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忠旺离奇爆雷：白手起家的前首富为何穷途末路？

亚洲铝王的衰落

2023年4月13日，中国忠旺正式从香港联交所摘牌。

这个曾经的亚洲铝王，世界第二大的铝材料制造商，在经过一年半的停牌之后，终于还是没能有所起色，而是走向了深深的衰落。

从2021年秋天开始，刘忠田和他的两名接班人——负责铝业版块的陈岩，以及负责金融版块的路长青，先后被留置。

2022年9月20日，沈阳中院裁定受理忠旺集团等253家企业合并重整案。

而处于刘忠田名下或被他控制的一些金融机构也迎来了相似的命运，如辽阳银行破产清算，辽阳农商银行被辽沈银行合并，还有君康人寿这种千疮百孔的机构，干脆没人愿意接盘。

在过去，刘忠田和他的忠旺集团，曾经是中国民营企业家的代表之一，也是中国企业“走出去”的代表之一。

刘忠田本人曾经一度以240亿元的身家，在2009年短暂成为中国首富，后来被人超越，依然一度是辽宁乃至东北首富。

如今，这一切的外在荣耀和内在身家，都将随着忠旺的摘牌而消散。

背后的原因

忠旺的这种衰落不是突然出现的。

数据显示，截至2020年末，中国忠旺总资产1279.7亿元，负债910亿元，资产负债率71.14%。

而2021年的半年报、年报，还有2022年的年报，全都一直没有披露。

2019年公布的全年净利润，还高达31.8亿元人民币。乍一看，似乎忠旺就是在突然之间负债累累了。

这种突兀的变化，在直观上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那就是美国在发力。

来自美国的针对

其实，美国针对忠旺已经不是第一次。

早在1997年，世界铝业公司当中排名第三的美国铝业公司就看上了忠旺集团，经过几年调查与谈判，在2001年提出开价4.5亿人民币来收购，被刘忠田否决。

后来，忠旺集团一路高歌猛进，2008年成为世界第三、亚洲第一的铝制品企业，于2009年成功在香港联交所上市。彼时，忠旺的铝已经不仅在国内市场销售，还陆续打开了一些国外市场。

2010年，美国的目光再次看向忠旺：美国商务部针对中国输美铝型材展开反倾销及反补贴调查，其中反倾销税率高达33.28%，反补贴关税更是高达374%。

这次打击的直接效果十分明显，受此影响，中国忠旺2010年营收净利双双下滑近30%，2011年一季度继续受挫60%以上。

为了躲避高额反倾销税，刘忠田选择了曲线迂回：他在墨西哥创建一家铝制品加工厂，把原材料运过去，加工成不在征税范围内的铝制托盘，然后运往美国南加州仓库。

这种方法效果立竿见影，2012年到2015年，忠旺再次恢复增势，年利润的增幅在13%以上。

做空，起诉

美国的针对远远没有结束。

2015年7月，Dupre Analytics发布沽空报告，指责中国忠旺存在虚假销售、骗取退税、隐藏巨额负债、挪用资本开支等行为。

报告发出当日，中国忠旺股价下跌1.49%；第二天，公司选择停牌；复牌之后，股价下跌超过了17%。

这还不是事情的结束。

2019年7月，美国司法部发布一份长达53页的起诉书，指控刘忠田和中国忠旺涉嫌国际洗钱、电汇诈骗、向海关提交虚假及欺诈性文件等24项罪名。

如果这些罪名全部成立，那么刘忠田将要面临超过400年的进狱生活，完全就是终生监禁。

盲目扩张留隐患

来自美国的针对，是导致后来忠旺停牌乃至摘牌的原因之一，但并非主要原因。

在国内方面，其实忠旺的道路也充满了艰难，并且颇有些“自找苦吃”的感觉。

2011年，受到美国反倾销、反补贴调查影响，忠旺的财务不断吃紧；然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刘忠田依然决定扩大铝业产能和布局金融行业。

从天津拿地9000亩，启动新项目，规划中的年产能在300万吨，在原有的基础上扩大了三倍；然而忠旺的资金链无法支撑如此庞大的控制，预计2014年投产，结果拖延到2017年，第一条生产线才正式投产。

2016年，中国忠旺拿出300多亿元，入主君康人寿保险公司，参股银行更是多达七家；结果刚完成金融布局之后不久，就遭遇到了“保险姓保”和金融去杠杆的浪潮。

从2011年到2020年，忠旺的扩张步子迈得很大，然而营收的增长远远对不起庞大的扩张：物业、厂房及设备等固定资产，从不到60亿暴增到了近800亿，十年扩大13倍，但是公司营收仅仅从103亿增长到204亿，增幅甚至不到一倍。

真正致命的因素

但是这些因素依然不足以对忠旺造成致命一击。

真正致命的问题是，在各方面扩张和布局不尽人意之后，刘忠田做了什么。

而这些问题，其实发生在美国2019年的起诉之前。

2017年，受中美贸易摩擦不断升温的影响，忠旺出口业务遭受重创。根据其2017年的年报显示，当年深加工业务销售占比同比下降了10.9个百分点，降低到了3.7%；毛利率下降了27.4个百分点，只剩下6.4%。

