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图沙·米塔尔(Tusha Mittal)
编译 | 陈安澜
2022年以来,以北方邦为首的北印各邦兴起通过推土机铲除公民(主要为穆斯林)的房屋建筑,以应对抗议或社群暴力。在宗教文化层面,推土机强拆具有双重内涵:不仅宣示印度教徒是印土地的真正合法的主人,同时是对穆斯林“历史罪行”的复仇。在法律法规层面,这种未经司法审判就实施惩罚的行为亦暴露了印度司法系统的沉疴弊病——高标准立法,普遍性违法,选择性执法。然而,吊诡之处在于,因为这种“违法行为”主动迎合民意且执行果断,反而吸引民众广泛支持,成为印人党“超强执行力”的例证。因此,推土机也成为印人党和印度教民族主义的最新象征,不仅在民众中掀起热潮,成为助选工具,甚至远播海外。作为一种势头正猛的新兴文化现象,推土机政治值得引起重视。南亚研究通讯特编译此文,供各位读者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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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6月12日上午,来自普拉亚格拉杰(Prayagraj,即原北方邦阿拉哈巴德,2018年被北方邦执政的印人党更至现名。近年来,印人党及其盟友大力推动以梵语词替代阿拉伯语、波斯语地名——译者注)的社会活动家阿夫琳·法蒂玛(Afreen Fatima)目睹了推土机将她住了20多年的房屋夷为平地。“我在油管上看到了现场直播。”她告诉我。她的母亲在一旁的垫子上祈祷。
地方和国家媒体面向印度全国直播拆除过程。印人党控制的北方邦政府声称这所房屋属于“非法建筑”。但法蒂玛表示,拆除只是出于政治动机:“这是一种报复行为。”法蒂玛和她的父亲著名民权活动家贾韦德·穆罕默德(Javed Mohammad)都曾公开批评莫迪政府。
就在拆除事件两天以前,贾韦德被北方邦警察逮捕。2022年5月下旬以来,由于印人党领导人,包括一名印人党全国发言人发表侮辱伊斯兰教先知的言论,普拉亚格拉吉就一直被声势浩大的抗议活动包围。一些抗议示威活动甚至已酿成暴力事件,而警方声称贾韦德是暴力骚乱“幕后主谋”。法蒂玛说,在他父亲被捕的第二天,也就是6月11日晚上10点左右,警察在他们家的门上贴了一张早已签发的通知,称他们的房屋是违章建筑,将被拆除。推土机次日一早如期而至。
法蒂玛强调,过去20年以来他们一直在缴纳所有的房产税,从未有人警告他们有任何违法行为。她说:“我父亲成了替罪羊,他没有参加抗议活动。这显然是为了给穆斯林社区一个下马威。”从各种意义上而言,这场拆除行动就是在杀鸡儆猴,旨在警告所有抗议政府的人。
2022年以来,印度各地爆发此起彼伏的抗议和社群暴力事件,莫迪政府的应对工具却令人意想不到——推土机。甚至在没有法院判决的情况下,政府就会动用推土机拆除“参与骚乱或暴力抗议参与者”(以穆斯林为主)的房屋建筑。这种“推土机拆家”的模式已遍及北方邦、中央邦、古吉拉特邦、德里。对此,官方惯用的解释是:被拆除的是“非法建筑”或“建筑侵占国有土地”。但也有声音指出,这只是政府恐吓抗议者的借口,目的是压制不同声音,并使之屈服。法律专家也指出,这种强行拆房行为具有鲜明的惩罚性质。6月,印度12位著名法学家联名致信时任印度首席大法官的拉玛纳(NV Ramana),称“北方邦拆房”实质上是一种“集体法外刑罚”,已违反国际法。
然而,“推土机拆房”却在莫迪拥趸中收获热烈欢迎和疯狂崇拜,甚至被称为“推土机正义”。这意味着,不受制约的政府暴力摇身一变就成了“有效治理”的代名词。推土机在北方邦已成为青年男子崇尚的流行符号,他们排起长队只为获得一个推土机纹身。而在其他地方,推土机甚至出现在薯片包装、洒红节用具和印度教流行歌曲中。
