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好皇帝与好人;
第二部分:两个最有理想的好人,为什么会失败;
第三部分:沉重的财政负担,皇帝的噩梦;
第四部分:王安石,超越时代1000年的经济学天才;
第五部分:每一项新政,在现代金融体系都可以找到成功的案例;
第六部分:从独特视角看王安石的失败;
第七部分:理想主义者的悲剧;
第八部分:为什么结果比初心更重要?
对于古代的政治家而言,我们很难用好人或坏人去简单的评价一个人。
有时候,好人和好皇帝并非是统一的,甚至要做出取舍。
他有理想,有抱负,有很强的事业心,一度坚定的推动变法,立志富国强兵,并有平定西夏的宏图大志;
他为人宽厚、善良,是难得的有「同理心」的皇帝,懂得换位思考,替别人考虑问题,对待臣民,妃子以及宫女都十分客气。
帝天性孝友,其入事两宫,必侍立终日,虽寒暑不变。尝与岐、嘉二王读书东宫,侍讲王陶讲谕经史,辄相率拜之,由是中外翕然称贤。其即位也,小心谦抑,敬畏辅相,求直言,察民隐,恤孤独,养耆老,振匮乏。不治宫室,不事游幸,厉精图治。
赵顼有着改革大宋的宏图伟业,在他登基后,就一直立志平定西夏,对西北军务投入了巨大的人力与物力,1081年,西夏皇室内乱,赵顼等到了最好的机会,出兵五路伐夏,但结果因为后勤跟不上,无功而返。
1082年,在边陲筑永乐城,结果西夏发30万大军围攻永乐城,大宋遭遇惨败,几乎全军覆没。
消息传到京师,35岁的皇帝赵顼在朝堂上当场崩溃,掩面痛哭,加上王安石变法的失败,赵顼终于在巨大的压力下病倒,3年后就走完了自己的人生。
什么是神?这可不是什么好评语,「神」的解释是民无能名和不名一善。
这个看起来金光闪闪的神宗庙号,实际上是明褒暗贬,有功业不足、半道而废的含义。
在中国历史上有神宗称号的还有朱翊钧,被称为明神宗,这家伙几十年不理朝政,不郊、不庙、不朝、不见、不批、不讲……被很多人分析是躲在后宫抽鸦片,导致大明政务全面废弛,是实实在在的大明亡国之君。
可怜赵顼辛苦一生,30岁就愁容满面,头发花白,每日宵衣旰食,居然和一个毫无作为的宅男皇帝得到了一样的庙号……
其实也没有什么遗憾的,皇帝这个职业,有时候和总经理一样。
我们老大每天凌晨5点就到公司了,第一个来上班,每天最后一个走,特别敬业;
我们老大很关心我们,经常对我们嘘寒问暖,还给我们发补贴……
但是,公司的业绩年年亏损,最后公司倒闭了,所有的员工都失业了,公司的这个业绩,员工连工作都不好找……
所以,对皇帝的评价,永远是首先看功业,而不是先看人品。
老百姓评价政治家,和投资人评价公司一样,你怎么想的不重要,只看你的结果。
就如同文在寅,你人再好,和老百姓有什么关系呢,大家选你是做总统的,又不是找朋友,你把首尔的房价搞得嗖嗖的上涨,当然支持率就会暴跌。
很遗憾,赵顼辛苦了一辈子,主持的两件大事西夏军务和变法图强,全部失败;
朱翊钧玩了大半辈子,饱食终日,却有一个张居正,让政府面貌焕然一新,经济状况也大为改善,朱翊钧至少前半生躺赢…..
而赵顼高度信任的王安石,是一个工作狂,穷尽一生,只想富国强兵,吃饭的时候脑袋里面都全想着工作,只扒拉离自己最近的菜……
他生活简朴,「衣臣虏之衣,食犬惫之食」,一生只有一个老婆…..
赵顼与王安石,两个最有抱负,有梦想,踏实勤奋的理想主义者,为什么会失败?
现在很多人说大宋,是积弱而不贫,其实大宋究竟有没有钱,现在都没有定论。
但,有一个事实是,到了赵顼当皇帝时,是真的没钱了…..
