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出事了

我死后将会洪水滔天。

——路易十六

大骚乱

6月27日，一名法国警察在巴黎郊区枪杀17岁阿尔及利亚裔少年纳赫勒。

少年之死引发法国大规模骚乱。

法国从南至北，从巴黎到马赛，多个城市出现打砸抢烧事件，市政厅、学校和警察局被放火烧毁，暴乱从周二持续到周末。

上周四晚，法国内政部说，公共道路上发生了超过3880起火灾。在巴黎郊区的拉伊莱罗斯，袭击者驾驶汽车撞向市长的房子，市长妻子带着两个孩子逃离时被撞伤。在马赛，大约30名年轻人闯进一家枪支店，偷走数支猎枪，马赛市长呼吁政府立即增派军队。

法国内政部长达尔马宁透露，法国部署了4.5万名警察，从周二开始，每晚都有人被捕，少则三四百，多则上千人。达尔马宁提醒父母不要让他们的孩子参与骚乱，一些参与骚乱的孩子只有13岁。

法国总统马克龙表态，警察枪杀纳赫勒的行为是“不可原谅的”。

马克龙的言论激起法国警察工会的愤怒，指责其急于评判涉案警察。另有法国警察团体发布了一条推文，称“向一个年轻罪犯开火”的警察“了不起”，并将该少年的死亡归咎于其父母，声称他们“没有好好教育儿子”。

纳赫勒的母亲莫妮亚在社交媒体上说，他还是个孩子，他需要母亲，他早上和我吻别，说“我爱你，妈妈”。一小时后，我被告知有人向我儿子开枪，我应该怎么做？他是我的生命，他是我的一切。

法国阿尔及利亚裔少年之死引发的这起大骚乱，实质上揭示了一个深层问题——法国共和模式移民政策的彻底失败。

法式移民深度剖析

所谓法国的共和模式移民政策，是指不区分民族、语言和宗教，国家对包括移民在內的所有公民一视同仁，同化移民是法国的首要目标，世俗和平等是法国移民政策的两大核心理念。

20世纪70年代以前，这种移民模式在法国效果显著，因当时的移民主要来自葡萄牙、西班牙、意大利、波兰等欧洲国家，这些欧裔移民在文化上和法国主流群体比较接近，在相对公平的政策环境下，经过几代人的同化，这些移民都成为了地道的法国人。

到了20世纪70年代，穆斯林成为法国社会最大移民群体，问题随之而来。

伊斯兰国家和西方国家发展不平衡，法国穆斯林移民群体有着“先天不足”，在社会结构和被殖民历史等方面存在劣势，这种劣势需要法国政府加以调节，而不是简单粗暴地用公民平等代替族群平等。

法国的共和模式要求穆斯林单向融入，导致了法国主流群体的优越感爆棚以及对穆斯林移民的歧视。法国学者马亚尔指出，由于法国坚持利益至上，作为移民政策基础的平等理念在实践中往往大打折扣，被种族逻辑和经济逻辑取代。

二战后，法国放开移民政策的根本原因是为了弥补劳动力缺口，换言之，法国价值观里的“自由平等博爱”在移民政策中更像是“广告话术”，其实质是将这些移民作为相对廉价的工具人劳动力。

作为廉价劳动力的穆斯林移民进入法国社会，干着粗活重活，又被要求接受西方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心生怨气在所难免。

为经济效益大批量引进穆斯林移民，对于法国来说可谓是一个“有毒的解药”，2005年巴黎郊区骚乱之后，“穆斯林逆向殖民”的说法越演越烈，加剧了法国社会的撕裂。

看看法国穆斯林移民的就业情况就知道了。

法国穆斯林移民占比最高的几个行业分别是——酒店服务业（17.5%）、保安和保洁等运营服务业（16.5%）、工地建筑业（15.7%）、家政服务业（15.2%）和房地产销售（13%）。

再看失业率。

在所有法国人中，法国穆斯林男性移民后代的失业率最高，其中18—24岁的男性穆斯林失业率高达44%。

大多数穆斯林移民干着酒店服务生、保安保洁、工地搬砖、房产销售、外卖小哥这类技术含量低、劳动强度大、收入保障差的工作，更令他们无语的是，这种低层次的工作被一代代固化了下来。

固化的根源在于教育。

法国的基础教育实行就近入学制度，由于经济和治安状况不好，穆斯林移民聚居区留不住优质师资，法国穆斯林一代移民只有4%的人有高中以上文凭，也就是说，绝大多数穆斯林移民不能给子女辅导功课。

法国的高等教育分为普通院校和高等院校两个系统，精英院校是进入法国上流社会的通道，学费高昂，竞争激烈，主要招收预科学校的优秀毕业生，而预科学校主要从富裕的社区学校中招生，因此，穆斯林移民的后代几乎不可能进入精英院校。

