英国政府。看这个比例，英国政府倒像是拿抽成的。

像奥德赛这样的公司，就是专门吃这碗饭的，接的一般也是政府委托的大单，毕竟人家一台水下设备就几百万美元了，“海底散布数百亿美元的财富，这是事实，我们也有找到它们的技术。这个商业模式很简单，但实现的过程很复杂”。

对于没有这么高技术去打捞水下几千米沉船的人或者公司，那就管不了那么多了，比如那些打捞“低本底钢”的船，肯定不会有人来委托他们，只要没人发现，那就有得赚。

这些私自打捞沉船的人或者公司，除了小打小闹的捞金属，也有专门瞄准海底文物的。这方面，中国绝对算是最大的受害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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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列出全世界海底文物最多的海域，中国南海绝对能够名列前茅。

2020年9月，福建漳州市、漳浦县两级公安机关成功破获了部督“11.23”系列盗捞海底沉船文物大案，抓获犯罪嫌疑人19名，缴获海捞瓷器846件，查扣快艇、潜水服等一批盗捞工具。经文物部门鉴定，846件文物均为元代龙泉窑文物，三级以上文物76件，文物经济价值较大，历史价值颇高。

根据其中一位犯罪嫌疑人的交代，一位以前在码头捞海鲜时认识的同行告诉他，这边的海里能捞到文物，“工资会高一点”。

从这里也能看出，捞文物赚钱在当地已经算是某种默认的“共识”，而这种“共识”，是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慢慢建立的。实际上，在长达几十年的时间里，关于私自打捞文物的新闻一直就没有停止过。

2005年6月，不断有渔民在平潭海域碗礁一带捞到一些青花瓷器。7—10月，经国家文物局批准，由中国国家博物馆水下考古研究中心组织，抽调全国各省 30 多名水下考古队员，迅速集结碗礁，组成了“碗礁一号”水下考古队。经过水下考古工作者120多天的抢救性发掘，从“碗礁一号”沉船共打捞出产自江西景德镇清康熙年间的瓷器17000多件。

随后的几个月，海上掀起了疯狂的打捞狂潮，福建省平潭、连江、福清、莆田、宁德、霞浦等海域，先后发生数十起盗抢沉船瓷器事件，福建边防总队和文物部门查获非法打捞出水的宋、元、明、清等各个时期的瓷器上万件。

打捞最热闹的时候，有的村子甚至家家户户都参与打捞，很多人把在外面打工的家人都叫回来，一起“发家致富”，“2005年9月下旬，情况开始失控，村子里出现了许多陌生的面孔，后来才知道，一些人是村民请来的‘水鬼’，还有一些人，是文物贩子”。

为了赚更多钱，有一些打捞人员会组建暂时性的“夺宝股份公司”，渔民以股份制形式负担盗捞成本，潜水员利用潜水技术和设备入股。但这种松散的合作形式显然没有任何保证，谁也不能保证其他人会不会私吞或者瞒报，所以每次打捞时，几乎所有“股东”都会一起出海，包括拄着拐杖的残疾人和给孩子喂奶的妇女。

很多时候，海警在打捞现场抓了整整一船的人，结果发现真正进行打捞的“水鬼”只有一两个，剩下的人全是“股东”……

虽然有盗捞者为了节省成本，直接在腰上绑上铅块、嘴里叼根塑料管就敢下水打捞，但越来越多的盗捞者开始配备快艇、GPS定位系统和船载对讲机，“不知道到底有多少这样的专业打捞队，但可以肯定的是……现在的非法分子，则是武装到了牙齿的集团军”。

只不过，跟国外专业盗宝人比起来，这些民间打捞队还是显得有点稚嫩。

1984年，英国职业海上盗宝人迈克·哈彻在我国南海海域发现一艘已沉没两百余年、满载瓷器与黄金的东印度公司商船“哥德马尔森”号，并打捞出青花瓷器等文物百万余件。

1986年，迈克·哈彻以该沉船无人认领为由，获得了拍卖许可，委托荷兰佳士得拍卖行对出水文物进行公开拍卖。当国家文物局想阻止此次拍卖时，翻遍当时的海洋法公约，却找不出一条合适的法律依据，唯一的办法是买回来，“那次拍卖的瓷器都是民窑的精品，因为当时故宫藏品都是皇家官窑，所以文物局决定自己买一点回来充实展览阵容”。

