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水中学模式争议：搞教育靠撒钱内卷能行？

最近教育圈的新闻真得多，高考出分各种段子齐飞，教培凉凉迎来行业地震。不过何师父想说的倒不是这两件事儿，而是前段时间网上热议的衡水中学“拱白菜”事件。

在超级演说家的节目中，张锡峰的演讲赚足了观众的眼泪。

节目外，这段“我是一只来自农村的土猪，立志要拱了大城市的白菜”的宣誓，也引发了足够多的口水。

这段话的是非对错暂且不论。努力拼搏，改变命运是对的。奋斗目的只是为了拱白菜，看上去是挺让人疑惑。各花入各眼，怎么说都行。

倒是在这段口水战之外，媒体又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点。

在演讲中，张锡峰刻意强调了自己家境贫寒，别人上下学开车接送，而他只能走路回家：

“一些同学陆续被家长用轿车接走，而我只能背着沉重的书包，一步一步走路回家。”

而在另一段视频中，张锡峰的父母也是用车来接送他的。

这段视频大概是这样的：6月9日，张同学坐着一辆机动三轮车出校门。三轮车后面专门放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世界灿烂盛大 欢迎回家”。张同学从三轮车下来后，走到了父母的车前，一辆黑色大众轿车。

可以啊，没两天的功夫，张家就有车了。这装穷的水平，我直呼好家伙。

还记得视频里，张锡峰是怎么介绍河北衡水中学的么？

“他们只是一群穷人家的孩子。”

看来自己装穷不说，还引领了全校装穷的风潮。

实际上，不仅衡水中学的学生不穷，衡水中学也一点不穷。让衡水中学拥有傲视全河北的最大资本，其实就是因为，衡水中学真的很有钱。

今天，老何就为聊一聊衡水中学真正的崛起之路。

关于衡水中学，市面上对于他们的印象极为复杂，什么高考工厂啊，学生地狱啊，扭曲人性啊，怎么可怕怎么来。

但其实，河北有好多衡水中学，各自的情况也是天差地别。

为了简化一下，我抓两个典型：衡中、衡水一中（以下简称衡一）。

河北衡水中学，也就是衡水中学或衡中，始建于1951年，位于河北省衡水市，是衡水市人民政府直属的三所重点高中之一。

但其实，衡水中学一开始不厉害，甚至可以说差的离谱。

1992，衡水中学还只是衡水市下辖的一所普通中学。那一年，在衡水地区十一个县的教学评比中，衡水中学排名倒数。

当时学校管理也十分混乱，教学更是一团糟。有一天，衡水中学召开全体班主任大会，主持会议的副校长刚开始讲话，台下有人喊了声“别听他瞎掰扯，散了吧”，于是众人一哄而散，留下几个校领导在台上面面相觑。

这个时候，改变衡中的第一个人出现，他就是接任校长的李金池。当时没人愿意接手衡中这个烂摊子，就李金池答应了。

李金池接手以后就专门整顿校纪校风，这里故事很多，可以另外开篇再讲。但最关键是的，李金池跨时代地想出了一条出路：提升老师质量，得加钱。

当时，衡水中学一年的办公经费只有一二十万元，仅够发教职工的基本工资。

钱不够，李金池就想办法凑钱。他先是用黄冈中学为蓝本，跟衡水市领导保证，赶超黄冈中学，就让领导给衡中投资1200万，分三年支付，每年400万元。这在当时的衡水已经非常可观，占去衡水地区每年财政预算教育支出的三分之一。

随后，有了钱的李金池大笔一挥，将班主任的津贴，从每月8元提高到40元。学校经济宽裕之后，他还给教师们盖了住房，他和其他学校领导都靠后，好房子让一线的教学骨干尤其是班主任先选。

除了加钱，李金池还率先在全国中学里，对老师启动了量化考核（KPI），像管理公司一样管理整个老师团队。

班级的学习成绩、纪律、宿舍卫生状况，都会影响到老师的考核成绩。而考核成绩直接与班主任、任课老师的绩效评定发生联系。甚至老师坐班，都会量化具体到每个小时。

但是学校没有专门的量化统计部门，谁来负责执行考核？李金池为了省钱，就把这活儿摊派给学校课少的音乐、体育、美术等副科老师，让他们统计成表并公布出来。

“鸡”老师的作用相当明显。

1995年，衡水中学成为衡水地区升学率排位的第一名。

1996年，衡水撤地设市，衡水中学被划为市教委直管中学。

1997年，衡水中学升格为正处级单位。

2000年高考，衡水中学力压石家庄二中这些传统名校，成为河北省的高考冠军。

2002年9月，中国教育报头版连续四天以《一个教育函数式的解读》为题报道了衡水中学办学经验，衡水中学声名鹊起，被称为“教育神话”。

但是我们知道，“鸡”老师很烧钱。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但是作为公立学校，衡中的财政拨款是有限的。

所以在2013年，衡中想出了一条创收的法子，就是办民办学校，下面我们的第二个主角：衡一，就是衡中创收的产物。

2013年2月，衡中就和房地产商联手了。河北泰华锦业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投资9亿元，投建了衡水第一中学。这套做法，就是所谓的“公立民办”。