宋神宗上任才几天,三司使就告诉宋神宗:百年之积,惟存空簿。
历史原文的记载是:「仁宗升遐,及今未满四年,大祸仍臻,内外公私,财费不赡,自康定、庆历以来,发诸宿藏以助兴发,百年之积,惟存空簿」
我们说过,古代王朝,很难走出300年的宿命循环,是因为土地兼并最终导致贫富悬殊的一系列后果。
皇帝其实是非常清楚如果放任最终会导致天下大乱,所以历代皇帝都在做相应的改良,打压豪强、抑制土地兼并。
宋代对土地兼并不管,是因为赵匡胤得国不正,开了一个不好的头,将大笔的土地宅产赐予了原来的节度使,让他们颐养天年,用钱财换军权,让他们不要有样学样一样黄袍加身。
到了宋神宗的时代,历史已经前进了100年,大宋的土地兼并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1/3的自耕农沦为佃户,豪强地主隐瞒土地,不缴税收,历史又一次重演,而对这样的状态,大宋是怎么解决的呢?
而另一方面,就是让大量的失地农民去当兵,北宋在鼎盛时期,推测有有165万士兵!
根据宋史兵志记载,仅中央禁军最高峰时期就有72万之众,而李纲曾经说:熙丰盛时,内外禁卒马步军凡九十五万人,承平既久,阙额三分之一,失于招填。
后来大量的历史学家推测,数字不可能如此庞大,因为在明朝崇祯的危机时代,也就是总兵力80万左右,而宋代存在着大量的士兵领空饷。
但不管有没有领空饷,都要按照登记的百万士兵名额发工资,因为宋朝士兵是雇佣制。
臣约一岁总计,天下之入不过缗钱六千余万,而养兵之费约及五千万。是天下六分之物,五分养兵,一分给郊庙之奉、国家之费,国何得不穷?民何得不困?
而宋代维持如此庞大的士兵,一是为了解决「就业率」,将失地农民和很多犯罪都编入了厢军养了起来,因为在宋仁宗时代,土地兼并导致的农民起义就已经不断发生,直至占领了成都,建大蜀政权,控制四川大部,这对一个刚建立王朝不到百年的「盛世」来说,是非常罕见的。
而其二就是面对巨大的军事压力,大宋没有幽云十六州,也没有河套地区和河西走廊,连养马的地方都没有,大宋曾拨出巨额费用用来养「官马」,结果被官吏都拿去贪污养羊去了…..
于是,大宋只能在无险可守的华北平原硬钢游牧民族的骑兵,最后不得不搞人海战术,先保数量,再保质量……
可惜,事实证明,宋代的这种数量根本没有起到优势,在宋徽宗时代,蔡京利用职务之便,直接让禁军成为了自己的私人工厂,给他打工做手工业挣钱去了,不仅如此,所有的马匹军备存在巨大问题,以致于不堪一击…..
而与庞大的军备开支比起来,还有非常严重的问题就是官员太多了。
宋太祖赵匡胤通过兵变夺权起家,因此他生平最担心的事情莫过于别人会学他。
苦思冥想之后,他终于找到了解决方案。那就是设立一套多部门相互制衡的制度,从而降低权力过度集中在个人手中的风险。
而这样的管理制度特点就是官僚体系极其庞大,将一个官员的职能分拆成多个,导致官员数量超出历朝数字的3倍以上;
当然,这样官员肯定不好专权了,但与之带来的就是效率低下,费用高涨….
比如北宋最高军事领导部门是枢密院,最高军事指挥机关是「三衙」,分为殿前司、侍卫亲军马军司、侍卫亲军步军司。
前者有调兵之权,却不能直接掌管军队;后者掌管军队,却无调兵之权。
而到了军队各部门,再进行细致分工,通过兵与权的分离,基本杜绝了武将集团拥兵自重的可能性。
这样精密的划分贯穿整个大宋时代。「通鉴长编纪事本末」记载1112年官员总计43000多人,这个官员仅仅是文官,不含武官。
你会说大宋总人口1.1亿,才43000多官员,不算多呀?
这只是官,不是吏,要知道,在中国古代的多数时间里,一个县衙正式纳入编制的官员就一个县官。
大明的疆域要比大宋广阔得多,但正德年间也就是20000文官;
而更要命的是,朱元璋是一个极端,对官员吝惜的要死,恨不得让官员白打工不给钱。
而宋代又是一个极端,对官员的俸禄达到了顶点,因为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所以大宋的官员基本是生活在蜜罐子里,工资分为正俸、加俸、职田三类,从基本工资到各种补贴福利,应有尽有,如不仅国家给配备仆役,还有衣服钱粮、茶酒厨料、时令水果、薪蒿碳盐等各种补贴。
冗兵和冗官成为了大宋的沉重负担,还有别忘记了,大宋每年还需要向辽国缴纳保护费…..
