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酷玩实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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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8日,电影《孤注一掷》正式登陆暑期档,在前有《封神》《长安三万里》,后有《热烈》《巨齿鲨2》的夹击下,累计拿下了15亿的票房成绩。
《孤注一掷》取材自真实案例,揭秘了境外网络诈骗的骇人内幕,其中不乏绑架、虐打、枪杀这样生猛的场面,以至于很多冲着“美女荷官”金晨走进影院的人,看完之后只觉得脊背发凉,心有戚戚。
要知道,电影呈现的境外诈骗场景,其实已经经过了“艺术处理”,真实的缅北电诈,远比我们看到的更加残暴,也更加魔幻。
2020年3月,17岁的小刘得到了一个高薪工作的机会,在云南一家游戏公司当客服,保底工资8000元,入职还能报销车费。
这样的待遇,对于职校退学的小刘来说是天上掉馅饼了。
不是没有怀疑过,但介绍工作的是同村好友,一同入职的,还有村里的其他5个小伙子,想来想去应该问题不大。
一行人到了昆明,公司安排了车,说要带他们先到处游玩一圈。他们接连逛了好几个村子,最后被送到了一处偏僻的小屋里。
屋里有几名带刀的壮汉,小刘感觉到不对劲,他想跑,但门外有壮汉把守,又地处荒郊野外,他不敢轻举妄动。
凌晨5点,6个人被分成两组,分别带上了两辆车,车上不许说话,一路颠簸了大概4、5个小时,又停到了一处封闭的院子里。
院子里站着几个守卫,手拿AK47,路过的车牌也不是中国牌照,小刘这才意识到,自己落入诈骗组织了。
他和几个同来的人被关进地下室,手机、身份证也被没收了,只分到一叠厚厚的纸质资料,上面写满了网络流行的诈骗方法。
随后,他们便正式上岗,其实也就是十几号人共用一张长桌,不停地打电话、加好友,按照剧本一步一步让对方进套,每天工作14个小时,其余时间吃饭、睡觉也都有专人监控。有人不愿意骗人,那就电棍招呼,电到你抽搐倒地,再拳脚相加;棒球棍、狼牙棒也行,打手们抡起胳膊,朝你肚子猛敲,能听到肋骨断裂的声音。
完成不了业绩的也会被体罚,最常见的是坐水牢,水位淹到下颚处,人只能踮着脚呼吸,非常痛苦。还有用开水烫、用皮鞭吊着打、被绑起来关进窄小的狗笼里,几天几夜蜷着身体。
小刘见过一个同事,被打得昏迷不醒,说是要抬到医院,但他再也没见过那个人。
小刘算是幸运的,因为普通话发音不标准,他一直没达到培训要求,所以被安排在窝点的小卖部,同时负责采购工作。
不要小看小卖部的物价,这里一瓶矿泉水10元,吃一碗米线30元,随便点一份外卖得100元,你也可以向老板借钱,只是还钱时要加20%的利息。
因此像小刘这种没有业绩的人,最后反而会倒欠老板一大笔钱——吃饭、睡觉、电费、物业费、绿化费、硬化费之类的都要交钱,他在电诈园区干了3个多月,想花钱赎身时,算下来需要还老板30万元,等2022年再想赎身时,这笔钱已经涨到了50多万,到2023年,成了70多万。
缅北的老板不养闲人,也有那种业绩实在不行的,会被剁几根手指,刺几下大腿,或者用枪托朝头猛砸几下,拍下短视频发给家里,交钱赎人吧。
有的老板,交了钱也不可能放人回去,万一你回去报警怎么办?
