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军事专家实地观察：乌克兰反攻不利的主要原因在其自身

美国一个军事分析家组成的研究小组最近前往乌克兰前线，近距离观察了解欧洲几代人以来最残酷的陆地战争。与经历过俄罗斯大规模炮击、直升机和坦克攻击、无人机袭击和穿越雷区的乌克兰部队一起度过一段时间后，其中一位专家回到美国后坦率地分析了为什么乌克兰的反攻进展比一些人预期的要慢。

弗朗兹-斯特凡·加迪是美国著名的智库“国际战略研究所”（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Strategic Studies）和“新美国安全中心”（Center for New American Security）的高级研究员，在访问了乌克兰前线后表示，这个国家正在为如何使用军队而挣扎。一旦进入战斗，他们有时会表现出糟糕的战术，作战单位间也缺乏协调。与此同时，他们还不得不应对根深蒂固的官僚主义、内讧和对苏式思维的持续依赖。此外还有俄罗斯军队，他们一直在“进行顽强的抵抗”。

7月18日，乌克兰第4旅士兵在乌克兰顿涅茨克州南部参加军事训练

作为军事分析家，加迪认为，没有一个单一的原因，如缺乏更多的西方武器，包括远程弹药和更多的排雷设备，是反攻“缺乏进展”的原因。

加迪近日在推特发文称：“迄今为止，乌克兰的反攻进展缓慢，只是因为缺乏武器交付和支持，这样的说法简直是无稽之谈，与我们交谈过的那些在前线实际作战和行使指挥权的乌克兰官兵并不认同这种观点。”

当然，到目前为止，美国及其盟友已经提供了数百亿美元的军事援助，而且还承诺继续提供援助。

与此同时，乌克兰官员特别指出，雷区是决定反攻速度的关键因素之一，但他们表示，反攻正取得缓慢但稳定的进展。

加迪带领一个小组访问了乌克兰，该小组成员还包括：专注于俄罗斯和白俄罗斯问题研究的独立防务分析家、波兰防务咨询公司“罗尚咨询”（Rochan Consulting）主管康拉德·穆兹卡（Konrad Muzyka），美国智库“外交政策研究所”（Foreign Policy Research Institute）高级研究员罗布·李（Rob Lee）以及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Carnegie Endowment)高级研究员、美国海军分析中心（CNA）首席科学家迈克尔·考夫曼（Michael Kofman）。

加迪说，研究冲突是一回事，但走进战区并与那些在那里作战的军人交谈则是无价的。

7月19日，加迪在接受《战区》采访时说：“我们成立了一个非正式的研究小组，通过实地研究来更好地了解这场战争。我们只是认为，重要的是去那里真正体验正在发生的事情，并与作战人员交谈，以便了解环境，了解乌克兰方面参与这项努力的人，以及了解那里的地形等等。”

加迪说：“这样做可以让研究人员总是能带回来很多你从远处得不到的新见解，我们总是带回许多新数据，可以用这些数据进行分析，以便更准确地了解这场冲突，所以我们去了前线的各个地方。”

他说，他们去了扎波罗热自治州和顿巴斯州，但拒绝提供更多具体细节。加迪总结了16条来展示这个小组的见解，既深刻又简洁。

下面是加迪的总结：

1.总的来说，这是一场步兵的战斗(班、排和连一级规模)，在大多数前线都有炮兵支援。这有几个含义。

第一：由于机动性弱，推进是以码/米来衡量的，而不是以公里/英里来衡量。

第二：由于缺乏机动能力，机械化编队很少部署，而且还包括扫雷设备、防空设备、反坦克导弹等数量不足；

2.乌克兰军队仍未掌握大规模的联合兵种作战能力，作战更多地是按顺序进行，而不是同步进行，这给进攻带来了各种各样的问题，在我看来，这是进攻进展缓慢的主要原因；

7月19日，乌克兰第72旅的士兵在顿涅茨克州准备T-64坦克，向武赫莱达尔（Vuhledar）方向开进

3.乌克兰军队默认转向依赖连续火力而非机动的消耗策略，这就是为什么集束弹药对于将当前的火力打击速度延展到秋季至关重要的原因：将俄罗斯的防御削弱到能进行机动作战的程度；

