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桥补路无尸骸？这就对了！

作者：乌鸦校尉

本文转载自：乌鸦校尉（ID:CaptainWuya）

大家好，我是乌鸦。

这两天讨论最多的社会新闻，无疑是吉林省白城洮南市瓦房镇振林村村民私自建桥被判刑一事。村民黄德义组织家人在洮儿河上搭建浮桥，收费4年。2018年，当地水利局以非法建桥为由处罚并强制黄德义拆除浮桥。

2019年，黄德义因收费5万元涉寻衅滋事罪，被洮南市法院一审判处有期徒刑两年，缓刑两年，其他17人也分别被判刑。

洮儿河，是黑龙江水系松花江西源嫩江右岸最大支流，位于内蒙古兴安盟境内与吉林省西北部。黄德义居住的洮南市瓦房镇振林村临河而居。

据村民介绍，黄德义本是村小的老师，因为祖辈摆渡，让他对“无桥过河”感触颇深。

20世纪90年代末，黄德义和他的三哥造了三条铁皮船，连接在一起，用于摆渡。2014年，他和亲友又焊了十三条铁皮船，搭建了一个浮桥。浮桥跟着水面宽窄调整，一旦汛期水太大，或者冬天上冻了，桥就从水面上撤下来，每年使用5个月左右。

乍一看，好像就是个普通的好人好事儿，最后却被当地政府莫名其妙的处罚。这样的情节自然会在社交媒体上掀起滔天巨浪，一时间，“修桥补路无尸骸”开始刷屏，无数人为黄德义叫屈。

大伙儿有朴素的正义感肯定是好事儿，但是这个事儿真的这么简单吗？

首先，黄德义修这座桥真的是为了村民自己过河方便吗？

根据当地农业部门的数据，振林村的村民在洮儿河对岸并无农地，并不存在过河务农的需求，所以为振林村修桥没有成为当地政府的急务。

既然村民不需要过河务农，那么这座桥修来干什么呢？

有媒体报道称，振林村的小卖部经营者需要过河去地级市白城进货，每周3-5次，可振林村是一个住户不足20户的小村子，小卖部缘何需要每周进3到5次货？

另外，据当地人透露，洮儿河在那个流段并不是完全无法通过的，在黄德义修桥之前，有很多可以过河的路，只有在丰水期才会断绝大部分道路。

其次，关于收费问题，争议也不小，有许多网友嘲讽称，几年才收5万块，说明收费标准很低，让政府非常难堪。

然而，这个5万元只是最终呈现在判决书中的涉案金额，可到底收了多少钱，恐怕只有拦桥收费的黄家人清楚。

由于洮儿河是洮南市与白城市洮北区的行政界河，所以类似三不管地带，私建桥梁拦路收费并非孤例。

早在2015年9月，就有网友反映，一座违法私建的浮桥建成通车了，洮南市福顺镇中心村村民孙老胖子（孙某某）伙同姓杨的、姓姜的共三人，号称凑钱30万元，在没得到任何部门评估和批准的情况下，在洮儿河上建了一座横跨河面七十米的钢制浮桥，可通行载重30—50吨货车，通车伊始，每天敛财达2000余元。

当地村民异常愤怒：“现在枯水季节，桥的上下游就已经造成落差，洪水季节将危胁多少上游耕地……再者建设该桥无技术含量可言，浮箱焊接、浮箱之间链接极不规范，承重多少、抗洪流量等技术指标多少均不知道。一旦发生沉没、倾斜、垮塌、断裂，造成人车事故谁去负责?”

一天就能收两千元，恐怕一个月就超过5万了，黄德义所建浮桥几年才收5万，不能不令人怀疑。

就有附近村民表示：“（黄德义）说一年收入5万多块钱，我说那扯淡呢。我特意在哪给他看着，过桥的话，就是空车100（元）、重车200（元），一会我查17个，17个大车来回是不是得5000多（元），那才一会功夫，你说他一天得收多少钱吧。”