所以更大的可能是被卖给下一个老板,最终层层转卖,你可能会成为毒贩们研制新毒品的试验品,也可能成为公海上医疗船上的“器官超市”。
2020年夏天,当时的老板实力还不太强,院子里只有几个守卫,他约了两个同乡,撬开窗户,将床单和被罩撕成条拧成绳子顺利跑了出去,结果外面到处都是诈骗团伙的势力,十几名打手将三人带了回去,一通毒打。
后来,老板似乎有钱了,办公地点换到一栋5层楼的建筑里,每层都有持枪的守卫,逃跑更加难了。
但2022年,小刘在一位同事的策划下,又参与了一次逃跑计划,仍然是刚出办公楼就被发现了,这一次,策划逃跑的同事被毒打之后关进了狗笼,与狗同吃同睡,而小刘因为二犯,被罚跪在玻璃渣子上,一名看守用力地踩着他的小腿,鲜血直流。
当时,老板为了拓展业务,带他和另外两名同事外出其他公司学习,趁着吃饭都间隙,小刘用小卖部收款的手机联系上了家乡南江县的警察,借口上厕所从侧门溜出去,通过警察与当地联络人员的共同协助,才跑到接应地点,最终成功获救。
到底有多少中国人被骗到缅北从事诈骗,目前还没有一个确定的数字。
但根据公安部2021年9月公布的数据,当年已经劝返5.4万人从缅北回国,并在口岸拦截了1.8万名偷渡人员;
还有一位南方某地驻云南负责劝返工作的民警初步估计,仅缅甸东部的妙瓦底就有上百个园区,再加上勐能、勐平、邦康、大其力、南邓、老街、木姐等地,加起来至少有1000个园区,“差不多有数十万人在那边敲键盘”。
从2011年起,随着电信设备的普及,电信诈骗日益猖獗。国内的电诈分子主要来自台湾,后来慢慢本土化,福建安溪、湖南娄底、海南儋州甚至成了“诈骗之乡”。
相信屏幕前的每个人,都接到过那种带着口音的诈骗电话,告诉你家人出车祸了、老板换新号码了、公检法通知你违法了、电商客服要给你退钱了,甚至现在还有枪决短信的,诈骗花样不断翻新。
同时,个人数据的泄露,也为诈骗分子提供了更加精准的“剧本”。
比如经典的“杀猪盘”,一般的中年女性,情感上可能比较空虚,骗子会通过虚假定位,锁定同城的女性,聊天时多倾听,多嘘寒问暖,偶尔点杯奶茶、送个鲜花,就能获得信任。
骗子会找各种理由糊弄过去,而且,很多中年女性对自己缺乏自信,本身就不想露面。
等到和受害人拉近了关系,再通过房子、装修、日常生活等判断这个人的经济状况,条件好的就说自己资金周转不过来,求她帮忙;条件不好的,就以刷单为切入口,让她先赚点钱,再慢慢以各种套路让她理财。
年轻女孩可能不吃这一套,那就去打游戏,给她花钱买道具,带她上分,花钱的底线是3万元,如果3万元还没拿下这个人,果断放弃。
如果对面是男人,就装作娇滴滴的女生,和对方裸聊、投资什么的,基本百发百中。
听起来非常离谱对不对?那是因为你不是这套骗术的“目标受众”。实际上,诈骗集团会为上钩的每个人“量身定制”一套剧本,毕业生说助学贷款有问题、留学生说涉嫌跨境洗钱……试想一下,当对方准确地说出你的名字、身份证号、地址,甚至还口气严肃地告诉你涉嫌犯罪的时候,很多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我该怎么办?
要知道,诈骗能形成一个产业链,绝不仅仅只是这些蹩脚的骗术,所以大家日常生活中一定不要大意,你没被骗,不代表你很聪明,只是还没有适合你的剧本。
2011年以来,全国每年因为电信诈骗导致的居民损失,都在100亿元以上,发案数量更是连年增长,由此导致的恶性事件,包括山东女大学生徐玉玉之死、受骗老人在银行门口自杀的新闻,也不断挑战着社会的底线。
2016年,六部门联合发布《防范和打击电信网络诈骗犯罪的通告》,要求落实网络实名制,一个人只能有5张电话卡,同时加大对一年800亿条改号电话的拦截力度;在资金端,规定一个人的银行卡不能超过4张,非同名转账延迟24时到账;公安部还对“诈骗之乡”进行了专项整治,涉案人员如果主动投案、如实供述自己的罪行,依法从轻或者减轻处罚,在规定期限内拒不投案自首的,将依法从严惩处。2017年,全国共破获电信网络诈骗案件13.1万起,查处违法犯罪人员5.3万名,同比分别上升57.8%、53.09%;共立案59.6万起、同比下降5.2%,造成经济损失131.5亿元,同比下降33.5%。受到打击到诈骗团伙开始向泰国、越南、老挝、缅甸等东南亚国家迁移,中国警方也通过国际合作,继续打击境外诈骗犯罪。缅甸是一个联邦制国家,由7省(以缅族人为主)、7邦(各少数民族)、两个中央直辖市组成,其中,7邦虽然表面上归缅甸政府管,但由于复杂的历史原因,都有各自的武装力量,也拥有不同程度的自治权。其中,与我国云南交界的地方是东北部的掸(shàn)邦和北部的克钦邦,这里自然条件差,山高又适合防守,因此有很多彪悍的民间武装,渐渐形成了果敢、佤邦、克钦、小勐拉“四大特区”,属于是“国中之国”。过去,缅北是“金三角”的一角,民间武装分子主要靠贩毒来扩充装备,但在2005年之后,果敢、佤邦都宣布禁毒,开始转种甘蔗、橡胶等经济作物。但是,这些经济作物的效益比不上毒品,没法为武装组织持续更新军火库,而缅甸军政府因为想收编这帮民地武,也时不时来打上一仗,导致特区军阀们非常被动。