王安石在变法之前,与宋神宗做了一次长谈,他信心满满,认为天下没有难事,所以没有给自己留丝毫的余地。
21岁的宋神宗有点茫然,但随后想必是热血沸腾,接着说:宋太宗有魏征才能有所作为…..
而整个变法,真正开始于王安石进京城之后,宋神宗刚好搞了祭天大典,按照大宋的惯例,搞完祭天大典就要给所有的官员大臣们一笔赏钱,但是这一次,给不出来了。
大臣们很失落,对此,在朝堂上展开了讨论,王安石与司马光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王安石认为,朝廷没钱,是因为不会理财,需要变风俗、立法度。
司马光进行了激烈的反对,在司马光看来,所谓理财,就是歪门邪道,就是与民争利,因为天下的财富是恒定的,假设有10分的财富,官府拿3成,百姓拿7成,而改革财政制度,就是横征暴敛,变成官府拿7成,百姓拿3成。
司马光说你这不是扯吗?怎么可能,你的所谓变法就是盘剥百姓。
如果按照我们今天的看法,显然,司马光完全不懂经济,因为财富是可以增长的,经济是需要循环的。
就像我们说的内循环,即是让更多人参与到社会分工中来,让每个人都有好的工作,具有消费能力,来刺激经济的增长。
王安石,是一个具有超前现代眼光的人,他的经济思维模式,可以说具备了凯恩斯的风格。
更牛的是,他完全领悟到了金融的作用与效力,可惜,他在1000年前的朝堂上讲这些话,没有一个人听得懂,完全支持他的只有宋神宗。
王安石有长期做地方官的经验,他勤政爱民,治绩斐然,被百姓交口称赞,他非常清楚民间疾苦究竟是什么。
对于普通农民来说,最难的时候是在春天,这个时候,秋天积累的粮食已经在冬天吃完,而春天又到了播种的季节,这个时候,农民没东西吃了,只剩下种子,除非把种子当粮食吃了…..
而此时此刻,就是民间富户们发财的最好机会,乘机给农民们高利贷,然后土地兼并就不断开始出现…..
而王安石的方法是:我们为什么不给农民贷款买种子呢,这样他们就有收成了,到秋收的时候还能给我们还一些利息,国家不就有收入了吗?
此外,王安石提出的很多想法,可以说在宋代之前,从来没有人这么干过。
比如市易法,原来商人囤积居奇,操控商品,导致物价飞涨,大发横财。
尤其是大丰年的时候谷贱伤农,而碰到水灾旱灾,粮价又开始暴涨,地主富户乘机盘剥农民;
王安石说为什么我们不统一采购,在便宜的时候买进来,在贵的时候进行抛售,平抑物价,稳定市场呢?
原来商人黑心的很,1块钱买的米他们就敢卖10块,我们卖1块2就行了,还能赚两毛。
再比如均输法,在原来,京城所需要的物资,都是由各省统一征调,如河北输送10万斤大米,四川输送10万斤大米。
王安石说:四川送10万斤大米来,人吃马喂,路途遥远,运费都不止10万斤大米,为什么不让四川直接缴10000钱呢?然后我们可以拿5000钱到河北去买大米啊。
再比如免役法,原来不管是谁,都要给官府服劳役,比如每年大约2个月的劳役时间,可春天播种季节大刘在种地,官府也要他过去修桥补路,不去就坐牢,结果大刘两个月回来,地都荒了。
王安石说他隔壁的刘老三地早就没了,一天到晚游手好闲,我们为什么不把劳役折算成钱,然后雇人服役呢?要知道,让大刘去服役,他地给荒了,损失的钱都亏了6个劳动力啊。
现在我们就按照每户的财富情况收钱,然后需要修桥补路的时候雇佣劳动力不就可以了吗,大把的闲散人员,给国家打工让他们有消费力,刚好还可以刺激经济。
王安石说我们还要丈量土地,让富户隐藏的土地无处可逃,根据耕地的质量重新衡量赋税,这是方田均税法;
王安石说我们还要大搞基建,鼓励垦荒,兴修水利,费用由当地住户按贫富等级高下出资兴修水利,也可向州县政府贷款,这是农田水利法;
王安石说我们还要裁剪冗兵,整顿厢军及禁军,士兵五十岁后必须退役。测试士兵,禁军不合格者改为厢军,厢军不合格者改为民籍,这是裁兵法;
他的这些想法,很多都超越了时代1000年,原来没有人想过还能这么干!