4.大多数观察家都知道，雷区是一个问题，它们限制了机动空间，减缓了前进速度。但对乌克兰突破俄罗斯防线的能力而言，比雷区本身更有影响的是，乌克兰没有能力进行有效规模的复杂联合兵种行动。缺乏一个全面的大规模联合兵种作战方法使得乌克兰军队在前进时更容易受到俄罗斯反坦克导弹以及火炮等的攻击。所以，这不仅仅是设备的问题。据我观察，俄罗斯的防御系统根本就没有被系统地瓦解；

7月17日，一名乌克兰士兵在乌克兰哈尔科夫州的林地进行排雷

5.如果有一种更系统的方法来突破俄罗斯的防御，也许伴随着或导致俄罗斯士气的严重下降，这种进攻的性质才有可能改变，从而导致俄罗斯防御突然或逐渐崩溃。如果俄罗斯的防御没有突然崩溃，那恐怕这将是一场血腥的消耗战，在未来的几周或几个月里，后备部队将逐步增加；

6.几乎没有证据表明乌克兰在进行一场有系统的深度战斗并有条不紊地降低俄罗斯的指挥与控制以及弹药的作战能力。尽管俄罗斯方面实行定量配给，但弹药是充足的，而且俄罗斯人似乎拥有相当好的战场情报、监视、侦察（ISR）覆盖面。

俄罗斯也还没有必要部署作战储备来抵御乌克兰的攻击，而且还有证据表明，俄罗斯有效的反措施降低了美国的“海马斯”（HIMARS）高机动性火箭炮系统的打击效果。（鉴于美国要向乌克兰提供陆军战术导弹系统，这种系统到底有何战术影响，那就记住海马斯系统的打击效果被俄罗斯的反措施降低了，这一点很重要。）

俄罗斯部队，即使严重退化和缺乏弹药，也有能力延迟、遏制或击退乌克兰的单个排或连规模的进攻，除非这些攻击在更广阔的前线得到更好的协同作战支持；

7月18日，在乌克兰莱曼，乌克兰Bohun旅的士兵正在距离俄罗斯防线一公里的地方执勤。

乌克兰军方7月17日报告称，俄罗斯部队在莱曼-库皮扬斯克（Lyman-Kupyansk）地区部署了超过10万名军队，一名乌克兰高级官员表示，这些军队不会对乌克兰构成威胁

7.俄罗斯军队的素养各不相同。据我们采访的乌克兰人说，损耗战严重打击了俄罗斯，但他们很好地捍卫了自己的阵地。他们在战术层面上具有很强的适应性，并根据苏联/俄罗斯的军事理论原则进行广泛的防御；

8.俄罗斯的火炮配给是真实存在的，而且正在发生威力。乌克兰在管炮方面建立了火力优势，而俄罗斯在南部的多管火箭发射系统（MRLS）上保持优势。然而，乌克兰仅在某些口径上的局部火力优势并不足以突破俄罗斯的防御；

乌克兰军队发射D-30榴弹炮

9.武器系统(例如，反坦克导弹、防空系统、主战坦克、多功能步兵战车等)的进一步涌入虽然对维持战争的努力很重要，但如果没有适应和更有效的整合，可能不会产生决定性的战术影响；

乌克兰将不得不更好地同步和调整当前的战术，否则，从长远来看，西方的装备就不会在战术上发挥决定性的作用。战术的调整正在发生，但进展缓慢。(在我看来，大多数北约式的军队在这方面会比乌克兰军队更愿意接受这种改变。)；