从许多方面看,推土机正在变成象征“莫迪治下新印度”的文化标志,并被吸纳为印度政治和印度教民族主义话语的重要组成部分——推土机代表了莫迪政府精心炮制的强势自我人设、对少数群体的果断威压,以及他领导下强大且正在复兴的印度教印度。
2022年初,在北方邦首席部长约吉·阿迪亚纳特(Yogi Adityanath)连任竞选期间,推土机首次成为一种公众符号。阿迪亚纳特宣称,如果成功连任,为了在效率无比低下的法律体系中采取果断行动,以迅速伸张正义,他将动用推土机铲除“罪犯”“黑帮”和“暴徒”。但是,推土机远非“强大的国家机器果断铲除罪犯”所象征的那么简单,也不具备中立属性。实际上,印人党口中的“犯罪行为”通常以宗教定义。阿迪亚纳特的竞选演讲充斥着反穆言论和煽动性呼号,将穆斯林社群与“暴徒”挂钩,甚至称其为“塔利班支持者”。他的潜台词昭然若揭:阿迪亚纳特企图追捕的“罪犯”主要是印度教中产阶级以外的群体。至此,推土机就成了非官方选举吉祥物,引起公众广泛共鸣。因此,阿迪亚纳特也很快赢得“推土机先生“的称号。2022年3月,当阿迪亚纳特赢得邦选时,欣喜若狂的支持者开动推土机,发起了胜利游行。
印度之所以出现“推土机狂热”,其实离不开更宏大的内政图景。2014年莫迪上台后,不遗余力的将世俗的民主共和国重塑为印度教国家,通过系统性诋毁少数族群来推进印度教多数主义议程。然而,支撑这一蓝图的关键却是虚假叙事。执政的印人党和亲政府媒体持续向民众灌输虚假信息:尽管印度教徒是印度主体且已经占据大部分关键岗位,但他们在少数的穆斯林面前反而成了易受攻击的弱势群体。这种话术被用来建构假想敌、煽动极端情绪,操弄和激化早已存在的宗教矛盾,并使公众相信“穆斯林同胞未来必成重大威胁”。在政治和公共话语中,这种对穆斯林惯常的“他者化”和“妖魔化”,为针对穆斯林群体的暴力行为找到了借口,甚至为颂扬暴力行为埋下伏笔。
印度的莫迪时代也具有鲜明的双重性,“印度教至上”的话语与“印度教受害者”的观念并存。后者强调穆斯林对印度教徒在历史和文明层面犯下的罪行,从莫卧儿王朝一直延续至今。在这种想象中,印度教徒既是印度土地真正的、合法的权利人,同时也是穆斯林袭击的受害者。而推土机恰好成为无缝衔接两种叙述的桥梁——先是宣示印度教徒的正统强势地位,其后又象征一种对“历史不公”的报复,并以此引起共鸣。这场运动的内核在于印度教右翼需要绘制一种战胜穆斯林的叙事,而推土机恰好成了政治和文化胜利的象征。
法蒂玛提到,她在政府明目张胆的“推土机拆房”行动中看到了两重信息。“首先,政府向印度教徒传递,‘我们让穆斯林明白自己所处的地位’”。这是印人党向印度教徒发出的直接信号,即“如果你们继续给我们投票,穆斯林就会不断领教我们的厉害。”她说,第二条信息针对的是穆斯林群体,告诉他们应该“守规矩”,“如果你们有任何越轨行为,我们就毫不犹豫拆你全家”。
在现代印度,针对穆斯林的暴力行为并不鲜见。迄今为止,大部分此类暴力都是印度教“义警”“民团”所为,虽然这些组织有时获得印人党的默许,甚至直接与印人党关联。但“推土机拆家”却使国家本体暴露在公众目光下。因此,推土机就为暴力行为堂而皇之地授予了“国家背书”,由此“合法化”“正常化”几乎所有穆斯林社区可能遭遇的公共暴力行为。
斯坦福大学南亚研究教授、人类学家托马斯·布鲁姆·汉森(Thomas Blom Hansen)将推土机拆屋描述为“印度民族主义议程的新阶段”。他说,这代表了国家权力的武器化,“政党以选择性和肆无忌惮的方式来恐吓对手、羞辱少数群体,并展示印人党某种程度上滥用权力而完全免于惩罚的特权,这超出了法律的问责范围。”