一直到忠旺公开的最后一份年报，2020年年报，依然没能恢复到2012年至2016年期间的业务水平。

然而即使如此，这些业绩里面依然有太大的水分。

2017年，忠旺进入铝模板业务，根据公开数据，这一项业务毛利率在40%以上，贡献了中国忠旺整体毛利率一半到三分之二左右。

怀疑存在虚假数据

有业内人士表示：2018年忠旺铝模板产量在34万吨，超过1300万平米；这说明忠旺已经占据市场一半份额，而且一个月的产量比其他同行一年还多，这种情况，许多业内人士都在质疑。

而且，建筑用铝模板可以重复使用，如果注意保养和清洗，甚至可以用一套模板参与至少五栋楼的修建，想要通过租赁业务来回本，尤其是在低价扩张市场的前提下，需要租赁至少三个轮次才能回本。

另外，从时间上来看，按照建筑的施工速度来粗略分析，估计要等十个月，才能完成资金结算。

因此，太多人一开始就怀疑忠旺的业务有假。

但是，至少从账面来看，忠旺做到了这一点。

它跟昌宜（天津）模板租赁有限公司合作，忠旺向这家昌宜租赁销售铝模板，而昌宜租赁则向客户们进行租赁。

2018年，忠旺向昌宜租赁销售模板获得72.9亿元收入，占据了公司铝模板销售收入的一半还多。

每次对外租赁，基本上都会供应新板，旧板回收之后就会堆放在厂区。

最终，这种做法无法维持下去，昌宜租赁停止了业务，后续租赁回款变差，欠忠旺的钱也开始变多，就在忠旺公布外债近千亿的2020年，昌宜租赁逾期金额近26亿，而且账龄都在半年到一年之间。

后续忠旺改成自己直接做租赁，于是相关业绩立刻下滑，最终2019年的铝模板销售收入锐减三分之一。

左右手互倒

业内人士怀疑，昌宜租赁与忠旺之间存在特殊关系。

媒体调查也发现，昌宜租赁的前高管透露，经常是忠旺负责铝模板销售的人来给他们开会。

后来忠旺打算借壳上市回归A股，被证监会要求解释其与昌宜的关系，这才让世人了解其中的隐秘。

简单来说就是，二者之间有一家提供融资租赁服务的公司，名为“盛鑫国际融资租赁（天津）有限公司”。

其为昌宜租赁重要的融资渠道之一，截至2020年6月底，其向昌宜租赁提供融资近65亿，同时又向辽宁忠旺回款70亿有余。

这笔回款主要来自上海盛砚贸易有限公司，而这家公司的资金支持有部分来自刘忠田控制的辽宁宏程塑料型材有限公司。

其他资金的来源也大同小异，本质上，就是刘忠田的忠旺在玩左手倒右手的游戏，虚构出一个繁荣的表象。

这种自买自卖的行为，需要大量资金支持，为此，刘忠田打造了一个横跨银行、保险等的金融输血池。

然而，这种做法根本无法长久维持，加上2018年年底的审计署审计，以及后续更多监管部门的加入调查，过去的玩法再也持续不下去。

所见都是高利润

刘忠田的做法，背后的原因很复杂，而其中相当根本的一点就是：从发家以来的一贯做法，早就养成了他的思维方式。

他十四岁就出来做生意，贩卖过木材，搞过化工，只要是赚钱的生意都愿意做。

由于通过各种方式，认识了一位领导，于是拿到了稀有资源——车皮，从而可以方便地倒卖物资。据他自述，当时一斤大豆九分钱买进可以卖到一毛三四左右的价格，稀缺的钢材资源更是一吨成本七百多，卖出价格突破三千，利润率极高。

他甚至一度干过走私汽车，巅峰时期，在九十年代他手头就有着4.5亿元的巨额现金。

后来随着中国城镇房改的启动，建材市场迅猛发展，刘忠旺曾经选择的建筑业门窗用铝型材，得到了迅猛发展，据说一吨建材至少能赚一两百元，1996年忠旺的年产能就高达10万吨。

再后来，刘忠田不满足于这种“谁都能做”的低门槛生意，开始考虑起了工业铝型材，并且力排众议进行转型，先后砸进去20多亿。

这一次，他再度大获成功，工业铝型材的销售金额是建筑型材的四倍，毛利率高达39.8%。几年之后，集团做成了亚洲第一、全球第三的铝型材制造商，刘忠田身家也超过两百亿，一度成为当时的中国首富。

跳得太高，摔得狠

一路走来，刘忠田不说完全一帆风顺，但至少也是做什么基本都赚，而且是大赚特赚，利润非常高。

由此，他养成了很高的眼界，已经不怎么看得起高利润，而是钟爱“非常高”的利润。

上市之后的几年，净利润徘徊在25亿到35亿左右，毛利润近40%，对此刘忠田仍然表示“根本就不高”。

不仅如此，由于生长在三四十年前那种遍地机遇的时代，因此他对于风险看得比较淡，更敢于梭哈一把投入大量资源，换取未来可能的高回报。

力排众议转型做工业铝型材就是这样；想方设法绕过美国的制裁，生产铝制托盘出口再熔炼加工也是这样；选择大举进军金融行业同样是这样，毕竟，金融行业虽然风险很高，但是利润同样高到让刘忠田向往。

最终，他遇到了跟贵州前首富罗玉平差不多的情况：为了完成心目中的金融布局，不顾实业的发展，甚至剜肉补疮，最终落得一地鸡毛。

中天城投身陷重重债务几无翻身之地，中国忠旺也陷入巨额债务，被港交所摘牌。

下一个沉迷高利润最终一切都灰飞烟灭的创一代，又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