10.以上同样适用于清障作业，比如需要额外的扫雷设备，这对作战将是有益的(特别是便携式扫雷系统)，但如果没有更好地整合火力和大规模机动，这也不会是决定性的因素。

我再一次强调，实现这一切在战时是多么困难。

对失败的单一原因解释(如缺乏扫雷设备)并不能反映现实，例如，乌克兰发起的一些进攻甚至在到达俄罗斯第一雷场之前就被俄罗斯反坦克导弹阻止了；

11.鉴于生产速度和交付时间问题，火炮的短缺难以解决；

12.到目前为止，乌克兰在这场反攻中的策略首先是直接攻击俄罗斯阵地，并辅之以初步的纵深作战策略。这些直接攻击不仅仅是试探性的；

13.有证据表明，战术网络行动支持关闭动态杀伤链，这就是网络情报,监视和侦察在战场上帮助识别和跟踪目标。星链仍然是乌克兰指挥和控制的绝对关键；

一辆乌克兰军事作战车辆被击中。分析人士表示，莫斯科已经从之前在乌克兰犯下的错误中吸取了教训，并改进了武器和技能。

14.我们见到的乌克兰军官和士官的素质看起来都很好，士气也仍然很高。然而，随着身体较弱和年龄较大的男子现在被征召服役，部队素质出现了一些问题；

15.认为乌克兰的反攻迄今为止进展缓慢仅仅是因为缺乏武器供应和支持的说法纯属无稽之谈，与我们交谈过的那些在前线实际作战和行使指挥权的军人并不认同这种说法；

16.不用说，在一场消耗战中，总是需要更多的火炮弹药和硬件装备，而且需要稳定供应。西方对乌克兰的支持当然应该继续，因为反攻仍有可能取得胜利。但是我们采访的前线士兵都非常清楚，反攻进展缓慢通常是由于军队的使用、糟糕的战术、部队单位之间缺乏协调、官僚主义习气/内讧、苏联式的思维等等。另一方面，俄罗斯人也进行了顽强的抵抗。

我们要求加迪对他提出的几个观点进行更深入的探讨。

最近，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马克·米利将军告诉记者，美国和盟国已经在联合武器演习中训练了17个旅的战斗队-63000名乌克兰士兵。更多的项目正在筹备中。但加迪告诉我们，由于训练时间压缩，同时面对“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之一”，乌克兰在战场上执行大规模协同作战时遇到了困难。他说：“乌克兰可能正在进行许多较小单位规模的联合兵种作战行动，但我认为需要扩大规模”。

7月16日，乌克兰顿涅茨克地区巴赫穆特附近，乌克兰军队第3突击旅指挥中心，该中心协调在前线作战的军事人员的行动和安全。经过一年的战斗，今年5月巴赫穆特被俄罗斯军队占领后，乌克兰重新夺回了该市北部和南部的领土

加迪说：“美国可能期望所提供的所有援助和军事装备会产生某种结果。这里的基本想法是在联合兵种演习中训练西方装备的机械化武器旅，我认为这种方法遇到了一些挫折，我不确定这是不是一次全面的失败，但我认为这需要更加协调一致的努力。”

然而，加迪很快又强调说：“除了美国之外，没有任何西方国家的军队能够真正进行这种大规模的联合军种作战行动。但是，即使是美国军队也很难突破这些防御层，因为目前世界上没有西方军队拥有突破俄罗斯在乌克兰南部和东部建立的纵深防御的任何经验。”

自从M142高机动性火箭炮系统首次进入乌克兰战场以来，或者“海马斯”系统在乌克兰占据了几乎神话般的地位，他们发射的制导多管火箭发射系统（GMLRS）弹药提供了比乌克兰现有的多管火箭发射系统（MLRS）或管式火炮更长的射程(约50英里),并对俄罗斯的后勤节点产生了灾难性的影响。

M142“海马斯”制导多管火箭发射系统向巴赫穆特的一个俄罗斯阵地发射火箭

当被要求对他在帖子中所说的话进行更深入的解释时，加迪说，俄罗斯已经找到了对抗制导多管火箭发射系统的方法。他告诉我们说：“俄罗斯的电子战显然对制导多管火箭发射系统的成功使用有影响，俄罗斯的分层综合空中和导弹防御系统似乎产生了作用，实际上也成功击落了一些制导多管火箭发射系统发射的火箭。”

加迪补充说：“因此，我认为可以公平地说，去年夏天的‘海马斯’系统效应已经完全结束了，所以我认为，当我们考虑到向乌克兰提供的其他远程精确制导弹药时，我们应该记住这一点，俄罗斯迟早会找到对策。”

与基辅和五角大楼的官方声明相比，加迪和他的同事们提供的见解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更加冷静的关于乌克兰反攻的分析。

当被要求总结他的评价时，加迪告诉我们说：“这是一场艰苦的战斗，其特点是，乌克兰军队取得进展时伴随着高消耗率，但乌克兰仍有可能在军事上取得成功。”

加迪说，他和他的同事将在未来提供他们旅途中的更多见解。我们也一定会注意并提供任何有价值的亮点。