在全省来说，这样私建桥梁收费的例子也有不少。吉林省农安县合隆镇有一座宝隆桥，宝隆桥下流淌的伊通河，是农安县和德惠市的界河。

每次大桥因大水冲刷破损无法过人时，河两岸的村民都自己筹钱修缮。但，危桥修好后桥头便会出现一群“拉绳收费”者。

“我们只是打工的，有人雇我们在这里收费，每天给20元。这座桥年年都坏，有十来年了，每次都是村民集资修桥，修好后都会有人‘拉绳收钱’。”收费男子说。

烧锅岭村村民表示，此次修桥几个人共拿出1万多元，“拉绳收费”也是效仿他人。据他们自己说，收费也是有原则的，只针对外来车辆，基本采取“自愿”原则，每天大约可收几百元“过桥费”。

要知道，这可是15年前的收费标准，每天都有几百，何况2014年之后……

还有，这能够动员亲邻，自建桥梁，还能够拦桥收费的，都是些什么人？

大家可以想想上文中提到的福顺镇中心村村民孙老胖子……

另有裁判文书网2016年10月公开的《周某某犯故意伤害罪一案刑事判决书》披露，洮南市有人曾因收过桥费与路人发生口角，后打伤路人，犯故意伤害罪。

判决书显示，2015年9月8日16时许，在洮南市福顺镇庆太村半拉山屯船口处，1990年出生的吉林省洮南市周某某与被害人王某某因收过桥费一事发生口角，周某某持铁耙子将被害人王某某头部打伤。

甚至，洮南市水利局还曾因为拆除违建桥梁不及时，遭到过公益诉讼，还真被法院判定为“行政不作为”，履行监督管理职责不到位。村子里的人竟然能让市水利局大吃其瘪，虽然有水利局甩锅临近区县的背景，但要说当事人没有点儿能量，也是很难令人相信的。

目前还没有权威信源定性整个案子的来龙去脉，乌鸦也不能妄加猜测说这人家就是村头恶霸，但是能够不顾市政府水利局的禁令，又能压制住当地村民与过路司机的不满，这可能是一般平头老百姓吗？

浮桥对岸的安全村村书记，他自爆因土地纠纷，被黄德义带人殴打，“耳朵缝了20多针”。

“打我的前提下，（黄德义）喊‘打死，我去偿命’。我也没敢想，我一个书记带着三位（村委）成员，在我洮北的地界，我去管你不能上我这边来种地，我没成想他敢打我呀。”

书记说他当时住院40多天，报警后，在警方调解下，黄德义赔付了5万元医疗费。

当然，这现在只是邻村书记的一面之词，咱也不能偏听偏信。

不过，黄德义老先生说自己家里祖辈都以摆渡为业，这个槽实在不吐不快：你们家祖辈是住这里吗？

事情说到这里，我们不妨打开思路，再说开去。就算黄老先生和许许多多自建桥梁的人都不是怙恶不悛的地头蛇，而是货真价实的大善人，这样自己修桥补路拦绳收费的事情就能允许吗？

还是不能啊。因为道路这个东西，一旦开始私有，就会走向一条不归路……

有个例子值得一提，当年在内蒙就有一条私修的道路，修路的人也设了收费站自行收取过路费。在一顿扯皮之后，当地政府就坡下驴承认了收费站的合法性。

结果过了明路之后，官盐彻底变了私盐，本身收费就很高的路主有恃无恐，进一步加高了收费标准，令过路人苦不堪言。

眼见事情越闹越大，当地政府没有法子，只得开始谈将道路收归国有。最终，政府花了1.5亿把原本就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买了回来……

这还算是亡羊补牢的，国外这样的事情就更多了。

法国在1950年代开始以国家力量推动了基础设施的建设，高速公路是重中之重。到了1980年代，已经建成了接近10000公里的高速公路。

这一时期，国家是高速公路唯一的股权拥有者，一力负担道路的运营和维修，并为公民提供免费的服务。

然而，随着80年代开始的新自由主义飓风，私有化浪潮席卷世界，福利国家制度终于崩溃，在福利国家大树下乘凉的一系列国有企业也成为了统治者的眼中钉肉中刺。

法国国有的高速公路自然不例外。

80年代末，法国便有了将高速公路私有化的声音。1995年，保守派候选人希拉克夺得总统大位，结束了法国社会党长达14年的政权，自由化政策已经蓄势待发。

不过由于当时社会党长期执政，在国会以及社会组织上面处于绝对优势，希拉克不得不统战一下左派，任命社会党的若斯潘为总理，实行左右共治。

但到了2002年总统大选，由于若斯潘在第一轮投票中意外输给了勒庞（老勒庞，也就是现在活跃在法国政坛的马丽娜·勒庞之父），导致原本常规戏码的左右对决没有出现，极右翼首次进入了法国总统大选的第二轮！