简单点说,就是国家对经济进行宏观调控,他的这些做法,现代国家都这么干过;
王安石变法轰轰烈烈的开始了,在宋神宗的支持下,全力推进;
但是,王安石的变法几乎被天下人反对,因为没有人理解他的现代经济思想。
如果我们单纯的看王安石的政策,很多大臣说王安石与「民」争利,这个「民」很有意思,王安石以上的一系列政策,如果说与民争利了,这个民就是指地主、高利贷、富户;
面对满朝廷的反对,王安石说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即使全天下人都反对我,也不可能改变我的理想和初衷!
26年前,范仲淹曾主持庆历新政,但只经过了一年就在反对声中偃旗息鼓,同样的,王安石变法导致天下鼎沸,每天赵顼的案头堆满了对王安石的弹劾,但是王安石和赵顼,是坚定的两个人,他们知道,现在的大宋,不改革毫无前途!
1069年2月,王安石设立制置三司条例司,统筹财政。
同年4月,遣人察诸路农田、水利、赋役;7月,立淮浙江湖六路均输法;9月,立青苗法;11月,颁农田水利条约。
在历史的这一段,王安石和赵顼犹如两个坚定的创业者,他们坚信,在努力之下,大宋必然富国强兵。
政府财政收入一改过去的入不敷出,通过一系列理财新法的实行,国家增加了青苗钱、免役宽剩钱、市易息钱等新的财政收入项目,在发展生产、均平赋税的基础上,财政收入有了明显的增加,国库充裕,宋神宗年间国库积蓄可供朝廷二十年财政支出,财政收入的迅速增加,彻底改变了朝廷积贫的局面。
天下百姓已是民怨鼎沸,苦不堪言,这里的民指的真的是黎民百姓,司马光说的话被验证了。
国库里面的钱说是理财来的钱,还不如说是从百姓手里抢来的钱。
一名在皇宫大门的小吏郑侠突然发疯一样的拦住赵顼,说有绝密急情,必须要当面交给他。
开封城外尘土飞扬的道路上,流亡的难民扶老携幼蜂拥而至,个个面有菜色体无完衣。他们卖儿卖女典当老婆,也只能换来一些麸皮和粗粮勉强糊口,没有家人可卖的便去吃树皮草根,饿死在城下只是迟早的事。
郑侠说:臣每天为陛下看护城楼,我所有的画都是我亲眼所见!
郑侠说,自从王安石变法以来,天下民不聊生,请陛下开恩,罢除祸国殃民的法令,现在天下大旱,已是对陛下的警告,如果陛下停止法令后10天不下雨,请陛下斩臣于宣德门外!
大宋的商业经济超越历代,但王安石的思想观念却超越了1000多年。
王安石想国富民强,但是他犯的最根本的错,是在所有政策的考核中只有国富,没有民强。
王安石的一些核心思路,让政府参与到商业运作,其实就是国企的思路,但是这个大宋的国企成为了吞噬一切的怪胎。
中国电力,是为了保障全国人民每个偏远角落都能用上电,一直亏损;
中国电信,是为了保障网络覆盖到每个山村,一直亏损;
所以,美国德州遭遇暴风雪,私人电力公司涨价20倍这样的事情不会在中国发生,因为国企是为了民强,而民强了国才能富。
可大宋的考核指标最根本的一项,就是盈利,让国库充盈。
当然,在1000年前,我们根本没有办法考核地方官员的业绩,一没有信息通道,二是没有考核手段和技术。
所以王安石变法的考核就只剩下一项,就是地方政府和各部门赚了多少钱,赚得多,就是干得好,没挣钱,就是不支持变法,就是能力不够。
在当时的管理技术上,国家不可能统计到每个村有多少人脱贫了,也不可能统计到这个村的平均收入是多少,大宋的官员数量再翻上3倍都干不来。
于是民有没有强大家没办法考核,但是国有没有富考核起来很简单,就是地方财政或各部门缴纳了多少钱。
王安石是一个单纯的人,他在州县任职的时候一心帮助黎民百姓,他认为大家都会和他一样去努力让大宋变强,但是天下只有一个王安石。
本来,王安石规定,凡州县各等民户,在每年夏秋两收前,可到当地官府借贷现钱或粮谷,以补助耕作,贷款的利息是2分。
但是执行的时候变成了,各州县为了完成业绩增加收入,告诉所有的村民,你们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同时,各州县为了让自己的「经营目标」更好,借贷的利息很快由2分变成了4分,接着变成了6分…..