于是,来钱最快的毒品被禁绝之后,博彩就成了缅北的第二选择。
要知道,有钱人都跑到澳门去了,跑到缅北赌博的,要么是国内犯了罪跑路的,赌场会提供偷渡服务;有的贪污诈骗来的钱,通过赌场可以洗白;还有的人输光了钱,赌场会提供高利贷,直到他的房子、车子全部输在赌桌上。
与博彩相伴相生的,是色情服务,一些年轻的女孩被高薪工作诱骗到缅北,却只能混迹在赌场、夜店、酒吧这样的声色场,慢慢迷失了自我。对盘踞在缅北的民间武装来说,电信诈骗只要几台电脑、几部手机,就能撬动上百亿的投资,还比毒品更安全、风险更小。而对诈骗组织来说,缅北法治混乱,国内警方既没法通过缅甸官方打击犯罪,也不能和民地武直接合作,像网上说的干脆派兵冲了也不合理。于是在2015年之后,电信诈骗开始向“法治真空”的缅北扎堆。诈骗集团和民间武装的合作非常old school,武装组织找块地,盖一座“产业园区”或者“经济开发区”,然后通过入股的方式,邀请诈骗集团入驻,再以房租、服务费等形式,从这些诈骗集团手中收取保护费。网上有一张勐波开发区的通知,提到过相应的收费标准,每月1-3万元不等的办证费,以及每平米30元的办公面积税。什么概念呢?北京CBD的写字楼日租金,大概也就是每平米4-7 元。
这还仅仅是明面上的收入,实际上,各路民间武装收个好处费、过路费,上下打点一下官员、警察什么的,更是家常便饭。
这样一来,赚钱的压力给到了诈骗集团,他们只能不断地诱骗更多中国人来“做大做强”。
值得注意的是,在缅北从事诈骗的人里,大约80%的人都知道自己在犯罪,他们就像《孤注一掷》里的梁安娜,也许受了蒙骗,但面对诈骗所得的高收入,很多人选择了明知故犯。
缅北的电诈园区里甚至还有这样一个传统:单笔诈骗金额超过50万元,公司会点燃烟花来庆祝,老板还会发手机、发奖金、请大家逛夜店。
缅甸吧里求带的人
一方面,随着国内反诈宣传的深入人心,现在几乎人人都知道,甭管裸聊、刷单、理财、玩游戏,只要对方想让你转账,举报就对了。
另一方面,通过大数据精准预警,防患未然;同时通过“断卡行动”,斩断诈骗分子的信息流和资金流,效果显著。数据显示,2022年,公安机关累计推送预警指令2.4亿条,紧急拦截涉案资金3180多亿元,全国累计侦破电信诈骗案件达到46.6万起。
前面说过,很多人是明知犯罪还要跑到缅北去的,所以警察蜀黍也非常贴心地给出了“劝返通知”,对于偷渡者限期回国从轻发落,如果多次劝返执意不回,那就在诈骗分子的家里贴上标语“广而告之”,就连子女就读私立学校也会受限。
于是就出现了2021年公安部列出缅北劝返名单时,上万人排队回国自首的盛况。
再加上疫情期间,中缅边境严查偷渡,大大减少了偷渡客的数量,也让诈骗集团偷渡的成本水涨船高。一来二去,来行骗的人少了,诈骗成本高了,国内的钱也不好骗了,再加上中国警方对打击电诈的决心,也让缅北的地方领导有所顾忌。比如佤邦,相关机构正在协助中国警方打击电信诈骗。
目前,缅北诈骗园区有的已经人去楼空,犯罪分子开始向缅甸东部更加混乱的妙瓦底迁移,臭名昭著的KK园区、亚龙湾等,就在妙瓦底。
妙瓦底的“保护费”也开始坐地起价,据说,现在整个妙瓦底的电信诈骗、赌场、毒品、器官买卖以及各种犯罪所得赃款,有95%都要上交给克伦边防军,其中的50%又被用来打点政府、警察各个部门。
如今的妙瓦底已经成为一个“竞恶”的世界,不够狠辣的人,往往活不到最后,当他们的生存空间被无限压缩,就会变得愈发疯狂。
6月7日,国际刑警组织就“全球人口贩卖危机”向195个成员国发出了橙色通报,称犯罪集团通过社交媒体和招聘网站引诱受害者,然后将其绑架、扣押、殴打,强迫从事投资诈骗、爱情诈骗和在线赌博。
早期被骗到异国“工作”的受害者大多来自中国、马来西亚、泰国或新加坡等亚洲国家,但现在讲英语的人也成了目标,甚至有南美、东非和西欧的受害者被送至东南亚窝点;有证据表明,此类作案手法已被复制到西非等其他地区。
曾经的电信诈骗,因为身处军阀割据的缅北导致跨境执法多有限制,我们是“防”为主,“打”为辅。但当一场区域性的犯罪演变为全球性的人口贩卖危机,一定会迎来国际社会的关注和联合行动。
《男子述“缅北噩梦”:遭电击、关水牢,三年逃跑三次终被解救》,河南商报
《缅北电诈愈演愈烈,人口贩卖已成全球性危机》,中国新闻周刊
《国际刑警组织:人口贩卖抛出“工作”诱饵,目标变成高学历人群》,中国青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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