结果，故宫派出的2位专家到了现场，发现自己带的3万美金完全花不出去，“虽然拍卖行给了我们特别优惠——1号牌，但一拍，多数拍品的售价都在预估的10倍左右，我们竟没有得到一次举牌的机会，愣是看了3天。我们走到街上，人家都在问：‘你们没到拍卖场看吗？拍卖中国瓷器，瞧那些疯子。’3万美元最后分文未动带回了北京”。

因为这件事情的刺激，1987年国家文物局牵头成立了国家水下考古协调小组，中国的水下考古事业正式开始。

2年后，中国制定了《水下文物保护管理条例》，规定对于遗存于中国领海内以及依照中国法律由中国管辖的其他海域内的文物，无论其起源于中国或起源于外国，均属中国所有；对于遗存于中国领海以外的其他海域以及公海区域内的起源于中国的文物，中国享有辨认器物物主的权利。

但是，因为海洋是在太大，海底的沉船又实在太多，仅靠一国的法律规定不可能解决所有问题。

比如说泰坦尼克号的归属，美国、加拿大、法国和英国就在联合国大会上进行了长达15年的协商，最后才决定禁止打捞。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宣布，依据《保护水下文化遗产公约》，泰坦尼克号残骸从其沉没百年之日起，受到国际法保护。鉴于沉船地点处于国际海域，任何国家不得声称拥有此处遗址。

只不过，目前只有71个国家签署了这个公约。所以大部分时候，还是需要沉船归属国、所在地国家相互协商。

要是沉船在公海上，那就更热闹了，就像奥德赛公司董事会成员、海商法专家大卫·伯德曼教授说的：“这个行业一向无人关心，除非有人找到有价值的东西。如果你足够幸运找到值钱的东西，每个人都会提出主权诉求，不管合法与否。”

所以有的时候，总有人选择用最简单的方式来解决最复杂的问题。

1996年，哈彻在泰国附近的公海打捞一艘古沉船，一个月后，船员终于从海底古船上将大堆的古陶打捞出水。结果，海面上突然出现了泰国海盗，双方数日相持不下，几名船员被打伤。最后，价值数百万美元的古董被全部抢走，哈彻的所有投入算是打了水漂。

当然，除了年代久远的沉船，其他沉船也不是能随便打捞的。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打捞沉船管理办法》，普通船只沉没之后，所有人可以在一年内提出打捞申请，经过主管部门批准后进行打捞。超过一年没有申请就会丧失所有权。

不过，对于那些妨碍航线的沉船，港（航）务主管部门也会主动进行打捞，“因为沉船通常在航道上，在水深30米之上就会影响航行安全，因此我们通常在一年内强制打捞，但对一些沉没较深的船只也没有特别强调”。

这些民船也会有人盯上。

2008年3月13日，“新杭州号”货轮在浙江台州海域沉没，船上载有9000多吨钢材。船主还在寻找合适的打捞公司，这些钢材已经被另外的人盯上了，“两名船东还产生了分歧，一个人说‘船刚沉了一个多月，不可能别人不要，这样打捞风险太大’，另一个人认为船主应该不会打捞了，两人回去后还专门开了一个股东大会”。

然后两艘捞钢材的船都被逮了个正着。

总之，想要成为“海贼王”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主要是海里的沉船并非没人管，而是想要管的人太多，尤其是那些涉及多方、历史久远的沉船，谁都觉得这些船应该是自己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趁着神不知鬼不觉，在短时间内迅速捞完跑路。万一被人抓到了，你可以告诉对方：我寻思这破船没人要了呢。

至于对方信不信，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参考资料：

三联生活周刊：打捞3000亿南海宝藏

中国经济周刊：疯狂的“海捞瓷”谁在参与非法打捞？

人民法院报：泰坦尼克号百年祭，官司知多少？

三联生活周刊：渔民打捞海上沉船物被判盗窃罪案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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