想升官的官员会把得到的利息全部上缴,来完成自己的业绩考核,不想升官的直接把钱给搂自己怀里了。
而想好好干,体恤民情的官员呢,考核多数不及格,在升迁上很快被刷了下去,劣币驱逐良币,官员越来越黑,一个比一个狠。
市易法也是一样,政府直接下场进行经营,以营利为目标,很快就成为了比资本巨兽更可怕的怪物。
我们说过,现在也有中储粮,中储粮只有一个目标,保障粮食安全,平抑粮食价格。
但是大宋设置的市易司也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赚钱充实国库。
原本立足于平抑物价、抑制大商人重利盘剥的新政策,蜕变成国家垄断市场、货源、价格,甚至批发与零售也被政府官员所操纵,现在任何民间商业想和国家竞争,就要到市易司登记与审核,先过政府官员这几道关口,这就给了官员最好的吃拿卡要的机会。
同时,同行是冤家,市易司就不可能让民间商人比自己有优势,各种设限,大中小商人一齐步履维艰,致使城市工商业开始凋零。
而最关键的,市易司是要赚钱的,于是,在垄断的前提下,原来商人囤积居奇还有竞争对手,价格总不至于离谱,现在市易司垄断关键商品,直接价格飞上了天。
有的官员想升迁,就把价格拼命抬高,比奸商更黑更狠。
但是更多的官员根本不想那么多,所谓的王安石要求的根本不听,市场采购的时候只买贵的,不买对的,大把挣钱中饱私囊……
而免役法就更狠了,王安石的本意是有钱的多交,没钱的少交,用收集起来的钱雇佣劳役,结果现在各州县顶格向百姓索要费用,百姓都叫苦不迭,连担水、理发、茶贩之类的小买卖,不交免役钱都不许经营,税务向商贩索要市利钱,税额比本钱还多,乃至有的商人以死相争。
保甲法推行时,为了逃避供养军队的高额赋税与被抽去当兵的双重威胁,民间发生了不止三、两起自残事件,严重者直至砍下了自己的手臂。
1072年,甚至发生了东明县农民一千多人集体进京上访,在王安石住宅前闹事的事。
王安石的大部分法令,都被全天下所反对,给黎民百姓的生活带来了极大的困苦。
王安石的变法,充盈了国库,但是和王安石国用可足,民财不匮的初心已经完全背离,在这个角度看来,已经失败了。
我们今天讨论王安石的变法,经常会说,他的思想超越了时代,他的经济思维在1000年前的大宋,是没有办法执行的。
但是王安石自己有没有错呢?以王安石如此天才的思维能力,真的没有办法改变大宋的局面吗?
成功的可能性很小,任何一项改革都应该「缓而图之,则为大利;急而成之,则为大害」,改革往往都需要循序渐进,从舆论到教育进行全面辅助,或以某地为试点,发现改革的不足并不断修正,在试错中前进。
可王安石太自信了,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变法会有问题,而从庙堂到江湖的反对,他认为这些人根本不懂他的苦心,大量反对的声音让他操之过急,再也不做审核和反省。
他只认定一个目标,却忽略了在实现这一目标过程中必然会产生一系列问题。
在短短数年间,将十几项改革全面铺开,别说是在大宋,即使是在现代化的国家,也扛不住这样的暴风骤雨。
1042年,王安石进士及第。历任扬州签判、鄞县知县、舒州通判等职,在各地政绩显著,深受百姓爱戴,所以,王安石深知百姓疾苦,所提出的变法都是在改变百姓民生最关键的问题上。
但是王安石是个过于单纯的理想主义者,他心中装的全是自己的万丈豪情,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东西。
司马光对王安石的评价代表了当时的很多意见:人言安石奸邪,则毁之太过;但不晓事,又执拗耳。
在王安石变法之前,王安石的前同事,也是前宰相吴奎告诉赵顼:王安石为人迂阔,一根筋认死理,却又从不自我反省,让他主持变法有很大的问题。
侍读学士孙固则说,以王安石的水平给皇帝当个翰林学士没问题,但当统御百官是要有度量的,然而王安石过于刚愎自用。
如果王安石用30年的时间来落实他的一系列法令,是有可能成功的,但是,在整个大宋全面推进这些变法,王安石的性格就注定了失败,治大国如烹小鲜,所有的改革,都需要不断的试错,而王安石从始至终,没有给自己任何试错的空间!