也就是说，在法国，针对穆斯林移民的上升通道差不多被“制度性卡死”了，没有“高考状元”，也没有“张雪峰”。

据统计，法国穆斯林移民后代中没有文凭的占到25.6%，是非穆斯林移民后代的两倍还多，获得高中以上文凭的穆斯林移民只占31.2%，而这仅有的31.2%上的也几乎都是普通院校，没有“985”，也没有“211”。

更令人窒息的是，那些取得了大学文凭的少数穆斯林移民，也极有可能从事技术含量低的工作，甚至是面临失业。

美国加州大学教授啊迪达进行了一项调查，试图研究法国穆斯林是否因为宗教背景在求职过程中遭遇歧视，他设计了2份简历，第一份用阿尔及利亚裔穆斯林的名字，第二份用法兰西共和国公民的常见名字，他给这两个求职者附上一段工作经历，阿尔及利亚裔穆斯林曾在伊斯兰教救济会工作，法兰西共和国常见公民曾在普通公司就职，除此之外，这两个求职者的教育背景和技能完全相同。

教授将两份简历投放给两组公司规模、职位要求、地区领域都相近的招聘岗位，最后发现，使用法兰西共和国常见名字的简历通过率为27%，使用阿尔及利亚裔穆斯林名字的简历通过率只有8%。

教育领域和就业领域的种种歧视，使得一代又一代穆斯林移民被困在法兰西式的“算法”中难以翻身，大量辍学和失业的穆斯林青年无所事事，成为偷盗、抢劫和吸毒的罪犯。

法国穆斯林聚居区往往社会治安混乱，帮派厮杀屡见不鲜，犯罪率明显高于法国其他地区，很多穆斯林社区被列为城市敏感区。

高犯罪率促使法国政府对穆斯林移民聚居区投入更多警力，穆斯林遭遇警察盘查的次数明显高于白人，这次让法国陷入大骚乱的“警察开枪射杀事件”其实早就屡见不鲜，2005年引起全法骚乱的导火索，便是两名非洲裔穆斯林少年为逃避警察追捕，躲进变电站而触电身亡。

因果

这次被法国警察射杀的少年是阿尔及利亚裔移民。

阿尔及利亚裔移民是法国穆斯林人口中最多的一支，在过往历史中，一些阿尔及利亚裔穆斯林作为法国士兵为法国作战，一些则投身于阿尔及利亚独立运动。历史的血痕和现实的矛盾穿插交织在一起，让难题越发无解。

法国是政教分离的世俗国家，其世俗原则是为维护国家稳定和团结，穆斯林成为法国最大移民群体后，法国政府在立法和执法实践中，力求让穆斯林放弃传统生活方式，转而拥抱世俗社会，但几乎没啥效果。

法国政府秉持世俗原则，拒绝为建造清真寺提供资金，却以保护文化传统为由，大力资助天主教堂和犹太教堂，这种双标令穆斯林移民非常不满，由于场所严重不足，巴黎和马赛等大城市，经常会出现穆斯林当街礼拜的景象，引发拥堵和冲突。

2004年，法国通过“头巾法案”，禁止学生在小学、初中和高中佩戴伊斯兰头巾。2010年，法国又通过“反罩袍法”，禁止妇女在公共场合佩戴面纱。这些法案的本质是西方价值与伊斯兰价值的对抗。虽然一些穆斯林女性是被迫穿戴，但也有很多情况下，是穆斯林女性出于文化认同自愿穿戴。

法国多数群体通过制定法案剥夺穆斯林的文化习俗并未让后者更快地融入世俗社会，反倒激起法国穆斯林移民的“被歧视感”，让抗议和对抗升级。

一些血气方刚的法国穆斯林二代移民，在教育和就业领域受到种种歧视，被法国警察视为眼中钉，心中本就深埋着一股不平之气，在这个当口，一些如“伊斯兰国”等极端组织趁机对其施加影响，令其奔赴“圣战”，传授暴恐技术，再将其派遣回国，发动“独狼式”的恐怖袭击。

由此，近些年针对法国的恐怖袭击呈现出本土化特点，袭击者大多是20—30岁的法国穆斯林移民后代，如参与袭击《查理周刊》的库阿希兄弟，以及制造巴塔克兰剧院屠杀事件的恐怖分子。

法兰西自由平等博爱的口号自法国大革命后响彻全球，但了解那段历史的人都知道，这些漂亮口号是用断头台铡刀下的鲜血浇灌出来的。

当政教分离的法国本着实用主义的目的为了经济增长将600万穆斯林移民作为廉价劳力打包引进时，就已经注定了悲剧，毕竟——人非工具。

END

本文作者：哲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