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局】逃离“帝国坟场”

最近，阿富汗局势骤然恶化。最新的消息是：中国外交部发出通知，敦促在阿的中国公民若非必要，尽早离境。

卡塔尔半岛电视台评价说，目前阿富汗局势“与上世纪90年代塔利班全面夺权前一样”。

阿富汗到底发生了什么？

6月12日，阿富汗安全人员在喀布尔的爆炸现场调查。图源：新华社

一

先说整体形势。

随着美军和北约部队陆续撤出，阿富汗安全形势不断恶化。塔利班与阿富汗政府军冲突愈发激烈，造成大量平民伤亡。

6月15日，5名医疗工作者被杀；6月16日，至少23名阿富汗特种部队军人在与塔利班激战中丧生；5月以来，喀布尔发生多起袭击事件，其中一起爆炸袭击导致200余人伤亡。阿富汗政府数据显示，今年5月，与恐怖主义相关的死亡人数达4735人，远高于去年同期的1645人。

自美国宣布5月1日从阿富汗撤军以来，当地塔利班武装就发动了猛烈攻势。目前，阿富汗全境34个省中，塔利班已占据17个。在最具象征意义的首都喀布尔，塔利班兵锋距其西郊仅20多公里。

美国表示撤军后，澳大利亚第一个宣布关闭驻阿使馆，理由是没法“保证外交人员安全”。在这种情况下，中国使馆劝告中国公民尽可能离开，就很正常了。

若要追根溯源，阿富汗今日的乱局与美国的军事扩张直接相关。

2001年10月，美国发动阿富汗战争，推翻塔利班政权，塔利班组织一度遭受重大打击。但自2004年以来，塔利班再度崛起，对阿富汗政府构成巨大威胁，也将美国深深拖入战争泥沼。

美国国防部数据显示，投入阿富汗战争的花费超2万亿美元。长达20年的战争中，2400多名美军士兵丧生，2万多名美军士兵受伤。美国波士顿大学“战争代价”项目统计，自2001年以来，阿富汗战争已造成约24.1万人死亡，其中有7.1万余名平民。

这么沉重的包袱，白宫当然想甩掉。

2020年2月，特朗普政府与塔利班签订协议，驻阿美军和北约部队将分阶段从阿富汗撤出，美国现政府则将美军撤离期限推迟至9月11日。

在美军完全撤离前，塔利班加强了对阿富汗战略地区的袭击。对此，美国国防部领导人就曾向美当局警告，完全无条件撤军的后果中，就包括未来几年“基地”等组织卷土重来的风险。

4月15日，美国布鲁金斯学会刊文称，美国没能实现击败塔利班的目标。塔利班即将成为阿富汗最强大的政治力量，是未来阿政府的强有力参与者。外国军队完全撤出后，眼下正在进行的阿富汗内战可能演变成一场更血腥且漫长的战争，没人知道会持续多久。

2003年12月16日，驻阿美军在阿富汗巡逻（图源：新华社）

二

为什么各方都对阿富汗稳定没有信心呢？

如阿富汗前总统卡尔扎伊说的那样，美国发动阿富汗战争及在阿富汗持续20年的军事存在，并未给当地带来稳定，反而将阿富汗置于“完全的耻辱和灾难之中，饱受战争蹂躏”。

想当年，美国入侵阿富汗时，标榜的口号是要“给阿富汗带去民主和自由，并开启全新的生活”。但实际上呢？6月4日，美国务院发表声明称，要给阿富汗2.66亿美元的新人道主义援助，这使美国自2002年以来提供的此类援助总额达到近39亿美元。

20年间，打仗就花了2万亿美元，援助只有区区39亿美元，差距不是一般的大。美国拍屁股走人了，但当年相信美国承诺的阿富汗人又怎么办？

回顾历史就知道，根据阿富汗独特的社会状态和文化认同，与外国势力合作者，结局都不太妙。

19世纪，英国入侵阿富汗，强行扶植前埃米尔舒阿当国王。英军一败退，舒阿统治立即崩溃，本人被杀；

上世纪苏联入侵阿富汗，扶植纳吉布拉政权。苏军1989年撤离后，纳吉布拉政权在1992年垮台，他本人也不得不逃到联合国驻喀布尔办事处避难。4年后，塔利班冲进喀布尔，第一件事就是把纳吉布拉从办事处拖出来，吊死在路灯杆上。

现在“外来势力”变成美国了，结局会怎样呢？

现实很残酷。最近新闻报道显示，当塔利班包围政府军据点的时候，只要保证给政府军士兵个人安全和回家的自由，政府军立即成群投降。不投降的呢？在法布里亚省一场战斗中，阿富汗政府军特种部队的一支50人分队，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全部战死。一名阿富汗国会议员愤怒地质疑：“怎能把一个分队派到100%塔利班控制的地区去？”

有消息称，塔利班现在最少控制了阿富汗40%的领土，许多省会“坐困愁城”，形势一如当年夺权之前。

阿富汗安全部队（图源：新华社）

三

在历史上，阿富汗素来被称为“帝国坟场”“大国坟墓”——统治阿富汗的外来强权总会陷入战争泥沼，最终拖累整个国家。19世纪的英国、20世纪的苏联皆是如此。

当年苏联撤军后，塔利班组织异军突起。成立之初，塔利班共有800人，但他们高举“铲除军阀、重建国家”的旗帜，提出反腐败、恢复商业的主张，加上纪律严明、作战勇敢，深得阿富汗平民支持，很快就发展成拥有近3万人、数百辆坦克和几十架喷气式战斗机的队伍。1996年至2001年，塔利班在阿富汗建立全国性政权，名为阿富汗伊斯兰酋长国。

2001年美军入侵阿富汗，塔利班元气大伤，随后转入山区，坚持游击战争。美军大部队驻守大城市且为机械化部队，一旦开进山区便捉襟见肘。因此，塔利班组织屡剿不灭，美国也成为继英国、苏联后，又一个在阿富汗泥足深陷的超级大国。

但归根结底，这是美国自食恶果。贸然进军，只破不立，发觉难以收场就决然撤退，留下巨大的权力真空——这种局面，在伊拉克也如数上演。

至于美国入侵阿富汗的动机，当年说的是“反恐需要”，但从战略角度看，恐怕还有针对中俄的意思。当然，现在美国不管挖了多大的坑都要撤，还是因为眼睛只盯着中俄。

从挤压到围堵，是美国在全球范围内走下坡路的写照。但很不幸，这个转变的成本扔给了美国纳税人和阿富汗人。

对阿富汗而言，美国入侵已经让无辜民众深受苦难，如今，又要面对内战的威胁。联合国数据显示，今年一季度，阿富汗平民伤亡人数比去年增加了29%，妇女伤亡人数增加37%，儿童伤亡人数增加23%。

世界银行指出，由于冲突、严重的第三波新冠疫情、干旱、社会机制薄弱和其他因素，阿富汗的贫困率可能从50%上升到70%以上。

时至今日，阿富汗再一次到了危急边缘。联合国秘书长阿富汗问题特别代表莱昂斯直言：“防止阿富汗出现最坏局面的时间所剩无几。阿富汗只有一个可接受的方向：远离战场，回归谈判。” 

文/千里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