这一下希拉克成了法国全社会众望所归的抗勒庞英雄，社会党甚至都支持了他。在第二轮选举中，希拉克囊括超过80%的绝对多数，以极高威望当选总统。与多个右翼政党合并后的人民运动联盟又在国会选举取得胜利。

在这样的政治格局背景下，高速公路的私有化已经不可阻挡。

2005年，虽然希拉克中风倒在病床上，但私有化国家资产的历程不能停。右翼以缓解财政负担为由，来了一顿崽卖爷田不心疼。

6月，包括法国电信34亿欧元在内的国有资产转让，给国家财政带来了59亿欧元收入；7月法国燃气公司22%的国有股转让又使国库增加了25亿欧元的进项。

燃气和电信卖得，高速公路就更卖得了。

最终，法国政府以148亿欧元的价格将本国三大高速公路公司中的国有股份转让给法国或外国私营公司，法国各高速公路网已实现私有化。

在当时的法国并不是没有反对的声音，右翼“法国民主联盟”主席贝鲁称这是“不惜出售家族珍藏”，左翼社会党认为国家在投资初期承担了投资风险，如今可靠的稳定收入却让私营公司坐享其成。绿党也发表声明称，该方案体现了“社会的不公正”，私营资本追求利益最大化的目标将会以牺牲环境为代价。

但是除了这些人嘚嘚以外，大部分专家学者与国际组织都为法国政府叫好，认为此举不但能削减债务，还将造福法国民众。

事实是这样吗？

试想，高速公路的养护成本很高，国家来运营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还要免费给公民使用，当然要赔钱。

可如果私人企业介入，他们的目的就是挣钱，如果要保持高质量的养护，那么就必须加收很高的过路费；如果过路费保持在低位，那么养护质量一定得下降。

过路费高了，穷人还出得起门吗？

嘿，我开公司运营高速公路，只管挣钱，哪管你穷鬼出不出得起门？

自从法国高速公路私有化后，通行费越张越高。走A1、 A26这两条高速从巴黎到加来，路程长度288公里，小车需要付费23.4欧元；而走A6、A7这两条高速从巴黎到马赛，这趟纵贯法国南北的旅行，距离773公里，驾驶小轿车需要付费61.9欧元。

法国高速公路上的桥有时也是单独收费的，比如法国南部高耸入云的米洛高架桥，小轿车过一趟需要付费11.7欧元。

10年前曾有我国记者带着德国朋友一起开车去法国，结果在法国巴黎附近的收费站交了18欧元高速公路费，从法国波尔多到法西边境时，又交了40多欧元高速公路费。高速公路边上的购物中心物价也高得离谱，两根香蕉要3.8欧元。同行的德国朋友非常愤怒，表示不会再开车来法国了（建议开坦克）。

众所周知，欧洲主要强国就是德法两帝，法帝无疑是南欧的中心，在法帝高速公路私有化后，南欧诸国纷纷效法老大哥，搞了自由化的高速公路。

这一下可了不得了，西班牙、意大利纷纷开始收过路费，法国人和意大利人骂街，西班牙穷人更惨，直接没钱开车，上不起高速了。

高速公路这么贵，自然是怨声载道，老勒庞的女儿小勒庞现在是新的极右翼领袖，她老人家就十分了解民心，说自己如果上台，第一步就是把高速公路重新国有化！

马克龙政府的部长们忙不迭出来说，国有化高速公路太贵了。这言下之意不就是让穷鬼们再忍忍吗？

话说你们这现在到底谁左谁右啊，剧本怕不是拿反了……看来根本不是左右之分，而是在朝和在野之分……

美国著名社群主义经济学家迈克·桑德尔曾说，一旦市场的价值观进入非市场的领域，就将腐败原本存在的价值观。道路、桥梁原本就是属于国家、属于所有人的，如果它可以属于私人，可以任人拦绳收费，那穷人最好做好准备，没准你以后出门走一米就得开始花钱了……

参考资料：

中国驻法使馆经商处：法国高速公路私有化的缘由

每日经济新闻：邻村书记称黄德义说的都是假的

《南方都市报》：私搭浮桥收费获刑当事人：听到政府要建桥很高兴

《环球时报》：欧洲各国争收高速公路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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