因为他的专注力极强,他的眼中只有目标,在内心深处,他认为所有反对变法的人都是反对他本人,所以,他拒绝对执行过程进行调整和修正。
曾有人告诉王安石的夫人,说她丈夫喜欢吃鹿肉丝。在吃饭时他不吃别的菜,只把那盘鹿肉丝吃光了。夫人问,你们把鹿肉丝摆在了什么地方?大家说,摆在他正前面。夫人第二天把菜的位置调换了一下,鹿肉丝放得离他最远。结果,人们才发现,王安石只吃离他近的菜,桌子上照常摆着鹿肉丝,他竟完全不知道。
有一回大宴宾客,歌姬正在表演,王安石哈哈大笑。在场官员以为王安石因歌姬的表演发笑,重重赏赐了歌姬。岂料王安石是因席间对「咸」、「恒」二卦有所领悟而不自觉发笑。
而王安石一旦确定的东西,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被人称为拗相公,因他性子执拗,佛菩萨也劝他不转。
理想主义者最大的问题,就是过于自信,对自己的方针永远没有调整。
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是为了天下好,为什么你们还不理解…..
王安石在变法过程中,一贯我行我素,导致朝中大臣多与他决裂。
这些人最后与王安石分道扬镳,当然,是王安石美好的愿望在实践中无法实行,而最主要的,是他超越时代的思想不能为大家所理解,王安石经过了太多的反对之后,终于走上了偏执和极端,谁支持变法,就给予重用,谁反对变法,就是变法的敌人。
偏执类型的人,一般都具有强烈的自尊心,并十分敏感,固执己见,自命不凡。
最后在变法派中,除王安石个人操守尚无非议,而他最重要的支持者与助手吕惠卿、章惇、曾布、蔡卞、吕嘉问、蔡京、李定、邓绾、薛向等人个人品质多有问题,很多人都被列入了奸臣传,其实,这些人根本不懂王安石的想法和他的理论。
但是,他们都知道,只要支持变法,就能升迁,就能挣钱。
而王安石最终被这些人所簇拥,已经失去了对变法的判断,1071年,开封知府韩维报告说,境内民众为了规避保甲法,竟有截指断腕者。
宋神宗就此事问及王安石,不想王安石竟回答:这事靠不住。就算靠得住,也没什么了不起!那些士大夫尚且不能理解新法,何况老百姓,必是受人蛊惑!
神宗皇帝听了颇为不悦地说:老百姓的意见和想法如果是对的也应该听,怎么能完全不听不顾他们的意见呢?
王安石听了仍是不以为然,因为在他看来,就连士大夫之言都可不予理睬,更何况是什么民言!
到最后,即使是两宫皇太后在皇帝面前投诉,王安石从来都没有结盟的心思,更是对宋神宗说:妇道人家懂什么?
而最终,在郑侠的画卷之后,赵顼终于失去了对王安石的最后耐心….
很多人认为历史对王安石的评价过于苛刻,因为王安石的初心是好的…..
赵顼告诉王安石,现在天下人都反对变法,民生负担极重。
水灾旱灾什么的,连尧舜都没有办法避免,皇上你就不需要操这个心!
当王安石说出这样完全没有人文关怀的话的时候,他还真的有「去重敛,宽农民,国用可足,民财不匮」的初心吗?
恐怕在这个时候,他关注的已经是变法的业绩和数字,因为,在无数人的反对中,他不可能真的一点都不知道民间疾苦。
而赵顼终于忍无可忍拍案而起:岂若并祁寒暑雨之怨亦无邪!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宋代的政治生态全部被毁灭,因为变法引入了大量的野心勃勃别又用心的人,党争开始出现,朝堂之上,变得越来越不理性,越来越过火,以后再不问是非对错,而是看是变法派还是保守派。
历史,对王安石毁誉参半,我认为多数历史评价都是公正的。
因为,我们对政治家的评价,评价的永远是结果而不是初心,因为初心是没有办法评价的。
我们说中国初心不变,不是因为中国在喊这句口号,而是实实在在的做扶贫,搞基建,用数字和结果告诉了我们这才是初心。
否则,这个世界就再不会有标准,就像我说文在寅一样,你认为他再善良再正直,经济没有搞好,民生问题没有解决,老百姓的支持率就会成为最直接的反馈。
文在寅不能说我的初心是好的,只是执行出了问题,就会得到大家的原谅。
无论是市场、政治还是成长,没有结果的初心就没有价值。
你认为是别人的错,而不会去思考自己的方向是不是错了。
你认为是上天对你不公平,而不会去思考自己学习方法是否需要改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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