他补充说,推土机的“力量”在于,它反过来代表了“命令和‘法律’的执行力”。因为推土机在历史上常常被用于以“城市发展和约束穷人的名义”拆除遍布印度城市的贫民窟和其他“未经授权的建筑”。考虑到印度城市“未经授权”数量之多密度之大,政府可以毫不费力的为很多建筑和定居点打上“违法”标签。汉森说,这意味着“如果当局愿意,给建筑物挑错找茬简直易如反掌”,这就得国家自由裁量权“极易被滥用”。
总部位于日内瓦的人权组织“国际法学家委员会”(International Commission of Jurists)的高级法律顾问曼迪拉·夏尔马(Mandira Sharma)也表示,推土机拆屋印证了“针对宗教少数群体的使用暴力的模式”,是换一种方式“使穆斯林社区噤声”。她指出,这一行动的目标昭然若揭,就是要在穆斯林中“灌输恐惧”。其他国际人权组织也表达了类似的担忧。大赦国际(Amnesty International)印度分部主席阿卡尔·帕特尔(Aakar Patel)表示,这些强拆行动目的在于“惩罚那些大声反对不公的群体”。
在普拉亚格拉杰,推土机似乎达到了预期目的。法蒂玛说,房屋被强拆后,穆斯林群体“试图让步”,不再“坚持己见”,而是保持沉默。“现在,我们似乎只能得过且过、苟延残喘。”在许多层面上看,推土机强拆也是对法蒂玛的家人和广大穆斯林社群发起的心理攻击,企图将他们从曾经认为的永久归宿地连根拔起,再抹去他们对于这个国家的归属感。
法蒂玛说,他们的房子被推土机铲平后,再没有人愿意向他们出租房子,“我们知道这是出于恐惧。”在法庭宣判之前,公开直播的拆迁场面就已经宣判了他们的罪名。“我们全家都被宣判有罪,其他人甚至不敢和我们通电话。”
法蒂玛补充说,这种公开化的暴力使公众对袭击穆斯林的行为习以为常。“年轻人在电视上看到穆斯林房舍被拆毁,不会认为这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在运用推土机的过程中,印人党及其意识形态母体——国民志愿服务团“在印度教徒中散播仇恨和偏执的手段已非常纯熟”。推土机“是他们推出的新产品,就好比一种消费品”。仇恨通过推土机被包装成一种博人眼球的产品,满足观众和消费者的欲望,但彻底抹杀了穆斯林内生的人性。她还将拆屋行动形容为“一种使印度教徒沉迷的鸦片”。
印度滥用推土机强拆的举动引起了联合国注意,其已表态“严重关切”。2022年6月9日,三名联合国特别报告员致信印度政府,提及中央邦、古吉拉特邦和德里的强拆行动。这封信严厉谴责莫迪政府,称拆屋行动“似乎是对穆斯林少数群体的集体惩罚”,具有“明显的‘责罚’性质”。此信还提到德里附近的玛旁雍错公园的拆迁事件。“那里至少有三个定居点居住着来自不同社群和宗教团体的居民。然而,在2022年5月2日的拆除行动却只针对以穆斯林为主的定居点。”此信还强调,这些行动号称“清除违建”只不过是借口。然而,印度政府并未回复联合国的信函,依旧我行我素大肆推动强拆。
虽然穆斯林和边缘化群体成为推土机拆屋行动的主要受害人,但黑帮分子、罪犯嫌疑人、被指控强奸者,以及任何被视为“国家敌人”者都可能沦为潜在目标。印人党在北方邦的发言人拉凯什·特里帕蒂(Rakesh Tripathi)为邦政府辩称,使用推土机是一种完全合法并可接受的手段。他告诉我,推土机强拆符合该邦针对“黑帮”和非法侵占者的法律,已成为公众认定政府能够严惩罪犯的“信任象征”。
特里帕蒂补充说,推土机只是“一种工具”,而政府只是打击“某些社群和宗教”中的违法者,但国大党等反对派为了获得选票迄今仍在包庇和纵容他们。但是,在一种似乎自相矛盾的论述中,他矢口否认推土机强拆主要针对少数群体。
全印各地仍有许多人对推土机强拆深感担忧,包括德里高等法院前首席大法官、印度法律委员会前主席A.P.沙阿(AP Shah)。沙阿告诉我:“仅仅涉嫌参与犯罪活动不能成为进行强拆的理由。”他认为这种强拆行为是对法治的“完全否定”。他说,推土机“已经成为压迫穷人和边缘群体的象征,但它永远不应成为首选手段”。