一般的公立高中，哪怕名气再大，教学质量再好，其规模也都是受到严格限制的。全国各地的名牌公立高中，绝大多数每届学生上限都在千人左右，再多就不行了。一方面财政拨款支撑不了更大的规模，另一方面，教育部门为了维持全省的均衡，也不会放任某个学校一家独大。

但是衡中就超勇的，为了办好衡一，两家学校共享学生和教师，实际上等同于一所学校。

凭借私立的衡水一中，衡中不仅打破了公立学校的规模限制，把每届学生数量扩到了六千人之多，相当于一般高中的六倍，同时还能收取巨额学费，再用这些资金去砸老师砸教研组，从而确立了其在河北地区的绝对优势地位。

除了公立民办的衡一，衡中还和第一高中教育集团合作，将衡中的模式扩散到全国，方法看上去也很简单：输出教师。

第一高中教育集团主体公司为云南长水教育集团。关于双方合作的更多细节则出现在长水教育集团官网中的一篇题为《既传承又创新，衡实中走出“云南化”优质路径》的稿子。

稿件中提到，2014年3月24日，长水教育集团与河北衡水中学合作创办云南衡水实验中学以来，河北衡水中学党委书记、校长郗会锁，河北衡水中学原校长、云衡水实验中学中名誉校长张文茂先后20余次带领功勋教师到云南衡水实验中学指导办学和开展教师培训，先后分多个批次为云南衡水实验中学配置了管理团队，委派了骨干教师。

在张文茂等人的支持下，两地教师远程同步备课、共享教案资料，衡水中学还直接下派老师到云南衡实中任教。在第一高中教育集团的股东名单中，桑海勇、丁业胜等人都曾于衡水中学任教。

所以市面上那些到衡水中学学习的校长老师们，光学了给学生打鸡血，跑操，时间表精确到分等等做法，都是流于表面的模仿。

学我者生，似我者死。衡中的崛起，一靠钱，二靠老师。

虽然现在衡水中学不靠财政拨款也能活的很滋润，但实际上它一直是衡水所有中学拨款最多的，在河北的市一中里拨款也是数一数二的。而衡水县级中学少的有二千万，多得也只有三千多万的财政拨款。

2017年衡水中学财政拨款6690万元，2018年衡水中学财政拨款7202万元，2019年衡水中学财政拨款7797万元，对比一下，2019年石家庄二中财政拨款也不过7935万。要知道，衡水GDP是石家庄GDP的四分之一，但两个中学的拨款却相差无几。

2019年衡水市政府还专项拨款2.88亿元 建设衡水中学146亩西校区。可见衡水市政府对衡水中学的重视程度之高。

衡中的老师们强到什么程度呢？在衡中，有专门的研课组，每周都会根据学生的反馈，不断优化教案和解题思路。普通的老师，把一道大题拆成N个知识点就完事了。但衡中研课组的做法，似乎更进一步：让知识点滚动起来的组卷制度。

一道大题，拆成5个知识点。第二周，给一道塞了两个知识点的题。会了么？好，第三周，我再加一个，3个知识点的题。又会了？可以，到第五周，那就5个知识点一起上。在不断的迭代优化中，学生自然就掌握了一道大题的解法，而且熟能生巧，越做越会。

衡中还有一套强大的阅卷系统，无论日日测、周考、月考，当天就得出每道题的正确率、错误答案选的最多的是哪一个，进而达到精细的试卷分析。

其他诸如改错本制度，其他学校可能有，但都没像衡中这样完全制度化。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研课组，所以很多衡中或者衡一出来的学生，一上网就会对网上某些言论感到奇怪：明明我平时感觉还好，怎么跑你们这儿，衡中就成人间地狱了？

在衡中，老师严禁拖堂，一秒也不行。学生必须保证一小时的午睡和7.5个小时的睡眠，提前起床和晚睡都算违纪。学生想卷，在休息时间学习，也是不允许的，统统都算违纪。

效率就是衡中老师追求的东西，有效率地卷，才有意义，无效率的卷，才会让所有人都疲惫不堪。

而也正是因为这套模式的输出，才会让第一高中教育集团赚到盆满钵满。

招股书披露，2020年前9月，集团实现营收2.82亿元，净利润3395万元，现金存量3.05亿元。

根据第一高中教育的首份财报显示，该公司2020年Q4总营收为1.64亿，净利润4700万元。

2020年总营收为4.46亿元，净利润为8090万元。

第一高中教育集团还给出了整个2021年的营收指引，预计2021年营业收入7.7-8.2亿元，预计2021年Q1营业收入超过1.1亿。

第一高中教育集团也沿袭了衡中的高薪养师模式。他们在招股书中承诺，公司会拿出20%募集资金用于招聘优秀教师和培训高素质教师。其官方招聘信息显示，公司招聘双一流A类院校硕士生年薪20万元至30万元，博士生年薪40万元至50万元，清北院校毕业生在此基础年薪再增加10万元。

当然了，他们的管理层也没落下，提前套现1.7亿。

衡中的学生进入了理想的高校，衡中的老师获得了体面的收入，衡中系的资本也获得了超额的收益，他们似乎都有着光明的未来。

只是，那些随意照搬照抄衡水模式的学校和学生，才是内卷真正的受害者。这可能就是现实最诡异的地方了：

想变得有钱，你就得先撒钱，而不是去买那个只能装钱的空钱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