沙阿建议司法部门应该有所作为。“我们作为社会公众,当然还有法院,都不能对此无动于衷。”他强调,法院应该“制定原则”,即不能仅凭犯罪嫌疑和指控就拆除他们的房屋,“因为这相当于未经审判就给予惩罚。”
在过去一年中,印度最高法院和高等法院其实已通过多个有关使用推土机的法令。2022年6月,最高法院表态,拆除“必须依法进行,不能以报复为目的”,但却没有发布命令阻止拆除。而印度各级行政官员则不断宣称,拆除只是市政机构为清除违法建筑和侵占行为而采取的常规措施。
然而,很多政府官员自身的表态已使强拆背后的惩罚性动机昭然若揭。法蒂玛的家被拆除的前一天,阿迪亚纳特的媒体顾问库马尔(Mrityunjay Kumar)在推特上发布了一张推土机照片。配文写道:“违法者请牢记,每个周五后头都跟着周六。”显然,他将穆斯林称为违法者。法蒂玛说,这是恐吓穆斯林的“隐晦威胁”,旨在告诫他们不要参加抗议,家园将被夷为平地。
2022年4月的第二周,中央邦的克尔冈(Khargone)爆发严重教派冲突。一天后,大量房屋建筑被推土机夷为平地,其中大部分为穆斯林所有。政府官员表示,至少有45座建筑被铲平。“一个接一个地找出罪犯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克尔冈的行政长官阿努格拉哈(Anugraha)说,“所以我们查看了所有发生骚乱的地区,拆除了所有非法建筑,这是要给骚乱分子一个教训。”
推土机受到公众的狂热追捧,也促使很多印人党领导人瞄准推土机的象征意义,将其作为竞选工具。2023年3月,特伦甘纳邦印人党主席班迪·桑杰·库马尔(Bandi Sanjay Kumar)表示:“在北方邦,如果发生谋杀或强奸,政府会用推土机摧毁罪犯的房子。如果印人党在这里上台,我们也会这样做。”
德里政策研究中心(Centre for Policy Research)副研究员乔杜里(Angshuman Choudhary)称,推土机强拆是一种典型的“民粹主义”策略和“传递司法公正的原始形式”,类似于只顾迎合多数人想法的“袋鼠法庭”。他说:“多数人希望迅速‘伸张正义’,即使这意味着超越法律界限。”几位法律专家表示,即便有证据表明存在侵占行为或非法建筑,拆除也是一种滥用法律的行为,因为这没有遵循正当程序。他指出,根据法律,在拆除房屋之前,当局理应提供充分的事先通知、公平听证的权利,以及可选的重建方案。
在德里地区专门为“被赶出家园的低收入家庭”代言的律师阿坎克沙·巴德库尔(Aakanksha Badkur)表示,这些拆除应具备的先决条件经常被无视。近日,德里的拆迁日益针对居住在“非正规住房”中的穷人,包括移民工人和“大众群体”(Bahujan,指印度社会中的表列部落、表列种姓、其他落后阶层等群体——译者注)。巴德库尔说,2023年1月份以来,德里至少有20个地方进行了拆除行动,为G20系列活动“清理空间,美化城市”。世界各国领导人将于9月抵达德里参加峰会。巴德库尔说,此类驱逐行动致使“成千上万的公民无家可归”,这似乎就是为了将贫穷和边缘化群体从公众视野中抹去。
为了即将召开的G20峰会,德里甚至拆除了一处历史超过四百年的圣地。2023年4月1日,在一队警察的保护下,三辆推土机铲平了尼扎穆丁(Nizamuddin)的一座穆斯林陵墓。就在两周前的3月15日,陵墓管理员优素福·贝格(Yusuf Beg)收到德里市政工程部的来信,称陵墓侵占了人行道。虽然贝格已亲手拆除了一些建筑,但还远远不够。公共工程部的官员告诉他:“我们希望清理干净整个人行道。”不久之后,推土机便进场施工。
市政工程部在信中特别提到,鉴于G20峰会召开在即,应“尽早”解决“侵占”问题。对此,贝格难掩激动的情绪,“告诉我,人行道和这座拥有400年历史的圣墓究竟哪个先出现?”
2023年1月、2月,莫迪政府还在克什米尔用推土机清除“被侵占的国有土地”。这场规模前所未有的拆除行动在克区以穆斯林为主的居民中引起恐慌。在近5万英亩土地被没收后,清楚行动才于2月11日暂停。
推土机作为印度民族主义的符号,已经深深植根于公众心理,甚至在国际上成为新印度的象征。2022年年8月14日,在印度商业协会(Indian Business Association)在新泽西州爱迪生市组织的印度独立日游行中,一辆类似推土机的黄色车辆与其他游行花车一起驶上街道,上面贴满了莫迪和阿迪亚纳特的照片,以此庆贺一种新兴的印度身份认同。在这个过程中,印人党全国发言人桑比特·帕特拉(Sambit Patra)也作为受邀贵宾目睹全程。
推土机出现在美国街头,立即引发进步派印裔美国人和穆斯林群体的激烈抗议和反向游说。他们与爱迪生市市长、新泽西州州长办公室、司法部、国土安全部以及美国参议员和国会议员举行多次会晤。最终,印度商业协会被迫道歉,并承认“游行不应该包含公然分裂的象征”,而更应庆祝印度多元的“文化和宗教”。2022年9月2日,美国新泽西州参议员科里·布克(Cory Booker)和鲍勃·梅南德斯(Bob Menendez)发布联合声明“谴责在爱迪生市使用推土机”。该声明称:“在印度,推土机已成为恐吓穆斯林和其他宗教少数群体的象征,将其纳入此次活动是一个错误。”值得注意的是,梅南德斯还是美国参议院外交关系委员会主席。
莫迪试图公开传递的一个关键信息就是,在他的领导下,印度的全球声望已大幅提升。美国非营利组织“印度教徒人权协会”(Hindus for Human Rights)政策主管查克拉博蒂(Ria Chakraborty)对此深表质疑。“如果美国最有影响力的外交政策制定者之一都已谴责推土机,我不确定这是否真的算是一种声望。”
就在推土机在海外成为新印度教印度的象征之际,评论人士也观察到,推土机在以色列曾大规模被用于拆除巴勒斯坦人的定居点。联合国对此措辞也相当激烈,称其为“惩罚性拆除”。一名联合国特别报告员表示,这是“违反国际法的集体惩罚行为”。有专家指出,印度和以色列在使用推土机方面“惊人的相似”。虽然他指出印以政治背景不同,而以色列将拆除房屋视为“开疆拓土”的行动,但他仍认为,像以色列用推土机报复巴勒斯坦人一样,印度也用推土机来“制造寒蝉效应,惩罚那些勇于抗争的穆斯林”。
一些学者指出,犹太教国家是许多莫迪拥趸眼中的典范,他们渴望建立一个相似的印度教国家。汉森表示,印度教民族主义运动“长期以来赞赏以色列和犹太复国主义运动,这使以色列成为世界上所有犹太人的特权家园”。他补充说,许多RSS成员“都向我表达了这种钦佩之情,他们认为印度应该属于印度教徒。”乔杜里也补充道,印度和以色列使用推土机的相似之处“在战术层面”也很鲜明,甚至在现场执行拆除的方式也几乎雷同。例如,他们都仅在24或48小时前发出拆除通知,不给人们留下寻求法律援助的时间,而这些通知不过是为了给拆除行动披上合法的外衣。
法蒂玛的家被夷为平地、父亲被捕已有九个多月,期间她的家人一直在向法院请愿,要求伸张正义。在遭遇强拆之前,当局搬走了橱柜、床等大件家具,扔在附近的一块空地上,而他们的其余财物仍然被掩埋在成堆的砖石瓦砾之下。曾经的家园现在已经变成一片废墟,其中有护照、成绩单、学校的旧照片、卡片和手写信件。
在家园坍塌的那天,亲政府的记者在废墟中穿梭,试图在镜头前寻找这家人的罪证。有人在瓦砾中找到了一张海报,上面写着:“当不公正成为法律,反抗就成为责任。”
作者简介:图沙·米塔尔,《大篷车》杂志的研究员,在政治、发展、性别和社会正义等议题著述颇多。曾在《骚动报》(Tehelka)、半岛电视台和《华盛顿邮报》等媒体发表文章。
本文编译自《大篷车》杂志2023年5月16日文章,原标题为:Theatre of Destruction:How bulldozers became part of the Hindu nationalist lexicon in India,原文链接:https://caravanmagazine.in/politics/bulldozers-hindu-in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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